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酒醒了,脑子就转了起来,嘴里快速道:“之前三关建立商会,听闻林氏的本意也是想要控制商贾交易,以免有走私不该交易的货物,也有给朝廷纳税。只可惜,商贾终究为的也只是利益,这种事情防不胜防,就是三关商会的几位主事者,也无人可不受其中暴利诱惑。”
就当初三关商会之事,到最后先帝下令处置,真真是祸害全族,光被流放的各家商贾连累族人,据闻就有数千人,死在流放路上的,更有十之五六,着实是一出惨剧。
“后来臣在三关时,也继续与蛮子通商,与谢知府合作,然要控制商贾交易,才发觉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萧安又道。
就是萧安也赞成朝廷直接与外夷通商了,有了萧安这些话,太子更加有了底气,继续道:“儿臣以为,将银钱比作铜臭不过只是读书人的孤高,事实上读书人也是银钱撑起来的,所吃所用所住,无一不是用银钱所换。所谓官员怕为铜锈坏了心性这话,虽有道理,却也过份偏颇。整个大庆,从上至下,从皇家到老百姓,没有谁不跟银钱打交道。户部有官员数十,加上在大庆各地的,有上百人,每日都在与银钱打交道,然而整个朝廷的运转靠的也还是户部。”
太子倒也有自知之明,虽否定银钱能腐蚀官员的心性,好歹在举例户部的时候,没正大光明的说户部有多廉洁,只是隐晦提出户部所做的比得过户部所贪墨的许多。
其实不用皇帝多问,太子也是与皇帝一样的想法,“有之前永定侯所言,儿臣以为,由朝廷在户部开通商处与蛮子交易放为最佳。且与蛮子交易所得获利,也多于商贾所纳税赋,更不用操心商贾私下与蛮夷走私兵铁盐粮。最为重要的是,朝廷可控制对蛮夷的货物交易数量,由此掌控蛮夷人丁涨幅,所用粮食多寡,能借此判断蛮子有没有可能撕毁盟约,与大庆再开战与否等。”
朝廷掌控边关交易,其中好处实在是太多,还远远不止太子此时所言。
太子又补充道:“若是担心与民争利,朝廷与外夷交易物品,也可从商贾手中收购,一切在商言商,并无妨碍。”
萧安听得迷迷糊糊,只听明白了一点,太子与她的想法一样,都觉得朝廷掌控边关交易最好。
三关将士最多只用操心秩序之事,其余的都不沾挂,不用担心程谨安与她爹娘重蹈她生父覆辙。
如此,萧安就忍不住道:“殿下高见。”
皇帝也点了点头,道:“太子你就此事写个折子上来与朕看一看。永定侯也要写一份上来,写得细致一些。”
萧安顿时瞪眼,“臣该说的都说了。”
皇帝知道萧安不善文笔,然而此事却是十分重要,许日后还能影响整个大庆,道:“把你知道的都写出来,也不要你写得多好看,只随你的意就好。”
萧安只得认命,道:“那陛下几时要?”
皇帝瞪了萧安一眼,道:“自然是越早越好。”
就知道这是个懒货,能开口的绝不多说,能动笔的绝不多写。
为免萧安滚回侯府后借故拖延,皇帝就干脆道:“也就今日,你与太子一道,将你们心里的想法都写出来,写不出来也就别睡了!”
本想回家睡觉的萧安顿时哀鸣起来,“陛下……”
皇帝顿时冷面无情起来,“赶紧写才是正事!说别的都没用!”
萧安嘴角动了动,最终没说出话来,好歹有太子陪着,也不算多亏,自己不爱写,可以等太子写完了,再帮自己写也一样。
等送走了皇帝,萧安就眼巴巴的看着太子。
太子看着萧安空着的另外一直袖子,咬了咬牙,就道:“那我先写,写完了你再说给我听,我替你写?”
萧安点了点头,才觉得跟了太子这么多年没白跟,顿时就放心了,道:“那臣先去歇息一会儿?”
简直想得太美,太子想也没想就道:“想得美了你!在旁边陪着孤!”
