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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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秋山-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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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婉罂默默立在那里,也不去管手臂上的伤口,就任它流血。
  一阵清风吹过,我依稀看到她眼中闪烁着泪光。
  她说:“师兄,这就算我还下欠你的了。”
  她仅仅低头一瞬,就又冷漠抬起眼。好似方才的温柔和愧疚都是我的错觉。
  我和小帘相视,无言。
  许久,待我们又上路开拔,小帘才闷闷来了一句:“他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我叹息:“他终不是你的良人。”
  可能,婉罂肯帮我,也是因为尉迟策。
  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彼此别扭着。是因为国家吗?
  肯定还有别的什么。
  婉罂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手臂还是用不上力气。我们一路相安无事到达边境。
  想来觉得甚奇,这一路竟再未受到阻碍。我知道,付篱放手了。
  原来付篱默默练的兵都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着。他领精兵七万,从杭季城出发,会和胜仗归来的欧阳曾的余军,共十一万。浩浩荡荡将接壤国家的边境如铁盾一般筑起。这兵,称为满晨兵。
  我听到这个名字,险险落泪。
  那时候,我还在京城,在欧阳府邸做我的闺中小姐。那时候我还能每日悠闲弹琴玩乐,那时候付篱每晚都会从房梁上跳下,和我说些话再离开。
  那次我溜出去玩,他寻不到我的人,加上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冲撞了付炎卿,他怒急,罚我跪书房。
  那时候,点着一种香。满辰香。
  是要我跪到香燃尽,满辰香,十二时辰。
  我从最开始的两腿发麻到膝盖锥心刺骨的痛。三个时辰,我就昏倒不省人事。
  那时候眼中的最后一抹紫色让我安心昏睡。
  那时候付篱救了我。
  那是我来到杭季城最痛的一次。付篱记得。
  他叫它们满晨军,除了怀念,是在提醒我,他有多心痛吗?就像跪那满辰香一样,痛到昏厥。
  但那时候,就是痛着,也还觉得生活清新。不像现在,黑洞一般可怕,叫人恐惧明天。
  恐惧的多了,伤心的久了,就真的会麻木。麻木的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打击一次次蹂躏,滴下鲜血,变成暗红色铺满我的眼睛。
  现在满晨军在百姓信念里就像神兵,像救星。
  杭季城由尉迟策看守。他现在不用往返京城和杭季城传送密信,而是安稳下来。
  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派人打理我们曾经的小院。
  付篱现在驻扎擎湖城,其实,我们离开的路线和他行军的路线,大抵相同,只是从未碰上过。也免了尴尬。
  那个男人一定恨我入骨。
  可他不知道,当我想起他时,我痛的骨髓在疼,甚至血管里都是丝丝的痛意。小痛聚集,拧成一股绳,和我的血管一起,像血液一样流淌。
  付篱,这般疼痛,我都忍下了,只求你,少恨我一些。
  出了边境,车速放缓,我心里一根紧绷的弦也松下来了。终于和那里脱离了关系。
  终于不会再有人被我牵累,因我而承受灾难。
  长舒一口气。终于。
  原来婉罂说的“回家”,是有名的孓幽谷。
  田国训练大内高军之地。
  是个说是山谷却不见另半面山的神气之地。
  我和小帘被蒙上眼,带上了山顶。
  清丽的美,是我的第一感觉。根本不像能训练出婉罂这种阴郁嗜血邪恶之人的地方。
  可婉罂却解释说:“这里的人,都只认得自己人。除却一同长大的同伴,其他的都是敌人,尤其是敌国之人。”
  “那么,尉迟策实在这里长大的?”
  婉罂没说话,只是眯眼看着远处山峰。
  她现在很柔和,见不到之前的锋芒毕露。
  可能这里真的是她的家,她唯一能卸下全身厚重武装而安歇的地方。
  这里的人,只认得自己人。
  那么尉迟策,他的成长中,是不是只有练武和,婉罂呢?
