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生和子桐却不知,那混迹的天兵,就在他们不远的前方,同样在寻找。
龙啸桐和白玉鸾也不知,那和他们并肩作战共同抗敌的同胞之中,有的人,刀刃是对准了他们——
“玉鸾,左上——”
白玉鸾没有转身,手轻轻一挡,龙啸桐从她抬起的手臂下方刺入一剑,一个敌人向后仰倒——
就在龙啸桐拔剑起身的一刻,白玉鸾抓紧那千分之一的时机,抬起的手臂轻轻在他头顶一挥,在龙啸桐身后举刀的男人被刺中倒地。
龙啸桐看看那没有死去却是站不起来的敌人,叹了口气,白玉鸾身后那被自己刺中的敌人,早就一命呜呼。看看白玉鸾略有嗔怪的眼神,龙啸桐难得在这样的场合还能一笑:“我下手重了——下次注意——”
说罢,他剑向身后一捅,身后一个本是想趁机偷袭的敌人嚎叫了一声翻滚在地,扑腾了几下还是断了气,白玉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若是在玉家军,就该被杖责了。”
正是此时,那几个混迹的天兵狂奔而来,龙啸桐和白玉鸾同时警备的举起剑转过身,却看见是上都的兵士,同又放了下来。
“我们往左边这路,你们去右边!”
龙啸桐还是颇有皇帝的威严,那几人听了竟是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龙啸桐拉起白玉鸾便是往左路而去,正是迎敌之时,龙啸桐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呜咽,转身一看,白玉鸾抬起头,脸色苍白。她一柄利刃向后而去,穿过一个人的胸膛,而那另一人的剑,却是刺透了她的肩膀,毫无盔甲在身的她,殷红色的血顿时沾染了白色的衣,龙啸桐那披在她身上的黑色战袍迎着呼呼的来风而起,吹散了血的味道——
手一拉,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龙啸桐那手中利刃,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决绝而凶狠,那五六个混迹的天兵,连向后逃跑都没来得及,便齐刷刷割破了喉咙——
身后不断有万城敌人涌来,面前那些本是举刀向敌的天兵和龙天桐的部下不明就礼突地杀了过来,龙啸桐怀抱受伤的白玉鸾倒退着向丛林中退去,那白玉鸾只能勉强用左手挥剑开辟道路,龙啸桐奋力与几面来敌拼杀,身上也难免刺伤多处,只是和玉鸾那鲜血汩汩而流的伤口想比,实在不值一提。
那正是艳阳正毒的时候,战事已经拉锯了两个时辰。
倒下的不知有多少人,韩若生和子桐还在找着,却不知,那就在他们身边的丛林深处,龙啸桐和白玉鸾被重重包围——
那龙啸桐向后再退一步,却是一脚踩空,三米深坑原是关卡陷敌之用,龙啸桐慌乱之中却是危机关头中了招,整个人向后一仰,白玉鸾滑落出来,却是在空中用力一脚将他踢回地上,那本是流血的肩膀,又一次重重撞到坑中壁上,动弹不得,整个人陷入深穴,睁开眼,阳光正炫目,只听见洞口搏杀声惨烈,看不见他的身影——
那无数次的梦境在眼前浮现。
梦中。
她在深坑中仰望。
他在边缘徘徊。
她曾给他离开的机会,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来——
身后是千军万马,和一整个王朝。
此刻,是否要成为现实——
白玉鸾还在仰望。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 偶很厚道
偶今晚抓紧写倒数第二节
明天放结局 结局字数会多一些 灭哈哈
然后进入番外
我本周任务2w字 所以亲们绝对有的看 灭哈哈
只羡鸳鸯不羡仙(正文完结篇)
景明四十三年,啸桐帝即位,为开国顺位第七位皇帝。
南征北战,统一中原,收大小百国,纳附属领地二三十余。
广纳谏言,体恤民意,文韬武略,一时无两。
即位八年,逢万城国大举东进来犯,啸桐帝御驾亲征,扫除靖南王叛党,御大敌于关外,大捷。帝跌崖,崩。
谥号永年。居以合礼。
膝下无子,传位于皇兄天桐帝,于景明五十一年登基,顺八位。
