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苏虚扶着李青往内院进去了,郑嬷嬷吩咐竹叶带着内院侍候的丫头们在天井中依次站好,李青沿着抄手游廊走到正屋门口的檐廊下站定,盯着院子垂手侍立着的三十多个小丫头们,仔细的一个个看过去,过了大半天,才略抬高了些声音,慢慢的开口说道:
“往日里,我也没怎么约束过你们,过去的不提,从今天起,这规矩上就不能再错了一星半点去除了郑嬷嬷刚才说的那三条外,这内院还有内院的两条规矩,你们要仔细听清楚,一、你们当差,各有该到的地方和不该到的地方,不该到的地方半步不准进东边厢房,从今天起,交给绿蒿管着,除绿蒿外,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第二,不该动的东西不能动。”
李青顿了顿,微微笑着接着说道:
“你们在这院子里当差,须得用心尽心,做得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
天井里侍立的丫头们忙恭敬的肃身答应着,李青点了点头,转身往正屋走去,水苏急忙上前几步,掀起帘子,郑嬷嬷跟在李青后面,和李青一起进了屋。
郑嬷嬷侍候着李青去了外面的斗篷,在炕上坐了,接过水苏托盘里的茶奉给了李青,才侧着身子坐到了炕沿上,水苏又端了杯茶过来递给郑嬷嬷,李青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吩咐道:
“嬷嬷再让人传个话给庆叔,让他这两天有空的时候,过来一趟,我有事和他商量。”
郑嬷嬷忙点头答应着,又陪着李青说了会儿话,才告退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连庆就到了十里庄,李青让人带他进了书房,书房家具摆设都已经布置齐全,只书架上还空着,连庆站在书房内,四下仔细打量着。
只见三间东厢和两间往西延过去的耳屋一点隔断也没有,全部连在了一处,和一般的房屋相比,这几间屋子窗户多且宽大,淡黄绣着各样折枝花卉的烟罗纱帘静静的垂着,屋子里光线充足,很是明亮。
靠墙的的地方全部放着高高的黄花梨书架,这会儿,书架上还只随意摆着些黄杨木雕等摆件,南窗下盘着床窄长的炕,炕上放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各色绣花靠垫,阳光透过小小的水晶块,柔和的照在炕上的丝绸靠垫上,靠垫上晕着淡粉浅紫的光点。
屋子正中靠北边,放着张较一般尺寸宽大不少的黄花梨书桌,桌子后放着把扶手椅,桌子前也放着把同样的扶手椅,耳屋书架前,放着张紫竹摇椅,摇椅旁放着张矮几,几上堆着几本书。
整间书房显得疏朗而明媚,连庆正打量间,绿蒿掀起帘子,李青进了屋,连庆忙跪倒在地,李青上前扶了他起来,微微笑着说道:
“这里也没有外人,庆叔不必行这样的大礼。”
李青在炕上坐了,绿蒿搬了只圆凳放到炕前,连庆侧着身子坐了,绿蒿倒了茶上来,就垂手退了出去。
连庆仔细的打量着李青,李青微笑着看着他,任他打量着,半晌,连庆轻轻舒了口气,带着些放松和欣慰,低声说道:
“夫人长大了。”
李青窒了窒,眨了几下眼睛,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起来,她什么时候小过?她嫁进王府,为**为人母也一年多了,庆叔竟说她‘长大了’李青轻轻笑了起来,
“庆叔,我早就长大了。”
连庆满眼爱怜的看着她,
“琉璃走的时候,你病成那样,我就一直担心着你,怕你经不住事,夫人再怎么早慧,年纪在这里呢,还是小了些,长这么大,也没真正经过生死,现在,大师走了,夫人这样稳稳的扎住了阵角,几件事处理得都很好,又收拾出这间屋子来做书房,我也就放心多了。”
李青心里暖暖酸酸的,眼睛有些湿润起来,忙端起杯子垂着眼帘喝了口茶,才笑着说道:
“我是庆叔和老和尚教导出来的,怎么会有什么不妥当的?琉璃和老和尚,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这中间的隐情,庆叔可都知道了?”
“嗯,爷都和我说过了。”
连庆点了点头,沉声答道,李青微微怔了怔,
“爷和你说过了?”
