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聆急了,手一挣便用力捂住了段重言的嘴:“你住口!”她目光闪烁看向别处,低声道,“你不要再说了!”
段重言感觉她的手覆在自己唇上,却欣慰,将她的手握住:“你担心我?”
知聆身子一震,四目相对,段重言俯首过来,在她耳畔低低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不会容你自己走动,此刻,或许有许多耳目暗中听着看着,你也知道,所以不想我说那些话,是不是?”
知聆察觉他贴着自己的脸颊,低低地说着这些可气的话,气得颤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
“我就是想让你担心,”段重言垂眸看着她,声音里几分凄楚,“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把我丢开了。”
知聆心头微酸:“你疯了,却不要拉我也如此,我还……”欲言又止,知聆摇头:“你总是自以为是,太任性了,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如此。”
段重言本以为“哪一个”,说的是他跟赵哲,然而细思却又觉的不对,看她面上露出无奈的苦笑,便问:“什么哪一个?”
知聆看他一眼,望着他的眼睛,不由一笑:“我本以为,你比那个要行事稳重心思多深沉一些,没想到……关键时候都是一样的,都如此冲动。”
段重言皱眉:“‘那个’?我不明白。”
“行事冲动”,跟赵哲是完全不沾边的。段重言不知知聆说的是现代的段深竹,想了想,就哼道,“你说我进宫这一趟来的冲动不稳重吗?若真如此,我连逸儿也不带,直接就跑来他面前以死相争闹得天下皆知了。他拿你当宫中女官来搪塞,以君威压我,也可,我也索性说个明白,我仍是舍不得你,也做不出那种献媚邀宠强颜欢笑的模样!除非他赐我一死!”
知聆又气又笑,看着段重言,这一会儿,眼前的人赫然就是段深竹了,一模一样地毛躁跟孩子气,一模一样地不肯耍心机。
知聆暗中想了会儿,就道:“我有话说,你先放开我。”
段重言迟疑,果真松手,知聆看了看手腕,幸好没留下痕迹,知聆心头一横:“我问你,你有没有发觉,在府里头的时候,我经常会有些跟之前的我不一样。”
段重言皱眉:“何意?”
知聆说道:“比如性情方面,会跟之前不一样。”
“你就是你,又有何不一样?”段重言不以为然,“若你是说你之前冷淡我,近来却对我好些,这又有什么?”
知聆叹了口气:“我给你说一个故事,你要仔细听着。”
段重言虽然觉得奇怪,却也道:“好,你说。”
知聆整理了一下头绪,便问:“你可相信前世今生?”跟他说另一个“宇宙”或者“空间”的话,显然他完全不懂,因此知聆只说这个。
段重言有些意外:“或许……”
知聆道:“我要说的故事,是有个富豪,他为人仗义,只不过错信了奸人,所以替人背债,弄得家破人亡,连亲生女儿都要为此还债,一瞬间吃尽许多从前无法想象的苦楚跟欺压。”
段重言心道:“莫非纯明说的是她自己?”
知聆叹息了声,又道:“某一天,有个男子忽然现身,替那女儿还了债,且对她极好,那女孩以为遇到真心爱她的人,几年之后,便嫁给了他。”
段重言听得似是而非,觉得是,又觉得不是,只忍耐着静静地听。
知聆笑了笑:“他们的确有一段人见人羡的神仙日子,不久,她更怀了身孕。但是某日,为了救一个垂危路边的男人,差点弄得一尸两命,女人虽然无碍,孩子却没有了。”
段重言吃了一惊,这一会儿,却全然不是“纯明”了。
知聆看向段重言,就像是看见了段深竹,那种种……知聆说:“或许是跟那被救的男子有些孽缘,此后频频遇见他,不打不相识地竟有了点交际。但有日,被救男子却告诉她一个消息,原来她的丈夫在外头有很多……”
段重言一头雾水,也想不到,就问:“很多什么?”
知聆想了想,说:“很多情人 ?'…'就如你们所说的‘三妻四妾’?”
