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却梗凝不动。
{没想到你又自投罗网……逃了,还敢回来。}
西海龙王已恢复人形,满身龙鳞没有敛去,依旧布满手脸,模样猛狞可怕。
第十八章
延维心急呐喊,每次喉头一滚动,都换来禁咒蛇的咬。
{不想多吃皮肉痛,就别再妄想动用咒术,禁咒蛇对于一般言语无害,但想念咒,它便会扑咬,太多的蛇毒,仍旧会致命,我并不想……}西海龙王一把揪住她的长发,满掌的青丝纠结,扯疼她头皮的力劲,硬逼着她仰头看他,他冷颜敛笑,声音冰冷:〔让你死得如此轻松。
〔二哥,你对她要杀要剐没关系……她她她她抱着我儿子当人质呀!〕龙主完全没想替延维求情,可是倒在她怀里那一位可不一样,是宝贝儿子呐,被自家二哥打成半死不活还不够惨吗?!要赶快将他带离战局疗伤才是呀!
西海龙王虽对狻貎的诸多举动不满,但元凶自己折返,他毋须迁怒于侄儿。
长臂一捞,由延维手中夺走狻貎,抛回给龙主,龙主急忙接住重伤的儿子,满腹想数落不自量力的教训话语……全龙族里谁不知道,西海龙王最是彪悍,敢跟他正面杠上的笨蛋不多,尤其是怒火旺旺的他……末了,也只化为一声叹息。
龙主松了口气,延维也是。
天底下没有哪处地方,会比双亲羽翼中更加安全。
尤其看见龙主立刻施法替狻貎治疗,她甚至流露出浅笑。
〔与其担心别人,不如多担心自己。〕西海龙王冷着嗓,蛮横揪扯她的长发,逼她将目光从狻貎身上,挪到他怒颜间。
那是一张布满仇恨的脸,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的脸。
〔我没有刻意要杀你儿子。〕她说,并非解释,而是陈述。禁咒蛇不妨碍他说话,没有术力的言语,策动不了禁咒蛇的杀意,试试它咬破的密密牙洞,随着她开口,又热,又疼痛。
〔他却如你所愿……死给你看。〕
〔我从不用言灵杀人。〕她是会滥用言灵,做些教人发指之事没错,但从不轻易以〔死}或〔暴毙〕这类字眼取命,她对杀戮和血腥,并无偏好。
〔现在想脱罪,太迟了,你很怕我会一掌击毙你?〕他认为她贪生怕死,才想狡辩。
〔……}延维只是看着西海龙王。
〔杀你,不过是让你疼一下的功夫罢了,并不能让你明白,失去儿女对双亲是件多么残忍,多么痛的事。〕西海龙王眉心中央,堆栈出深刻且狰狞的蹙痕。
而后,突兀地,他笑了,虞假,阴狠的那一种笑法。
〔老夫不会轻易杀你,老夫要你死得比云桢更疼更凄惨,他的心,碎得像摊烂泥,你的心,也别想完整无缺;他的魂,散得半丝不存,你的魂,同样得比照办理……折磨你,只是表面在痛,折磨你心爱的人,效果将全然不同,像我此时的感受一样,你拿刀砍我杀我,亦不及你杀害我儿,更教我痛苦难熬。〕
他扯着延维的发,将她硬提到面前,怒焰喷吐在她脸上,让她清楚知道,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挟带了多大的炙恨火焰,想把她烧得尸骨无存。
〔拿窥心镜来。〕西海龙王知道,龙骸城里有件宝物,能照穿一个人潜藏于内心深处的真实秘密,即便嘴上再三否认,镜里却会将她最珍视、最想保护的东西,忠诚显现。
〔去,去取,快去取〕龙主吩咐鱼婢照办。现在城里,生气的人最大。
等候取镜的片刻时间,破厅里,氛围凝重。
〔我没有心爱的人,我心里,谁也没有,你只能杀我一个人泄恨。〕延维口气僵硬。这几句话,是说服他,亦在说服她自己。
〔有或没有,窥心镜一照,你想藏都藏不住。〕
龙主试图插嘴,手上的疗伤法术也没有中断:
〔呃,二哥,这不太公平,倒霉被她爱上,却压根不爱她的人,万一照在窥心境上,那……〕对啦!他就是担心窥心镜里会照出他家儿子呀呀呀……
〔算那人歹运,就像云桢歹运遇上她。〕西海龙王不留情面道。即便窥心镜里照出天帝老子,他照样会杀上天界去。
延维双拳抡得死紧,身躯因为禁咒蛇的毒液,正逐渐失力。
每一次吞咽津液,都觉得辣痛,蛇躯缠得太扎实,几乎要夺去呼吸,脑袋是昏沉的、胀痛的,她勉强维持理智,她知道窥心镜……她收藏的书籍里,提及过这件珍物。
窥心镜,照心不照人,它是诚实之镜,照出私欲贪婪黑暗一面,以及……
不能说、不想说的,秘密。
她认为,她的心,是空的,或者,是黑鸦鸦一片。
她可以理直气壮告诉西海龙王:我、谁、都、不、爱!
