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姐儿带着他两个弟弟从老太太院子里过来的时候,袁璐正在喝药。
满屋子的中药味可不好闻。
袁璐便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你们先去暖阁里坐会儿,我这里药味重。别熏臭了你们的衣裳。”
汐姐儿跟她相处了几天,已经不太怕她,而且两人差了十多岁,寻常人家的姐妹也有这样的。她走到她身边,“婶婶,身上不舒服?”
袁璐看她捏着帕子,满脸担忧的样子,怕她要多想,就解释说:“只是些补药,你们刚从祖母那里过来,她现在病着了。家里就我一个大人,我可得好好的是不是?”
澈哥儿扭捏蹭到她身边,有些想往他娘身上挨,又怕妨碍到她喝药。
袁璐就挥手赶他们:“走走走,杵在这里我药都喝不安生。尤其是汐姐儿,小姑娘身上就该香香的,别再我这里沾上药味。”
三个孩子被她赶到暖阁以后,袁璐很快地喝完了药。然后让人开了窗透气,再熏上一些清淡的香料掩盖。都弄完以后才一边让人摆朝食,一边让丫鬟把他们喊回来。
三个孩子在暖阁里已经吃过了一些糕点,垫吧了肚子,坐到饭桌上的时候也并不是很饿。
袁璐给她们准备的是清粥小菜,虽然都是精细的东西,但是跟平时大鱼大肉的是截然不同的。
“你们祖母生了病,都知道了吧。”袁璐语重心长地道,“大夫都说了,餐餐吃肉是不好的。从今儿起,咱们府上的朝食就以清淡为主。”
三个孩子都没提出异议,汐姐儿和澈哥儿本来就对荤腥没什么特别的好感,袁璐就去瞧泓哥儿。
泓哥儿也是面不改色的,好像朝食吃什么东西跟他无关似的。
袁璐这里的碗比老太太那里的还小一些,她允许他们一人喝上两碗粥,再吃一个栗糕。
当然这个标准主要还是为泓哥儿定的,汐姐儿和澈哥儿能喝完一碗粥就不错了。
用朝食期间,澈哥儿一直在拿余光偷偷地看她娘。
袁璐是想忽视都难,只得无奈地放下筷子,“又怎么啦?东西不合口味?”
澈哥儿撅撅嘴,摇着小脑袋,十分认真地问:“娘亲你不要生病好不好?”
他早上看到祖母躺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他上前去看祖母的时候,在她耳朵边喊了她好几声,祖母都没理他。以前明明只要他一过去,祖母就会笑着招手让他进去的……他就很害怕,害怕他娘也跟着病了,变回以前那个样子……
袁璐心底柔软一片,摸了摸他的头,故意凶他:“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快吃,吃完咱们还要去看祖母。”
澈哥儿就嘿嘿笑起来,又被他娘瞪了一眼,才继续喝粥。
泓哥儿吃完了两碗粥就停了。
袁璐怕他一会儿要饿,还把点心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他却没再动。
用过朝食,一行人便去了老太太院子里。袁璐让人把大夫也喊来了。
成国公府的大夫是府里常驻的,用起来倒也方便。他从昨夜开始就一直在老太太院子里待命,天快亮的时候才找了间屋子歇下。
大夫给还在昏睡中的老太太把过脉,说是脉象已经趋于平和,现在迟迟不醒,是因为药效还没过。大夫又重新开了方子,让老太太醒来后用。袁璐还是先把方子留个底,才让人去准备药。
和大夫说完话,袁璐又把泓哥儿的奶娘喊到身边说话。
泓哥儿的奶娘是袁璐的二姐袁玫选的,过去的这段日子也把袁璐是如何对待泓哥儿的看在眼里,因此对待她是十分恭敬的。
袁璐说:“哥儿在我那里朝食用的少了,一会儿肯定要饿,你准备一些瓜果给她吃,但是糕点和肉食什么的就不许他碰了。”说到这里,她也觉得有些不妥。现在冬日里,能吃的瓜果都是储藏在地窖里的,本来就不多,平时的蔬菜也多是培育在暖房里的洞子货。
她想了想,又问奶娘:“哥儿爱吃喝豆浆之类的东西么?”