——景明史传
景明五十一年,击退万城国大举来袭后,月余,龙天桐正式凭龙啸桐“托付前朝后宫事务”的诏书,以先皇第六子天殿下的身份,继承大统。
封先皇瞬妃为太皇太后,封杜笙月为皇后。
半年后生下一女,唤名玉鸾公主,以祭奠在抵抗万城的战役中,英勇献身的全民英雄玉将军白玉鸾——
罪天子三则和白玉鸾真身到底是男是女,没有载入史册。
那一块“龙仪天下”的石头,不翼而飞。
新的朝代开启了。
百姓还过着一如往昔的日子,那深宫的皇帝换了谁做,那红墙内的女人又是谁哭谁笑,与他们皆无关系。
三年后。
丞相府的车辇一路逶迤的朝着宁古塔而行,到了目的地已经是黄昏时分,那最后一抹金红,正洒在撩开的帘子上,进而倾洒在那眯着眼睛的丞相大人脸上。
那人便是左腾。
跪在外面迎接的,便是一身素衣的梅妃。
左腾示意她起身,梅妃只是默默而起,未谢一句,也没有说些什么。
“公务繁忙,很久没有来看望娘娘。”
“我在此处为先皇守灵,过的很好,衣食无忧。”梅妃淡淡的说,“丞相不必每年例行公事来看望我。”
左腾笑了一笑,“不是例行公事,当我缅怀旧人吧。”
“丞相如今地位尊贵,自然是不能像过去那样风流快活潇洒无忧。”梅妃淡淡一让,“进来小坐,里面有位客人。”
左腾早已猜出是谁,果然,一进那肃静的寺院,便看见那熟悉的人,还是一如往昔的美丽,却已经是去日黄花无人采。
“珍妃娘娘。”
“丞相位高权重,自然可以口无遮拦,我们这些罪臣民女,可担当不起,如今娘娘都在宫里,你叫的是谁,我却听不懂。”
珍妃仍旧是得理不饶人,半是嬉笑半是正经,“民女司马晚珍,见过丞相大人。”
“依旧是伶牙俐齿,如今宫中女子,能比得过你们几位的,寥寥无几。”
“如今皇后宽仁,妃子和睦,自然不需要我们这样勾心斗角的小女人了——”珍妃岂会不知,那有女人的地方,从来就没有和睦与太平,如今身在局外,看的清楚,说的明白,自我揶揄,倒是欢喜,梅妃关上大门走进来,默默斟茶,那举手投足,仍有当年六仪风采。
“不知是否有幸,得以听梅妃弄琴,与珍妃对弈?”
“早已备好。只是今年丞相您来迟了一月,茶已经不是新下。”梅妃风轻云淡的一说。“仍旧那个规矩,赢了的,要说句实话。”
左腾点点头。
三年来了三次,每次都是听琴对弈,附庸风雅,实际上只是与老友一聚,缅怀往昔。
改朝换代只需一张诏书,那情那记忆,却不是一脚就迈过来的。
只是前两次对弈,都是左腾赢了,而这次,左腾却输了。
珍妃收子一笑,“将军。”
左腾推开棋盘,揉揉太阳穴,一笑。“最近忙着东部的水灾,天天和陛下议事,不得休息——”
“原来如此,怪不得迟迟不来。”梅妃收起茶壶,珍妃迫不及待的问,“如君所约,这一回是你输了,我们要句实话——”
“哪一句?”
“当日你追他们到悬崖,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玉鸾一直在仰望。
不绝于耳的厮杀,看不见他,也看不见敌人。
天是那么蓝,蓝的纯粹。
不知今夜是否是微风阵阵,不知她还能否牵着他的手吹着微风,说,终于。
白玉鸾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
不死不残——不败不降——
那一声,足以让已经想要放弃的龙啸桐那抵在洞口边的脚死死踩住,身子又是向前冲去,血色模糊双眼,世界一片迷离。
那一声,穿越了层层叠叠的森林入了韩若生和子桐的耳,两个人疯一样的奔跑,引入眼帘的是,已经身中数十刀仍在拼杀的龙啸桐——
韩若生吹响了随身携带的鸣笛。
在战场上正在拼杀的玉家军,听到那有规律的鸣音,都匆匆离开阵地,朝着那共同的方向集合——
方向——丛林——两百步——
战马上正在指挥的左腾听到这笛声,拦下了正要率人前去的另一个天兵将领。
“你指挥作战,我去——”
便是领了百人,跟着玉家军也向着那丛林而去。
平地上仍是惨烈的战斗,丛林里是另一场激战,救援而来的玉家军和尾随而至的左腾的部队,在小小的丛林深处,朝着那共同的方向前进。
终于看到了他们。
龙啸桐满身是血,抱着刚刚被韩若生从洞中拉出来的血色侵染飘飘白衣的柔弱女子。
龙啸桐一扭头,看见这玉家军和左腾,便只是说;
“要和我打的干脆些!不打的就滚回去作战!”