段重言皱了皱眉:“哦……”对他而言,“三妻四妾”自然也是正常的。
知聆见他呆呆之态,又说:“那女子惊怒之下,冲出路边,差点死于非命,却是那被救男子及时伸出援手……但那女子却一直昏迷不醒了。”
段重言听到这里,便试探问:“说完了?可是……我不明白。”
知聆微笑:“你不必明白,你只猜一猜,这两个男子,丈夫跟被救的那个人,分别是谁?”
段重言惊讶,隔了会儿,小心着说:“难道……你的意思是……我是那个三妻四妾的丈夫,那个救了女子的……是皇上?”说了这句话,自己也觉得不信而别扭,一时深深锁眉。
知聆苦笑,凑近段重言,在他耳畔低低说道:“我只能告诉你,那个丈夫,姓赵,那个被救的男子,姓……段。”
段重言喉头一动,呆呆咽了口唾沫:“你……说什么?可是……这只是一个故事吗?是你编出来给我听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大大不对。
“或许,那就是前生来世,”知聆看他一眼,继续低声说道,“不是我胡编出来骗你的,这些都是我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你现在所贪恋的方纯明,或许不是方纯明,我的名字叫方知聆,在那一世里,我所嫁的人是赵宁哲,但我救得那个人叫做段深竹……跟你一模一样,你不必惊讶,也不必害怕,我不知道我跟方纯明是什么关系,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如何,但是方纯明若是出事,那世的我也会死,这些伤,都是经过验证的。”
知聆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记得那一次在府里的烫伤吗?我骗了你,你说的对,我是故意的,但不仅是不想跟你……而是那一世的我想要看看,我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我烫伤自己,睡着之后回到那一世,发现臂上也有这样的伤。”
段重言脸色发白,一声不吭。
屋内静悄悄地,知聆的声音,宛如耳语:“我回想我来到这里之初,是因救了段深竹失去孩子之后,断断续续地曾做梦……或者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其实都是真的,而当时,我脑中所记的最清楚的一句话是……——‘若有来世,我宁肯托身草木牲畜,惟愿一生不遭离弃背叛、苦恨折辱,如此而已’。”
段重言盯着知聆,闻言后退一步,抬手撑在墙上。
知聆上前一步,仍旧于他脸颊边上说道:“我原本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为什么会让我记住,但是后来……知道赵宁哲在外头有人,对了,你或许不知,在那一世,我们都是一对儿夫妻,不会有三妻四妾的说法。因此知道他背叛了我后,我渐渐地恍然,其实那句话,不仅仅是方纯明的心声,或许,还是我的……或者我跟她本就是一人,或许只是有深重的渊源……我来此之后,本不愿相争,但是看到逸儿的遭遇,渐渐地想起一些属于纯明的记忆,我不甘心。”
段重言抬头,重看向知聆,双眼极为幽寒,他不做声,但暗地里手却死死地握着,指骨玉白,似要戳破肌肤出来。
知聆说到“不甘心”三字,眼中便见了泪,她停了停,微笑着凝视段重言的眸子,道:“我所求,不过是想让纯明脱了那个不堪的身份,想让逸儿有个更好的待遇,他那样小的孩子,那么想他娘却总不可得,反而受那些欺负……我不甘心所有的一切都成定局。或许这也是纯明的心意,她同样不甘心,才有那一句话,她不甘心,但是却无能为力,她的身体跟精神都极度虚弱,所以才有我……在那一世跟她遭遇差不多的我,或许我之所以会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而是……想要修正那一切,——‘若有来世,我宁肯托身草木牲畜,惟愿一生不遭离弃背叛、苦恨折辱……’或许,不必来世,只能站在今生,今生的命运若不改变,来世,不过也是重蹈覆辙。”
☆、第72章
她用了那么长时间才想通了这些;从没有想过会告诉任何人。
不知道对面这个男人听了这些;究竟会有些什么反应。
段重言还站着,并没有就晕厥过去或者如见鬼怪般;只是脸太白了些。
知聆看着他;觉得段重言似乎还能承受;她缓缓地吐一口气,又说:“原本这是我至死也不会说出的秘密,可是;在现代……在那一世的时候;你是个单纯却可靠的人,这一世……虽然……我其实曾经想依仗你的;你说要找回哥哥;脱了纯明奴籍,但是后来所发生的你也知道,你也是一个身不由己。我不怪你,只是还想要偿了自己跟纯明的希望而已,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这番话,是因为疯了,或者,是搪塞你的?”
