与此同时,两国也得知了大宁天子将以军功择出新帝的震撼消息,北汗、南疆随之朝野震动,举国哗然。
虽说前段时日大宁以雷霆之姿灭了进犯宁都的二十万北汗大军,但在两国眼底,这场战争多少也凭借了隐山杀阵的威力,大宁的威胁并不比以往增强多少。近百年来,大宁安于和平,从未主动出兵进犯过两国,久而久之,他们也就忘了这个五百年前一统天佑的古老王朝潜藏的威胁和锋利的利爪,直到这一声公告天下的宣言和北汗陪都之上的大宁旗帜夹着迅猛之势陡然降临,才让两国猛地有了种石破天惊的感觉——这一次,三国绝对是不死不休了。
大宁帝位之争他们是知道的,但却没想到早已失了血性、一向喜好踩着血亲之骨登上大位的大宁皇室这一次居然用如此蛮横原始的方法来择出新帝。
若是成功,大宁新帝即位之日,便是天佑统一之时。
南疆长公主楚凤染执政铁血,一向霸道严苛,甫一听到此消息,未免外患之下内忧发作,首先做的便是将二皇子软禁在府里,夺了监国大权,然后才将二十万私兵全数拨赴战场,让嫡亲皇妹三公主楚凤熙挂帅以迎封显之军,自己独掌大权镇守后方。
而北汗自三皇子元硕命丧沼泽后,一直碌碌无为的九皇子元离逐渐赢得了北汗王的信任,成为北汗炙手可热的继任者,其威信在玄禾亡于大宁之后更是如日中天。
北汗南部人口稀少,洛家军拿下北汗陪都和平遥城后,他便下令让陪都附近的十万铁骑成合围之势夹击石中率领的洛家军,随之放弃了南部宽广的戈壁之地,在北汗天险通运河上驻下重兵严阵以待。
当洛宁渊和叶韩悠哉的在马车里摇晃着进入云州地界、一路朝北汗而去时,洛家军在封皓的带领下正肃清着被元离弃掉的城池。
北汗国都烽池城。
从宫中奔出的快马停在了谨王府大门前,侍卫上前拉住马头,元离一个纵身便从上面跳了下来,身子摇晃了两下,但还是在内侍的搀扶下定住了身子。他眼神一黯,朝府外抬眼望了望,不动声色的走进了王府大门。
谨王府守卫森严,十步一哨,三步一岗,浑厚的王府格局透着北方戎族的粗犷,元离进的越深,守卫越少,待靠近书房时,更是连伺候着的下人都不见了踪影。他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慢慢靠近书房,隔着木窗看着里面的素衣女子握着笔涂涂画画,焦虑的神色也缓缓平静了下来。静静站立了一会,连眉角都柔和了下来,直到元离受不住寒猛地咳嗽了几声,余光瞥见里面的女子微微蹙起的眉,才讪讪的走了进去。
“玄玉,陪都和平遥城失守,父皇已经答应将皇城以外的兵力都归我调动了,这次被困于陪都的洛家军绝对有来无回。”
他这话说得十分大言不惭,若是凭过往这些年的战况倒也说得过去,但若是洛家自宁渊掌控后暗地里训练的私兵一旦介入战争,就绝不只是如此简单了。
元离随手拿起椅上的披风,系在了墨玄玉身上,话语里透着几分讨好之意。
墨玄玉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手腕,朝窗户边移动了两步,冷声道:“还是查不到洛宁渊的消息?”
元离朝她看了一眼,有些讶异,老老实实道:“没有,自从雪山隧道被毁后,京城里关于洛宁渊的消息半分都传不回来,我猜着应该是有人刻意阻挡……”
“还能有谁!除了司宣阳,天佑之上还有谁能把人藏得这么严实,他还真是宝贝那个洛氏孤女!”墨玄玉沉下了声音,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元离显然不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司宣阳这个名字了,当即也只是苦笑的抿了抿唇,劝慰道:“玄玉,洛家军兵犯北汗我倒不怕,洛家早就没什么能称得起家门的将领了,这次能拿下陪都和平遥也只是兵走险招而已,只要能守住通运河的天险,等一入了冬,大宁将士定是难以抵御北汗的天气,到时候根本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必亡,只不过我怕……”
“你怕这次北汗的军队也会重蹈玄禾的覆辙?”墨玄玉抬眼接过了元离的话,神情有些莫测。
元离点了点头,并不言语。数十万大军无声无息的亡于宁都城下,除了知道是死于当初大宁太祖留下来的隐山杀阵外,根本连一点可靠的消息也没有传回来,若是此次大宁军旅中还有人懂得布下如此逆天阵法的话,北汗根本就毫无胜算。
“放心吧,隐山杀阵若是没有数年之功,绝难布成,况且当今天下根本没人能启动得了,我猜宁都城下的杀阵应该是封凌寒当初留下了启动之法,这才会现于世间。”墨玄玉对此倒是半点都不怀疑,若是隐山有启阵之人,当初司宣阳也不会收留她了。
“如今叶韩、封显争夺皇位,以我们两国为筹码,我怕这次兵戈之争未必会轻易退掉,不如还是由我亲自挂帅吧!”