没道理两个人一起倒霉,一个人还能在旁边安睡的。
太子忙着在折子上写自己对三关通商的想法,萧安懒散想占太子的便宜,那也得在一边等天黑了替太子拨弄灯火。
苟顺十分有眼力的上了点心跟茶水就退了出去,太子在一旁写字,感觉今日格外的宁静。
再看一眼萧安,在那撑着下巴,已经昏昏欲睡了。
可即便是这样,太子也都觉得满足了。
许是因有心爱之人在身畔,太子本想写的东西,竟是下笔如神,许多之前并未想到的东西,在此刻纷纷都从脑中出现。
太子奋力写着,偶尔才听到睡着了的萧安一声呓语。
萧安的声音并不大,算得上只是一声小小的□□,然而正是如此让本是凝心静气的太子有些静不下来了。
等再一次听见萧安含糊的呓语后,太子将笔放下,揉了揉眉心,转身面对萧安。
灯火下的萧安睡着的神色并不宁静,反而眉头紧皱,好似在经历着痛楚,将本是强大的人显得有些脆弱。
太子靠近着萧安,耳朵凑近了萧安的嘴,等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听清楚萧安嘴里嘀咕的那两个字。
“好疼……”
太子突然觉得有些冷,起身往殿外,让苟顺去自己寝殿带两件薄披风来,才回头盖在了萧安身上。
萧安嘴里依然是那两个字的音调,并未被太子的动作惊醒。
太子却是再也写不下去,只跪坐在那,看着萧安一动不动的身形。
“好痛……”
等听清楚了萧安的话,每一次这两个字出口,就像是在太子的心里割了一刀。
边关的苦,太子是见识过的,在边关里的萧安的骁勇与强大,太子也见识过,唯有像如今这样在睡梦里才会显露出的脆弱,让太子觉得他许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白过萧安。
明白萧安外表的英勇与深藏内心里的那一丝脆弱。
想想,萧安有多少次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受伤之后,却是笑着与人说没事,其实心里是很疼的?
太子小心伸手去解开萧安的衣襟扣,扯开了萧安的里衣,自然而然的看见了萧安锁骨上露出的伤口。
他知道,这一刀之时,萧安定然是没有对着人叫过疼,只让郎中与她上药,喝着黑漆漆的汤水,连点心都不愿意吃一口,怕坏了药性。
可其实她那时候很疼吧,只是再疼也不能说,只有在梦里才能透出一二来。
太子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有些酸,泪意又汹涌而出。
剩下的,也都不用再看了,太子忍住眼角的酸涩,替萧安扣好了衣襟上的盘扣,然后重新回头,继续在灯光下写了下去。
夜半三更。
萧安打了个哈欠,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然后发现自己浑身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般好似不太听使唤。
身旁传来陌生的呼噜声,萧安顿时警醒,往旁边一看,竟是一只斑斓大虫趴在自己身边睡得正起,身体还朝着她传递着热气。
她就说怎的越来越热了,感情是这货在这堆着一摊活肉呢。
萧安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自然看见了在灯火下的太子还在伏案书写。
太子盘着腿,腰肢挺直,微微低着头,一笔一划极尽认真。
屋子里一片静默,除了大虫的呼噜声。
萧安才想起皇帝让自己写的东西,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起身去问太子。
太子已经转过身来,看着萧安,上下打量道:“醒了?”
萧安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殿下还没写完?”
要不自己那一份,就不用太子写了,自己写也一样,好歹能在天微亮前写完。
太子道:“醒了就吃点点心了,让苟顺与你倒杯热茶来。你那一份,很快就好了。”
原来是要写完了,萧安赶紧上前来看,“殿下怎知道我想说些什么?”
太子暗想,凭你能说的都说与我听了,再其他的也不知道,还不如自己在里面添加一点笔墨为好。
萧安看着桌上太子写的东西,越看点头越勤,最后指着一个字道:“殿下,这字怎的读的?作何解?”
太子看了一眼萧安指着的字,顿时怒了,“从明日起,你每日散朝,就到东宫里来与孤学字!什么时候天下的字学完了,什么时候就作罢!”
堂堂元帅,竟不识字,说出去都得笑掉人大牙了,说不得朝廷里以后谁拿孤僻一点的词来骂她,她还以为说的是她好话!