奶娘道:“哥儿对甜食都挺爱的,酪浆也是每天早上起来都会喝的。”
袁璐便道:“一会儿去喊厨房给哥儿准备一些豆腐,他要是饿了,你就给他拌个豆腐脑吃,随他爱吃甜的还是咸的,吃上一两碗都没事。”
昨天泓哥儿从宫里回来奶娘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这时再听袁璐的吩咐,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遂也不多问,只应下了。
这也是说起来,袁璐才觉得自己对泓哥儿那是毫无了解的。于是便问了奶娘一些生活上的事,连泓哥儿几日出一次大恭都问过了。
袁璐问的细致,其实是想给泓哥儿制定一个减肥计划。不过泓哥儿并不是现代那种以瘦为美、减肥减到病态的女孩子,因此只是要改变他饮食习惯,让他合理、健康饮食罢了。
很快药就熬好了,孙嬷嬷用昨天袁璐让人做出来的竹管给老太太喂了下去。
袁璐和三个孩子做了大半个时辰,见老太太还没醒就交代他们各自回屋了,她自己也回院子了。毕竟现在当家的就她一个,年关上府里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
泓哥儿在他祖母屋里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肚饿,回了自己的屋子又忍着肚饿开始写大字。
一张大字还没写完,他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还好声音不是很大,奶娘和丫鬟都没有听到。
泓哥儿就倒回了榻上,想挨到午饭。隐约间他好像闻到了奶香气,头一抬,就看到他弟弟正站在一旁举着一块白色的糕点,笑嘻嘻地看着她。
“娘亲给的奶糕真好吃。”澈哥儿一边吃着手里的糕点,一边也坐到了榻上,两只腿离了地,晃啊晃的。
泓哥儿的目光不自觉地被那块奶糕吸引,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澈哥儿环顾了一下桌子,歪着头问他哥哥,“哥哥,你的呢?都吃光啦?”
泓哥儿便垂下了眼睛,不去看他了。
对啊,继母向来喜欢弟弟……
泓哥儿奶娘听到两个哥儿的对话,就进来问:“大少爷肚子饿不饿?夫人让人给您准备了豆腐脑,本来是想让厨子做的。但是家里也没泡上黄豆,是夫人又让人出府去从街市上现买的。”
泓哥儿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亮。
澈哥儿一听有豆腐脑,把手上的半块糕点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道:“好妈妈,给我也带一碗。”
奶娘便问他们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澈哥儿刚吃过奶糕,觉得嘴里有些腻,就要了咸的。
泓哥儿本来是想要甜的,但是又隐约觉得继母没给自己送甜甜的奶糕是为了自己好。因此也要了咸的。
滑嫩的豆腐脑里还放了虾皮、小酱菜、紫菜和小葱,拌着芝麻油和豉油别听多香了。
两个哥儿一人吃了一碗。
澈哥儿吃了糕点又吃了豆腐花,已经是十分饱了。
泓哥儿意犹未尽,却又不敢多吃。
奶娘便道:“夫人说这东西好克化的很,您要是喜欢,多吃上一碗可是可以的。”
泓哥儿便又让人添了一碗,吃了个干净。
而那头,袁璐是因为想着早上孩子们看了病着的祖母,可能会有些被吓到,才吩咐了人给澈哥儿和汐姐儿一人送去了一盘奶糕。
奶糕也是她这两天自己想着做的。不过好在厨子聪明手巧,她也就是动动嘴。
做出来的奶糕香气浓郁,加了糖更是香糯可口,用来哄小孩真的是再好不过。
有丫鬟来报说泓哥儿已经用过了豆腐脑的时候,她正在自己的院子里给泓哥儿制定减肥计划。
健康饮食,讲究的是调整饮食结构,少食多餐。作为一个现代的女孩子,大概没有谁没经历过减肥。
袁璐尽量照着健康的来。三餐让泓哥儿吃个八分饱,当然三餐里也不能光吃肉了,要荤素搭配。三餐中间饿了就吃些煮玉米、豆腐脑之类的东西。零嘴是不许吃了,甜食只能在吃早饭的时候吃。而且根据奶娘说的话,泓哥儿还有些便秘。她就想着寻一些蜂蜜来,让他每天起床后喝上一小杯。
她生病的时候,因为体内不畅,陈氏也会时不时喂一些蜂蜜水给她喝。不过这个时候蜂蜜叫岩蜜,大多数时候是用来入药的。且因为养蜂技术还没有普及,岩蜜的价格也是颇高的。
她说一样,青江就在纸上写一样。她说的十分口语化,青江读书不多,记录下来便失了章法。
袁璐嫌她写的慢,而且明明不是多少东西,她这洋洋洒洒写了三四页。
青江知道她不是真的发怒,便道:“夫人总该自己学写字认字的,奴婢才疏学浅,总有不足的地方。”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袁璐,堂堂内阁首辅的女儿哎!难道真要当一辈子不会写字的半文盲不成?
青江又给她整理了一遍,重新誊抄在一张纸上。
袁璐拿着纸看了会儿,绿水见了便问她:“夫人,你在认字呀?”