  究竟是多大的事情让他恨极了这里,甚至恨不得冲上来拼命。
  有苦,也道不明。
  尉迟策,也是令人心酸之人。
  但我想,若他看见此刻婉罂的表情,说不定也会原谅她一点,说不定也会柔软下来。

  妖儿

  第二章
  我不知是不是这孓幽谷的魔力,婉罂一到这里,就收起了之前所有的暴躁和残忍之气,一反常态,像个安静的小女人。
  她洗漱好,换上一身素净衣裳,纯白的道服外边披了件淡黄色花式纹纱袍,梳了男人的发饰,头发束成高髻用发冠卡在头上,未减女人妩媚,也有几分男儿英姿。
  我和小帘见了都不禁赞叹。
  赞叹后,我意识到了其他。只觉得看着她的头发,甚为伤感,男人的发式,我也梳过一次呢,就在不久前。
  就在离开之前。
  我想着,情不自禁握起了袖管中一直放着的紫玉簪。那冰冷的触感告诉我,还好,它的温度还在。终是能在绝望中找到宽慰。
  小帘见我神色不对,担忧的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忙向她一笑。
  没事,真的没事。不过是要捱过一段日子罢了,能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顾虑的太多,想死又不能,那就慢慢耗着吧。
  我掐指一算,来这里也有两个月了,可小半数时光都在路途上颠簸。
  五年,还差四年零十个月。
  想想,真的很漫长。足够我用几十倍的时间慢慢忘记付篱,慢慢忘记什么叫幸福。
  风尘味颇重,我和小帘都去清洗了一番。换上素色的雪绢裙,配云袖衫,细腰带轻轻拴在腰间,我才发现这几日身形又消瘦下去一圈。
  那付篱呢,付篱会不会也瘦了?
  记得原来读到过,相思会让人苦的想杀人,我总是不信。可现在,我才知道确实揪心难受。
  “灯结细花成穗落,泪题愁字带痕红。无端饮却相思水,不信相思想杀人。”(《小窗幽记》2。74、2。75)
  我们生命的光华就在这般相思中渐渐枯萎。
  我想,不需相思,我便已经凋零。飘荡在这世间游离着的,除了这已经无魂的躯壳,那里还会有其他?
  小帘虽亦有相思,可她依旧清丽。
  但我呢,我现在的憔悴已经平白为自己添了十五的年纪,又能如何制止衰老。可我不在意。
  我在意的,都会受伤。那就算了。
  我立在山涧,看着雾霭弥漫,觉得湿气太重,山上天寒,就回身向回走。
  正转身,就看到一片白茫中欢快蹦跶进一个少年。
  大红色的衣裳,红底绣黑色如意纹,脚蹬小靴,是同样的大红色。他跑到我身边,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着我,我也瞧着他。
  这男孩儿眉眸飞舞,张扬灿烂。眸子是细长的丹凤,鼻子俊挺,脸颊微陷,头发柔软弯曲,也没扎起,就散散落在肩上。
  真正让我惊讶的,是他的眼神,干净的没有一丝尘埃的眼睛。
  酒红色的眼睛,如此惊艳的眸。
  竟然那么单纯干净。
  虽然面前只是一个小人,但我却被他身上那股力量震慑住了。
  安静,单纯。
  看到他,似是看到了,佛。
  恬静淡远的目光,却偏偏生在了这酒红色的眼睛中。明明应该是妩媚到不像男性的面孔,却透着安详,还有灵性。
  我问:“你是谁?”
  他微笑,声音是稚嫩的,却能给我如镇静剂般淡定的奇怪感觉,他说:“我叫妖儿。”
  妖儿。
  我摇摇头。不像他。
  他说:“你呢?”
  我笑了,因为他的一板正经,就像尉迟策一样:“欧阳琪。”
  他凤眼一下子眯起,警惕的向后退。我被他突变的神色惊了一下,随即上前一步:“怎么?”