若他想找出她最爱的人,用以折磨她心爱之人,来代替折磨她,那么,西海龙王这个想法,只能落空。
她爱的阿娘已经死去,他折磨不到她。
可是……
她怕窥心镜照出不该出现的人!
出现她以为自己并没有爱上,实际却已在心里生了根、萌了芽,满满占据的身影!
她怕!
她应该不爱他,只不过是拥抱过、吻过、搂过、只不过……他是第一个那么靠近她的人,他不一定会被窥心镜照出来……
万一会呢?
万一,会呢?
万一,她这半年里总是梦见他、想起他、二遭窥心镜误以为那代表着什么情呀爱的,将他映上镜面,如何是好?
她十指陷入掌心,方才奋力搬动瓦砾所割出的细小伤口,一点也不觉疼,连颈项上无数的牙洞和爪洞,她亦完全无感,她一心急欲思忖应变方法,时间不等人,取镜的鱼婢已经返回……
脑子里浮现谁的模样都好……勾陈,负屃、蔘娃、鱼姬、睚眦,甚至是四海龙王……谁都好,独独不能有他!
若她能言灵,干脆将心给挖出来,藏主,不让窥心镜照向它,或是干脆捏碎她的心,捣烂它,教谁都别想从它汕头找到任何〔万一〕!
她会这么做,她会!
鱼婢手上捧着石匣,匣盖未掩,里头一面样式古朴无奇的铜镜,镜面黯淡无光,带些黝墨,镜面外围,镂以旋舞仕女的图案,镜框下方,系有两颗水色铜铃。
延维额上冒汗……在海中,她竟也会冷汗直流。她看着西海龙王拿起窥心镜朝她走来,一步,一步,跫音震震,铜铃跟着发出玎玎声,逼近她。
那面镜,流溢着淡淡莹绿,一闪一闪,忽明忽灭,镜面……仿佛活生生,在动。
〔把她最珍惜的人,照在镜面。〕窥心镜抵近她面前,延维闭上眸,撇开脸,不去与窥心镜交集视线。
藏起来……快藏起来……放空……什么都不要去想……别再这种时候,浮现出来……
她咬住下唇,用了好重的力气,咬出满嘴的血。
窥心镜间的莹绿,跃闪得更快更剧,突地,黯色镜面填满刺眼光芒,那亮度,连合上眼脸,还能感受到它的强烈。
她耳边,听见西海龙王说;
〔……一个女人?〕
是她的阿娘,显现在镜面上。
没关系,她阿娘已经死去,西海龙王想鞭尸也做不到,她不担心。
延维屏息久久,要自己只想着阿娘,只想着儿时与阿娘的相处点滴,除此之外,不可以再有第二个人……
阿娘。阿娘。阿娘……
她阿娘在漆黑的眼帘前,面容清晰,依旧美艳无双,依旧明眸皓齿,未曾随着岁月流逝而老去。
阿娘看着她,记忆中,高身兆的娘亲,总是俯睨着扔是矮娃儿的她,带些遥远距离,此刻的阿娘却不一样,她平视着她,好似两人等高,阿娘惯用的似笑非笑语气,问着她:
你在护卫一个男人?声音,冷冰冰的,每次阿娘生气骂她前,就是这种口吻。
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阿娘艳容转怒。阿娘跟你说过无数回,天底下,没有哪一个男人,值得女人付出心力去善待!
你对他好,他视理所当然!之后呢?之后他一样会因为小事职责你!不满你!甚至是抛弃你!离你远远而去!
我没有忘,阿娘的话,我没有忘……真的,可是我不在乎他会指责我,不满我,甚至是抛弃我,那没有关系呀!
我只想要在这个时候把他藏起来,不让他出现在窥心镜里,不让西海龙王迁怒于他,我不想呀!