绿水也学过两年认字,但是她这方面蠢笨的很,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字!
袁璐摸着下巴,她以前算账都是躲着人,花妈妈很隐晦地提过,这已经十分骇人。要是被人家知道,她醒过来连字都认全了……且有的闹呢。
袁璐都头疼死了,真要再找先生学一遍认字得浪费多少时间,还得不能被看出来自己早就都会了!她眼神往那张写了减肥计划的纸上一瞟,终于有了主意。
恰好这时有丫鬟来报,说是老太太醒了。
袁璐把那张纸往荷包里一揣,就跟着过去了。
老太太醒了就让孙嬷嬷扶着她半坐起来。说起来她这病来的急,她都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依稀只借的半夜里忽然难受的紧,半边身子发麻,口里发干,喊过要喝水以后就没知觉了……
孙嬷嬷红着眼睛伺候她喝了热茶,“您已睡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了,这都快午时了。”
老太太看孙嬷嬷是真的急了眼,还故意玩笑道:“也不是很急,不就比平时都睡了会儿懒觉。”
孙嬷嬷的眼泪就下来了,“府上的人都急死了。半夜里夫人就喊了唐大夫来看你,唐大夫看完了我再让人去熬药煎药,药还喂不进去,还是夫人想了办法……一通忙完天都快亮了,今早哥儿姐儿都来看过你,跟你说了会儿子话。”
老太太当然知道自己是晕过去的,“好了好了,你哭了我也想跟着哭。”
孙嬷嬷这才止住了眼泪,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没多久,袁璐就来了。
袁璐一来,还是先让人把大夫找来。
大夫从昨夜忙到现在,现在眼睛下面都是乌青一片的。
袁璐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大夫看着也有四十来岁了,等她把完脉,说老太太无碍以后,她便让人给他塞了一个荷包。
大夫还不肯接,他本姓唐,早年在京城开了家医官,因为没把一家权贵的孩子救回来,被打断了一条腿,医官也因此被查封了。
可是天知道那孩子是被鸩杀的,他到的时候孩子手脚都凉了。他就是医术再高超,那也没有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的本事啊!
后来也是因为有了那时候还名不见经传的老国公庇护,这才有了个栖身之所。再后来老国公带着一身伤从战场上下来,唐大夫就自发进了国公府照料老国公。
遗憾的是,老国公伤势太重,年纪也大了,最终还能没能养好。可就是这样,老国公去之前还交代过老太太,说自己的伤病是神仙难救,并不怪他,也让老太太不要迁怒。
从那以后,唐大夫这么多年就扎根在了成国公府。平素里好酒好菜供着,丫鬟小厮伺候着,还有俸钱可领,日子倒也过的舒坦。
见他不肯接,袁璐也并没有强求,给他福了福身写过。
唐大夫侧着身子避开了,又对她还了一礼才离开。
送走大夫后,袁璐瞧着老太太精神还不错,就让人去厨房里取了豆腐脑来。她想着老太太是北方人,吃豆腐脑肯定是咸口的,也就没再询问老太太。
只不过当豆腐脑端到老太太面前时,她却有些嫌弃地说:“我饿了一夜,你就让人准备着东西给我吃?”
袁璐和孙嬷嬷便你一眼我一语地开始劝说起老太太,说这种清淡得东西对她才是好的。
老太太却坚持不肯让步,拔高声音嚷道:“我都活了大半辈子,半只脚都踩在棺材里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你们现在是看我病着,便要反了不成?这个府里何时我吃写东西都要问过你们了?!”
眼看老太太真要犯起浑来,袁璐便耐下性子,问她想吃什么,老太太砸吧砸吧了嘴,觉得嘴里淡的很,便道:“让厨子做上一碗梅菜扣肉,扣肉要肥瘦相宜的。”
袁璐都要气笑了,当即就把要去厨房传话的丫鬟拦住了,“您当自己是为什么病的?不就是因为吃多了油腻荤腥?大夫可说了,这次是发现的早,再有下次可很难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中风您知道的吧?就是半个身子不能动,嘴歪到一边,话都讲不清,严重的就直接没了!您要是不怕,就接着吃!”
老太太便显然被她这危言耸听的言论吓到了,半晌才讷讷地道:“没、没有那么严重吧。”
袁璐叹气道:“那一点肉值什么了?我犯得着为这点东西来骗您?您要不信,去找人问问大夫,或者您问问孙嬷嬷,当时大夫说话的时候她可是在旁边的。”
老太太又可怜兮兮地去看孙嬷嬷。
孙嬷嬷道:“唐大夫确实说了,要饮食清淡。”
虽然大夫说的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