墨玄玉转过身,朝元离虚弱的身体看了看,眼底划过一抹不赞同:“不用了,你身子弱,本就受不了舟车劳顿之苦,更何况现在汗王病危,你若是离京,万一出了岔子,烽池肯定不稳。洛家孤军深入北汗,补给定会不足,你明日便对各地守将颁下命令,凡是洛家军前进的方向,所有城池一律坚壁清野,别说粮食衣物了,我连一根草也不会留给洛宁渊!”
元离一愣,但随即无奈的点了点头,北汗南部本就贫瘠,此令一下,数年内定当难以恢复元气,但这的确是阻挡洛家军队最好的办法。
只是,作为北汗的掌权者,玄玉竟能对北汗子民漠视到如此地步,着实让人心寒,他朝墨玄玉看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我让你准备的人怎么样了?”墨玄玉见元离不反对,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桌上的图纸上随即问道。
“全都准备好了,这些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无家无室之辈,你什么时候想用都可以。”元离敛神应了一句,见墨玄玉心情尚好,小心翼翼的道:“玄玉,今日简丞相向我提及你了,问你何时有空回相府一趟?”
“叮”的一声脆响,桌上的砚台被扫落在地,登时裂开了缝隙,墨玄玉曲起手指慢慢把玩,嘴角略带嘲讽:“他不过是想为那几个嫡出的儿子在朝上谋得一官半职罢了,也不看看那几个酒囊饭袋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去告诉他,只要我母亲的灵牌好好地安放在他们简家的祠堂里,我墨玄玉必然保他们简家富贵荣华,一世无忧!”
凛冽的声音带着深切的痛恨缓缓而至,元离看着神情阴郁的女子,沉沉的叹了口气。
天下虽无不是之父母,但……如果当初那位权欲熏心的简丞相能留有一丝恻隐之心的话,华裳也许……就不会变成如今的这个模样了。
当那辆黄金马车不紧不慢的越过云州,跟上封皓率领的洛家军时,已是半月之后了。与此同时,封显与南疆三公主之战正式开局。
马车遥遥的出现在了一片狼藉的城池之下,四周寸草不生,唯有一座孤城屹立在戈壁之中。守城的将士隔着老远就挺直了脊背等着这位从未踏入过云州地界、但却仅凭一己之力就守住了云州百年威名的洛家家主。
待马车稳稳的停在城门下时,一双双炙热而恭敬的眼便恍若实质般的放在了鎏金色的帏布上。
翘首以盼下,深黑色的步履缓缓自马车上踏下,还来不及细看,城上将士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城内而出,齐皆抬头朝下望去。
刺目的翠绿色袍子迎风而摆,踩着旋风脚步杀出的少年紧紧抱住刚走出马车的女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安静的城池下阁外清晰……刺耳。
“姑姑,你看,我瘦了这么多,是不是能娶第十九房小妾了!”
71封皓
晋汉城下一片寂静,坚守在城头上的数千将士瞪大眼看着那个抱着黑衣女子不停摇晃的碧绿色团子,表情呆滞而崩溃。
这是他们那个睿智狡猾的少年统帅?这是他们心心念念誓死效忠的云州少主?这……真的就是云州的未来……?
经历了上百场殊死战争的大宁将士看着城下的一幕……欲哭无泪!
从城里赶出来的百里询和清河脸色青红交错,恨不得找个洞把丢人现眼的封皓给塞进去,但瞅了瞅宁渊,不敢放肆,两人在城门下踟蹰了几步后,十分默契的一个看天一个看地的装傻起来。
触手可及的温度清爽炙热,低头一看,轮廓分明的脸庞犹带稚气,依昔可见几个月前的憨态,怀里的少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骄横的打着‘长公主’名号的纨绔子弟了,还来不及欣慰,入目可及的碧绿色就让宁渊眯了眯眼,她僵着身沉下神情,有些无可奈何的拖长声音道:“你如今……倒真是越发出息了!还不快下来。”
声音平静无波,但那一丝微不可见的宠溺也显露无遗。
等着宁渊发怒的百里和清河不可思议的听着这实在不像是训诫的语气,互相对望了一眼,有些恍然,原来这招对小姐有用啊!要不,下次他们……也用用?