  他低头不语,转身跑开。红色的身形消失在雾霭之中。
  我失落的沿着他的路线回去。
  孓幽谷的屋子都是石头搭起来的,一点木头的痕迹都没有。圆边,尖顶,形状有几分像蒙古包,但比那要高些小些。
  我和小帘分得了一间屋子。清透的没有一点味道的石屋,并不阴冷,光线甚好。
  窗是洞开的,可以用竹帘掩起,床榻倒是舒适,不是我想象中的硬板床。梳妆台,桌椅板凳,衣柜……一样不少。
  我在这屋子里,又忍不住感慨。
  第一间屋子,是欧阳府的闺院。满眼舒适温暖的橙色,都是我爱的色彩。可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那颜色了。那里的房梁,似乎是付篱空闲时的栖息之所。
  我不再敢冒犯这样明媚的颜色。
  是的,不敢。
  第二间,是付篱府中的王妃住的屋子。仿佛和原来房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屋子让我发现了付篱的心意。
  第三间,是来到杭季城,小院里属于我自己的那一间。
  第四间,是婚房。大红的婚房,直到我离开,都是那般颜色。我甚至还能清晰记得我那绝美的礼服放在那房间东边角落箱子的底层,和付篱的那件一起。
  这是第五间。
  可能,我要待在这里很久了。真讽刺,待在这里,等死。
  我出门,正好看到不远处婉罂那里的院子里立着两个人。
  一个红,一个白。
  婉罂,和妖儿。
  两人相对而站,就像是一个人。那神色,甚至头发的颜色。一式一样。
  婉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头发放下来,微微卷曲贴在在肩膀上,落下去到腰际。她注意到我,偏头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婉罂搭着妖儿的肩膀向我笑,是很单纯的笑容,很自豪:“这是我的儿子。”
  儿子?我惊愕之余更加仔细的看这青年。
  果然相似!这眼睛的线条,这脸的轮廓果然是出自同一种工笔。
  我想到了他那有礼的笑容,心下一颤,忙问:“他的父亲……”
  “是尉迟策。”妖儿说,“我的父亲,是尉迟策。”
  那谦逊的笑,可不就是尉迟策的样子!!
  我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尉迟策,尉迟策一定不知道……
  妖儿一歪头,像极了那个女人,本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我却在他眼底捕捉到了惊人的相似。
  他说:“他确实不知道。”
  我反应过来——
  妖儿,能看见我心中所想。
  就像婉罂能看到过去。
  她们都不像人类。却能看到真实的血肉。
  婉罂问道:“你看他,干净么?”
  我点头。干净,不像是婉罂的孩子。
  她笑:“我在决定离开前,也是这样的。你们这些人,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我了然——原来,孓幽谷里出去的,都是魔鬼。
  怪不得,大内高军,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名词。我不知道究竟是谁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能让他们变成这样。
  我正想着要不要离开,小帘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她指着妖儿,脸色惨白:“你……我见过你……”
  转头看向那个少年,妖儿微笑,彬彬有礼:“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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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穿越后的第一夜。那时小帘已经成了茉群。
  她瑟缩在床脚不敢睡去,可困意袭来,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梦里,是一片冷寂的白色。
  继而,她听到滴答一声,一滴血迹样的红色落在这白底上。晕开来,仍是浓厚的暗红。
  紧接着,又是一滴,再一滴……
  直到染出了轮廓,血,有了形状……那是,眸子。
  血色俺下去,凝起来,集中,变成漂亮会闪光的酒红。凤眼,细长。那眼睛微笑样的眯起,却闪着不友善的光泽。
  恍惚中,她听到了小孩子的笑声。
  “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
  小帘,这就是你眷恋的报复,来了,来了,来了……
  别再逃避,你躲不过的。
  都是你,都是你……
  你永远也不会发现,害你不幸的人就在你身边……
  眼睛渐渐后退,露出整个脸。还是个娃娃样的面孔,特别不协调的眼。
  那个娃娃咧嘴笑着,嘴唇上渐渐留下鲜血,顺着他脸上的血管蔓延,很快,整张脸都是红色和青色交错的细细纹路。
  可怕,惊悚。
  小帘被别床的丫鬟踢了一脚,尖叫着醒过来。
  一切都是梦。可她到的这个世界,怎么偏偏不是梦?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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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帘后退着,想要逃跑。她张惶失措,已经乱了阵脚,只是恐惧着后退。
  “呼……”
  妖儿上前一把拉住小帘。
  “苏小帘,那是一个梦。”
  小帘狠狠甩开他,眯着眼看那个才到她肩膀的少年:“别碰我!”
  我问:“妖儿,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他笑了。
  我终于看到了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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