段重言靠在墙上,隔了会儿,才缓缓站直了身子。知聆看着他,他也看着知聆。
知聆低低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段重言心头狂跳,猛地上前一步:“别说了。”
知聆意外抬头,段重言道:“先前你时常昏厥过去,莫非……”
她点头:“有时候是我回去,有时候是我过来。”
他语塞,这样奇怪的话,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懂:“那纯明……”
“我认得的一些人说,是她的情况很不好,所以我才会来……比如身体至为虚弱或者更危险一些,可记得上次她已经垂危?”
段重言当然记得,他张手,握住知聆双肩:“那你会不会再离开?”
“我不知道,或许会,或许……”
“那你若离开……纯明……会如何?”
知聆看出他眼睛之中焦灼的痛楚,她决定把事情往好的方面说:“如果有些心结解开,境遇不似先前一样难堪,我想她会好起来的。”但是最坏的一面,却是方纯明已经撑不住,但她若死,知聆自也会死,她如今就像是走钢丝,战战兢兢,只赌一线。
段重言看着她,像是在审视她所说的真假,知聆对上他的眼神,段深竹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眼神,被他凝视,她甚至觉得他可能看清了她心中的隐忧。
段重言沉默片刻,才松开知聆,他蓦地回身,往前走了一步,知聆以为他要离开,谁知他却又极快地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
“段……”知聆忐忑。
段重言不做声,只认真地凝视着她,然后缓缓靠过来,越来越近,好像要吻下来一样,知聆忍不住后退:“别……”
段重言却紧贴着她的身体靠过来,她能听到他浅浅的呼吸声,就贴在她的脸颊边。
“你、可相信我?”知聆只好问,有些无法置信。
段重言的手从她肩头下滑,抱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搂在她的腰间,将她搂住,他深呼吸一口,像是要汲取她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他忽然说。
“什么?”知聆茫然。
段重言将脸贴在她的脸上:“是一样的……你跟纯明。”
知聆的心一跳,段重言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问我看没看出你跟纯明的不同,的确有些不同,可是我觉得,你的所有,都也是纯明的,毫无异样,不仅是容貌一样,眼神也一样,还有……”他心中想:那种感觉,略带疏离清冷的气质,还有为人的品性……如出一辙。
段重言道:“如果你跟她大为不同,不单是我,逸儿也会看出来。但逸儿更亲近你了。”
知聆屏住呼吸,段重言又说:“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你说的所有,但你既然说了,那么对我来说……我觉得,你就是纯明,纯明也就是你,我知道。”
知聆唇一动:“段重言……”
段重言将她用力一抱:“但是记得,这些话,不要对别人说,尤其是……皇上,不能跟他说,你答应我。”这一句,像是叹息,从知聆的耳中钻了进去,段重言在她脸上蹭了蹭,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将她搂在怀里,她几乎完全地倒在他身上,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点着地面。
段重言搂着她,深深长吻,像是在求证,也像是在确认,他的亲吻十分温柔,缓慢而耐心,他睁着眼睛,看眼前的容颜,看到她有些不安地蹙眉,长睫丝丝抖动,额头上有一层晶莹的汗;他闭上眼睛,感觉舌尖相碰瞬间,她极快地把自己藏起来,他追逐过去,唇齿间有沁入心脾的清甜,他感觉手底下她的身子绷紧,又放松,略微颤抖,却竭力忍耐……他细致入微地感觉所有,像是通过肉~体,在品尝她的灵魂。
因为这个吻,知聆竟出了一身汗,她忘了反抗,以至于段重言把她放下的时候,双脚着地的瞬间,她几乎有种脱力感觉,站不住脚。
段重言出门的时候,发现承鹤公公阴着脸站在重华殿的门口,见段重言出来,便道:“段大人,好兴致啊,怎么不赶紧地出宫留在这里干什么?”
锐利的目光一扫,就看到段某人那殷红的唇色。段重言却仿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见他在,也面不改色,清冷如昔回答:“正要出宫,公公为何在此?”
承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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