孤的臂膀,孤的心爱之人竟然是个不识字的,这个打击对太子实在是有些太大!
也是萧安以往与太子写信之时,遣词用字都十分寻常,并没有文人那般的雅致,还得写个三四五六出来,因此太子到现在才真正知道萧安不识字到哪一步,以往还以为只是不会作诗写赋凑折子而已。
萧安却不觉得自己不学无术,还与太子辩驳道:“臣也认得好几千字!都是寻常用得到的!旁的几百年不用一回,臣学了也没用啊!”
这还她不识字她有理了,太子瞪了萧安一眼,萧安看着眼袋有些青的太子,顿时就哑巴了。
太子让跟着守夜的苟顺予萧安叫了热茶与热点心上来,然后才继续替萧安写折子,心里简直一阵火。
萧安一边喝着茶,一边装模作样的拿剪子挑了挑灯火,随后又捏点心了吃。
“殿下要不要先吃点垫一垫肚子?”萧安吃完了一块点心,觉得味道还不错,就问道。
太子转过头,脸色十分不好,“吃你的东西,闭嘴!”
萧安只得闭嘴,继续吃点心喝茶,然后剪一剪灯芯,顺便看一眼旁边的大虫,想小猫竟然也长这么大了。
天渐亮,太子好不容易把折子写完,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看萧安,正杵着下巴在那发神,也不知想的是什么。
等着折子上的墨迹干了,太子才把两份折子叠好,让苟顺进来,道:“让人去侯府将萧安的朝服带进宫来。”
苟顺想了想,道:“萧元帅到底是女子,这从东宫里出去,殿下……”
好歹也为名声计,让萧安出宫再进宫为好啊。
太子看了眼萧安,萧安也醒过神来,左顾右盼了一番,道:“天亮了?”
“你是让人把朝服带进宫里来,还是出宫回府去换朝服?”太子就问道。
萧安站起身,扭了扭身体,道:“殿下,有什么区别?”
当然没区别,最近朝政繁忙,因为太忙没有出宫就在宫里歇息的臣子多去了,这萧安夜宿在东宫,估计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压根儿不用再出宫麻烦一趟。
太子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就与苟顺道:“就这样,让人快去快回。”
苟顺应声而去,茹姑已经带着人替太子与萧安准备了早食。
太子身体弱,又身份娇贵,早食也就是一碗肉糜粥,一二样热食,还有一盅补身子的参汤。
萧安就粗糙得多,茹姑也知晓她的口味,上的虽也有肉粥,然而也搭上了几个大馒头,一碟咸菜,和一盅参汤。
萧安看了看太子前面摆着的几样东西,再看了看自己面前多出来的馒头与咸菜,就道:“陛下可要吃一个?”
太子看了眼萧安面前的馒头,宫里的馒头与边关的自然不一样,不说是面要更细一些,就是揉面的水里也加了蜂糖水跟奶在其中混合,味道只会更好更软绵的。
萧安立即用筷子夹了一个在太子的碗里,“混粥里,更好吃一些。”
虽说皇宫里吃东西都有着规矩,不过这也只是在一些重要场合,就像东宫里此时,就不会有人不知趣的上来说太子与萧安,此举不合礼仪。
两人慢慢的享用了早食,萧安的朝服就已经送进了东宫里来。
茹姑在偏殿里给萧安换衣服,先替萧安脱常服之时看见萧安身上的那些刀伤与上臂上那一截,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忍再看,只避着眼睛,替萧安穿好朝服。
萧安在等人高的铜镜面前转了转,才道:“我身上的伤口很难看?”
茹姑不敢点头,只是忍者泪道:“侯爷总是要爱惜自己才是。”
萧安却是一笑,“我要爱惜身体了,边关还怎么守得住?”
茹姑不说话了,只是听得见细微的哽咽声。
萧安叹气道:“别哭啦,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过几日与殿下说说,放你出去成婚才是正理。”
茹姑道:“劳侯爷费心了,奴婢心里有数的。”
萧安就道:“你心里有人了?”
茹姑没说话,萧安就继续道:“要那人与你心思一样,你不给我说,也给殿下说,让殿下送你一份体面,嫁人之后在夫家也好立足。”
茹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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