封皓抱着宁渊使劲蹭了蹭,抬头眨了眨眼,十足的纯真无辜:“姑姑,我想你了。”
宁渊有些愕然,准备推开封皓的手顿了顿又重新放下,眉眼有些不自然,抿唇道:“好了,这么大了还不成体统,成什么样子!”虽然这么说着,但一双手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活了两辈子,哪怕是当初一手教养的瑞鸿也不会像封皓这么黏人精怪。
在无数道诡异的眼神自那黑绿交错的身影上逡巡的时候,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在马车边响了起来,虽不说惊天动地,但却也足以惊动那快缩成了一圈的少年。
埋在宁渊肩膀处的封皓闻声朝马车看去,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挑衅的朝马车的方向亮出一口白牙,得意而又嚣张的笑了起来。
一身玄衣的叶韩靠在马车边上,目光灼灼的盯着那碧绿的一团,眸色猛地一深又缓缓恢复平静,这小子……还以为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看来……这云州的水土不是一般的养人啊?
只是,这小狐狸眼眯着得意的样子和宁渊还真是像,就和……元悟一模一样,他当年离世的时候封元悟不过十岁,但却已格外聪颖董事。叶韩猛地回神,打量着和幼子极像的那双眼,神情也柔和了下来,他摸了摸下巴,看着僵硬的不能挪步的女子,抬步走上前去。
宁渊正在头疼怎么把孩子从身上弄下来,玄色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身后。
突兀的,碧绿的团子还来不及龇牙咧嘴,就稳稳的被一双手强硬的提了起来,封皓愣愣的看着面前瞬间放大的一张脸,眨巴眨巴了眼,面色陡然一沉,虽然悬在空中,但双手朝后一背,硬是拿出了千军万马之前的统帅风范来:“叶将军,还不快放开本帅,你虽是岭南的统帅,但在洛家军的地盘上,还是本帅说了算。”
自家将帅被这么单零零的给人提起来,城墙上下的将士都有些蠢蠢欲动,但岭南统帅的威名大宁上下皆知,再加上叶韩自瑜阳公主宴席上一骑单行带走宁渊的事在云州被传得沸沸扬扬,众人见此情景忙不迭的朝宁渊看了一眼,见她面色不改,想上前护主的心也就淡了下来。
明摆着是岭南统帅醋坛子打翻了帮着教训小辈,他们就不上赶着掺和进去凑热闹了。
封皓一口一个‘本帅’,斜挑着眼,十足的兵痞模样,哪还有刚才黏着宁渊的乖巧顺从。叶韩慢慢的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嘴角缓缓勾出一丝挑衅来:“就凭你?成天惦记着要娶第十九房小妾的兔崽子?”
封皓神情一顿,面色有些委屈,发现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叶韩手里挣脱出来,抿着嘴委屈的朝宁渊看去。
城头上的将士看到这一幕都有些认命的低下头,这也实在太丢脸了!洛家百年的威名啊!
“好了,别瞧了,本帅给你做个主,等你拿下了北汗都城,这大宁上下的女子,只要是你看得上眼的,我亲自为你下聘,举行国婚,如何?”叶韩眯着眼,神情愉悦,这小子倒是赚到了,他保媒……可是正儿八经的皇恩浩荡!
问完也不等封皓表态,把他往地上一放,朝马车的方向一指,言谈间便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做帝王时的习气来:“去,把马车里的行李搬进城。”
完全嚣张的姿态,但站得极近的封皓却本能的感觉到来自叶韩身上的莫名威压,嘴动了动没有反抗,一步三回首的朝宁渊瞅了瞅,朝马车走去。
宁渊并没有错过叶韩挥手间的气势骤变,她朝一旁看了看,神情有些意味不明。
被注视的男子显是会错了意,得意的挑了挑眉,摸着下巴道:“孩子就得这么养,一个棒槌一颗糖,准行,想当年……”显摆的声音戛然而止,叶韩讪讪的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完热闹的百里询和清河快步走过来,朝宁渊行了个礼,宁渊点点头,抬步便朝城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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