说完便抱起白玉鸾,在子桐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立了起来。
左腾一看那随着自己而来的都是瞬妃的死忠,便只是冷冷的说,“玉将军,不好意思,道不同——”
左腾抽出了自己的刀,当所有人都以为那刀刃会向着白玉鸾时,那锋利的刀却是划破了他身边三个天兵的喉咙,“不死不残在下是做不到了——”
愣住的玉家军片刻后是洪水般将那百十死士围住,这是他们中的很多人第一次动了杀念,那一刀刀决绝的刺下去,便是给老大的生机——
白玉鸾动了动嘴唇。
“如此一来,他们果真不再是我的人了。”微笑着说,“这个世界,玉家军只是个传说,请左腾将军您,收了他们吧——”
左腾故意背对着他们频频刺敌,没有应声,那强忍着悲痛的玉家军任由鲜血喷薄在自己脸上,忍住泪水。
从今以后,便不再有玉家军。
匆匆来迟的陈江,看到这一幕,便只是守在丛林口,看着那一端,龙啸桐抱着白玉鸾,和韩若生子桐一起朝丛林尽头走去。
那里是山崖边。
再没有退路。
没有人追去,所有人脸上,都是泪水和血水。
那四个人影就这么远了。
陈江默默说。
别了。玉家军。
别了。老大。
宁古塔,寺庙中。左腾慢慢喝了口茶,抬起头,说:
丛林里我带去的天兵和白玉鸾的玉家军激战,最后我还剩下不到百个人,追过去的时候,那丛林尽头是悬崖。
人不见踪影。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珍妃收回身子,慢慢的在棋盘上移动着那颗“将军”的棋子,梅妃也不语。
他们,究竟怎样了。
这大概是谁都无法解答的谜题。
皇后殿上,那带着白面具的嬷嬷正在教小公主六仪,孩子还小,那一个巴掌拍在红泥里印在画卷上,甚是可爱。
杜笙月回过神,笑了一笑。玉面嬷嬷便是直起腰,沙哑的声音响起,“娘娘,好久没见你笑过了。”
“每次看到这孩子,就想起她。”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那玉面嬷嬷,便是琉璃,现在她已经是皇后的贴身丫鬟,宫中行走的,都给她几分薄面,知道她先后伺候过前朝太子妃和名震一时的玉将军,仍是有些不怕死嚼舌根的人,会来八卦,那杜笙雪究竟是和谁通奸,那白玉鸾究竟是男是女——
琉璃知道很多,只是在面具的掩饰下,匆匆擦身而过。
琉璃不知道的只还有一样,他们,究竟怎样了。
此时那高高坐在位上的杜笙月,又何尝不是在想着这个问题。
“也许命运就是如此玩弄我们,让我们穷极此生,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如何了。只是,我宁愿相信,他们还在这世上某一个地方,幸福着。”
那是她无法企及的幸福。身在后宫,作为帝王的女人,她便永远不可能是唯一,也从来不是最爱。
她便只是皇后了。
还记得三年前那日收了琉璃的时候,那坚强的小婢女问她,为何还有勇气活在这世上,她只是回答:
因为佛祖对我最后的惩罚,不是同归于尽,却是深宫高墙。
死多么简单,而活着,才最是艰难。
活的高高在上,最是如此。
言犹在耳,那玉鸾公主仍在涂鸦,大殿里响起男人的脚步声,杜笙月移了移位子站了起来,看着那走向她的男人。
三年,他说的话越来越少了,不眠的夜越来越多了,开始有了白发。
东边的水灾,南方的蝗灾。史书开始编写,文人又在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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