“嗯,夫人对爷……猜忌的过了些,爷如今对夫人真心的多了,有时候,替夫人想得比夫人自己想得还周到些,做的也都是长远打算,是真心替夫人着想。夫人这样猜忌他,爷也是极聪明的人,一旦体会出来,倒伤了他的心,与夫人更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李青微微垂着头听着连庆的话,低声答应着:
“我知道了。”
连庆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这事,夫人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想了这几天了,无论如何,老和尚和琉璃都不能这样白白让人欺负了的,这帐是沈青叶和二皇子欠下的,自然要找他们讨回来,沈青叶是主谋,二皇子是从犯,都脱不得干系,只是,这帐算起来得有个先后,我想着,第一步,先从沈青叶算起,先把沈青叶手里可依持的东西一件件拔了去,除了沈青叶,二皇子也就断了膀臂。”
李青慢腾腾,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一卷 第一百七章 应子(上)
第一百七章 应子(上)
连庆仔细的听着,凝神想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
“夫人说得有道理,从沈氏外围开始动手,是最妥当的法子,夫人准备先从哪一处入手?”
“就从京城寒谷寺和沈家的银钱来源上。”
李青看着连庆,压低了声音说道,连庆眉头皱到了一处,神情凝重的仔细想了半晌,才低声问道:
“夫人的意思是?”
“嗯,京城寒谷寺日常所用药中,有三成是越人和金川府等地药商的进献,这三成中,越人送过去的那两成,苏叶已经去了拉井山,也不用再多操心,余下的两成,庆叔要想法子,最好能移到北寺来,若不能,也一定不能再送到京城去先断了这三成药,这是一,二,要想法子查清楚沈家的银钱来源,看看他们的钱袋子都在哪一处,哪一项生意上。”
李青心中突然微微一动,脸上渐渐浮出些笑容来,上身微微往前探了些,低声说道:
“庆叔往年一直帮着老和尚理寺里的帐册子,现在京城寒谷寺管帐的,都还是庆叔带出来的那些人,这些人中间,有没有几个是可靠能用的?”
连庆略想了想,点了点头,李青笑盈盈的看着他,低声吩咐道:
“你找人交待下去,让他们去依附苦河,想法子让他们得到苦河的信任,一定要把寒谷寺的帐抓在咱们手里,再录了副本出来,后面有大用处也说不定呢。”
连庆眼睛闪过丝亮光,笑着说道:
“苦河擅长理财,人又贪婪,这帐上早晚有看头,我知道了,夫人放心。”
连庆顿了顿,看着李青接着说道:
“夫人要查要做的这些事,单凭咱们,只怕不行,还是得借着爷的力,夫人要做的这些事,于爷有百利而无一害,夫人不如和爷商量商量,爷必定会出手帮着夫人的。”
李青微微嘟了嘟嘴,
“我若和他商量,他肯定又想着把什么什么事派给我,或是派给你,又让人给他操心出力的,那个太医院,我还没功夫管呢。”
连庆轻轻笑了起来,温和看着李青,
“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费尽心思,想从爷手里得些差使去做,这是差使,可也是权势,夫人总要为往后打算一二,我这个年纪,还能给夫人出上几年力,木通、半夏他们也大了,都能用一用了,这会儿,爷对夫人的态度,变了很多,如今的形势也不同于前,夫人就接些差使过来也无妨。”
李青有些怔神的看着连庆,半晌没有说话,连庆只笑着看着她,也不再往里深说,转了话题,说起庆余堂的事来,两人又仔仔细细的商量了大半天,连庆才告退出去,返回平阳府去了。
晚上,酉正时分,平王就回到了十里庄,李青从书房出来,侍候着平王沐浴洗漱,换了件月白单衫,吃了饭,平王笑着说道:
“去你的书房看看,我带了样东西给你。”
李青笑着起身,跟着平王出了正屋,沿着抄手游廊往东厢房走去,平王出了门,吩咐竹叶道:
“叫个人,让丁一把东西送进来。”
竹叶曲膝应了,急步出了院子,到二门找了个婆子传话去了。
绿蒿掀起帘子,李青跟在平王身后,进了书房,平王站在黄花梨大桌前,背着手打量着四周,笑着点了点头,
“这屋子收拾得疏朗大气,看着也舒服。”
李青抿嘴笑着,也不答话,平王踱到紫竹摇椅前,坐下来,伸手从旁边打开的书箱子里取了本书,随意翻看着,李青跟在平王身边,站着看着他翻著书,不大会儿,绿蒿在门口禀报了,丁一和丁三扛着个长长的黑漆木匣子进来。
丁一和丁三小心的把匣子放到了地上,李青惊讶的看着地上的匣子,平王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李青,笑容慢慢溢了满脸,伸手揽着她走到匣子前,示意丁一和丁三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卷画轴一样的东西,丁一和丁三取出画轴,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展开来,平王扶着李青,笑着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幅地图嘛,我让人照着王府外书房里那幅大地图,又画了一幅,刚刚画好,正好给你挂在这书房里。”
李青走近了些,微微弯下腰,仔细的看着地图上画着的山脉河流,半晌才直起身子,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平王,平王低头看着她,看着她从眼底从心底溢出来的笑容,心里也跟着溢满了欢愉。
“这样大小,挂在耳屋那面墙上正好,那面墙又背着门,就挂在那里好不好?”