阿娘帮我……帮我……
留在我心上,不要走,帮我我挡在他前面,求你了,维儿求你了……西海龙王不会因为他是龙子就放过他,阿娘,求求你……
延维在心里,不断求着。
护着他,有什么意义呢?阿娘神情放软,带些哀伤,凝视她。
只要他没事,我不管意义是什么……
阿娘叹气,再三摇头。
是无奈?是不答应?抑是怨怼女儿走上与她相仿的路?
阿娘化为烟,弥漫了她眼前一片朦胧。
〔镜里女人消失了?〕西海龙王以为,之后会再出现其延维珍视之人,但没有,窥心镜里,除了烟,还是烟。〔这镜是怎么回事?〕
烟后,隐约看见人影闪动,烟太浓,太密,无法瞧得更清楚。
延维张开眸子,觑见心境动静,没弄懂是阿娘在天之灵的相助,或是……窥心镜忠诚呈现出她的心思。
烟。
以及,在烟雾之后,总是眯眸微笑,吁叹出更多白茫烟香的形影。
窥心镜都映照了出来。
只是,蒙烟太多太多,藏住了他。
她一眼就能认出,淡淡的紫,濡染了烟的颜色,那是谁的衣裳;还有若隐若现的欣长俊雅身影,与烟相融,又是谁的慵懒姿态。
她松开血染的唇,绽笑,艳美无比。
〔镜里女人是我最爱的阿娘,她死很久了,抱歉,无法满足你的迁怒欲。你想以折磨我身旁人的方式来折磨我,是不可能收到的。〕延维耸肩,佯装出神情愉悦轻松。
西海龙王的注意力,由镜面转至她身上,不再死盯着窥心镜瞧,她不要他有机会瞧出任何端倪,一再重申:
〔我心里,没有其他人在,除了我阿娘,我谁也不爱,谁也不屑,所有人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毫无意义。〕
〔哼!〕西海龙王将窥心镜重重抛回石匣,莹绿色的光,一瞬间尽数消失,恢复古朴原样。
此时此刻,她终于完全懈下紧绷情绪,一边用力呼吸,一边肆然微笑。
西海龙王的怒颜有多吓人,她已经无所谓,他无法让她品尝失去珍爱之人的痛,他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不甘,她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她也知道,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她更是一清二楚。
无所谓,她最怕的事,已经平安熬过去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担心。
“我有眼花吗?她在笑吧?!她那时在笑对不对?你们大家也有看到,没猜错吧?!”
事件过后的一个时辰,被轰垮的主厅里,忙碌的虾兵蟹将,正在清运砖瓦。
所幸,构筑龙骸城主体的先人龙骨,坚硬耐操,毫发无损,只消重新嵌上琉璃珠和真珠,恢复之日指日可待,几处惨遭波及的长廊、玉阶,也在送走各海龙王之后,进行马不停蹄的修补工程。
然而,方才发生的事,仍旧成为晚膳过后,众龙子饮酒喝茶的主要话题。
四龙子一直很想验证,他看见延维被西海龙王押回去时面带笑靥的这件事,到底是他眼花看错,抑或确有此事?
在场的,有谁不知道,西海龙王因丧子而失去理智,被他擒回,没遭活活虐死,也会被折磨到求死不能,怎可能还笑得出来,甚至,笑得那么·······美。
[我看见了,她在笑没错。]九王子心里也悬有同样疑惑,四哥先提了,他恰巧附合,连点三记头。
[嗯。]大王子颔首。
[真是不知死活,她以为二伯父会对她手下留情吗?这一去,她凶多吉少。]二王子睚眦,忙着剥除仙桃外层带有绒绒细毛的果皮,露出里头香嫩的果肉,喂养他家小蔘。
[云桢是二伯父的心头肉,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独子,杀害云桢的凶手,怎可能放她活着离开?没看到五哥不过帮她挡了一下,二伯父险些杀侄,况且是她那种与我们没有亲属关连的女人,二伯父更不会客气的。]龙七子对延维的下场完全不看好,说不定他们喝酒闲聊之中,她小命早已休止。
众人有志一同,瞄向[险些杀侄]的当事者。
狻猊坐卧贝床中央,浓浓长发披泄,没加入嗑海瓜子聊天的行列,自顾自地吸吮烟管,偶尔,传来几声吐烟的吁息。
拜龙王之赐,狻猊已无大碍,只是内元受创,需静养数日,才能痊愈。
这群龙子,将酒菜搬到他房里吃喝,非关兄弟间情深意重,要慰劳他受伤不便出席,大伙儿才挪来这儿陪他解闷,而是要拿他的惨况当下酒菜,配起来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