李青声音轻快的建议道,平王点着头,丁一和丁三忙小心抬着地图,转到耳屋,仔细的把地图钉在了墙壁上。
两人钉好了地图,垂手告退出去了,平王拉着李青,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的图标,笑着说道:
“这就是咱们平阳府,这是你的庄子,我特意让人标出来的,这是玉山,这是洛水,洛水在这个地方会合了玉石河,水量就极充沛了,然后进入庆国,一路入海,这河两边,都是上好的良田,这是金川府,这是陇平府,陇平府东边就是奚地,都是大片大片的良田,你看,出了陇平府,奚地再无屏障,咱们取奚地,不过就是要等个好时机罢了。”
平王踌躇满志的说着,李青也伸出手,顺着平王的手指在地图上划着,平王低头看了看她,伸手揽过李青的肩头,往下指着说道:
“这是洛城,这就是京城,你看,这是晋地,三面环山,一面临着庆国,这三面,除了拉井山那条商路通着韩地,其它竟无路可通,我让人找了十来年了,也没找到其它的通路,晋地几乎都是平原良田,四季如春,物产极富,是块真正的风水宝地,爷想它想了十几年,还是没想出好法子来。”
李青笑了起来,
“爷现在不是有了拉井山的通道了吗?”
“那通道太小,做做生意还行,大军从那里过去攻城掠地可不成,就算人马勉强能过去些,后续人马和辎重也供应不上,若是庆国再出了兵,咱们的兵马最好也不过无功而返,若不幸被人截了后路,就要全部陷死在晋地,这可不行。”
平王笑着解释道,李青转过头,看了看有些出神的盯着地图的平王,伸手划着地图中央的一片地方,笑着说道:
“爷取了这里,晋地也就和奚地一样了。”
平王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轻轻揽了揽李青,
“韩地只有庆国三成大小,又多是苦寒之地,一直穷得很,庆国占着中央位置,良田无数,物产丰饶,兵强马壮,爷积聚了十来年,也不过取了陇平府和金川府,还没敢真正动庆国一丝一毫呢。”
“庆国如今皇帝昏聩,朝堂党派纷争,各为其利,隐忧极多,这眼看着又要祸起箫墙,爷文韬武略,兄弟同心,又苦心经营了数十年,一旦变起,谁强谁弱还说不准呢。”
李青慢慢的说道,平王眼睛亮了起来,不停的点着头,手指在地图划了个圈,
“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如今庆国半数人马被咱们牵制在这上岭关,握在了大皇子手中,还有半数在这一线,二皇子握了其中的大半,还有些,三皇子和四皇子经营数年,也有些把握,若庆国乱起,大皇子的兵马必定自上岭关往京城回去,二皇子和三皇子这一线的兵马也必定要往京城回撤,咱们就从陇平府出兵,先踏平了奚地,再从这里一路南下东进,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取了洛水以西这片大好河山。”
李青顺着平王的手指看着,凝神仔细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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