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俊随司马飞来到房前,并不急于进去。那宦官沈阜在外尖声通报:“逍遥子神医,燕国国主求见!”
屋内捣药声应声止住,随后,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传出:“原来是陛下驾到,老夫有失远迎!”
慕容俊朗声道:“岂敢!晚辈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还望前辈能相见才好!”话中将自己称作‘晚辈’,已是礼貌之至,果然,逍遥子闻言心情大好,哈哈一笑:“陛下请进!”话头一转道:“凤儿飞儿,准备茶品,好好招待贵客!”
司马飞领命而去,临走仍不放心地看了看杨烨,只见她一双秀目正紧紧看着慕容俊,满眼好奇。司马飞心中一紧,只能强自忍耐,拉了她走开。
☆、053 再续前缘4
慕容俊抬脚进门,宦官沈阜正要紧跟其后,慕容俊却眉头一皱:“你就在外面!”沈阜只得低首恭敬道:“诺!”侧身站在门前,大气不敢出。
慕容俊进了房内,只见正房堂上一个鹤发鸡皮的老者正笑盈盈看着他,见了他也不下拜扣头,只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慕容俊也不着恼,拱手行礼后,自行坐在了下首。
逍遥子赞赏地看着他:“此前常听人说北贤王为人谦和,有雄才大略,是一代贤君,今日一见,果见传言非虚!”
慕容俊登基之前曾被其父慕容皝拜为北贤王、燕王世子,自小便有术士言:“此子骨骼惊奇,貌有神相,定有大作为。”他自小博览群书,善于结交贤良,美名早已远播。逍遥子虽然近几年幽居谷内,却也是早已听闻慕容俊的事迹,今日略略一试,果然是气度出众,有帝王气派。
慕容俊不亢不卑道:“前辈过誉了!小子才疏学浅,实在不值一哂!”
逍遥子淡淡一笑,绕过话题:“不知陛下今日造访鄙谷所为何事?”
慕容俊忽地脸色严肃,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逍遥子面前,抬手一揖道:“还请前辈救救母后!”
逍遥子一惊:“太后何病?”
慕容俊面色一恸:“前辈想必也知晓,母后出身卑微,年轻时并不讨父皇欢喜,曾被打入冷宫,身心俱疲,寒气入体,现在年老。。。。还请前辈施以援手才是!”
逍遥子此前听过一些慕容俊生身母亲韦妃的身世传闻,现下也知道年老之时病痛最是难以治愈,心下也是没有把握,只沉吟不语。
慕容俊焦急不已:“前辈,小子也知道您已经退隐多时,可。。。救人如救火,还请前辈能看在小子一点薄面,前往蓟城(慕容俊继位于蓟城,后迁都邺城)为母后诊治,小子定当竭尽全力报答前辈!”
逍遥子摇摇头:“非我不愿前往,老夫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恐怕经不起长途颠簸!我那徒儿司马飞如今医术恐怕已在我之上,这样吧,若你信我,就让他代我前去。如何?”
慕容俊心头一松,呼了口气,喜道:“如此也好,多谢前辈了!”
当日,司马飞便随着慕容俊出了逍遥谷前往蓟城,同行的还一人:杨烨。
在慕容俊力邀之下,杨烨本就向往谷外的世界,便架不住劝说,得了师父允诺,随司马飞前去蓟城,一路也好游玩一番。
半个月后,司马飞回了逍遥谷,可是,仅他一人。。。。
杨烨擦干眼泪,凝视着眼前埋于心底的男子,他瘦了,脸上满是风尘之色,胡子拉碴,让人心疼不已。
“师兄,当日我选择嫁给陛下,你一定很恨我吧!”
司马飞摇摇头,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不,没有,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带着你远走,让你嫁入深宫受尽折磨!你放心,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帮你将冲儿从那未央宫内救出来!”
杨烨一听‘冲儿’二字,心中悔恨,忍不住泪如雨下:“师兄,若是时光能回到十二年前,那该多好,我一定不会嫁给陛下,一定会随你隐居山林,做一对平凡夫妻!那冲儿也不至于有今日!”
司马飞叹了口气,心中疼痛:“凤儿,不怪你,只怪我们太渺小,他是陛下,我没办法阻止他娶你,你也逃不掉,这是我们命中的劫!今天让我见到你,从此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杨烨满怀期待地抬头看他,心中却是愧疚不已:“我已为人母,已非完璧无暇,万万不值得你这样对我的!”
☆、054 改名
司马飞闻言,立刻激动地道:“我才不在乎那劳什子,我只知道,我司马飞今生除了杨烨再也看不上别的女子,世间女子纵有千万,我也只要你一人!”
此时还需要什么话语?什么话都是多余!
杨烨紧紧抱住司马飞,再也不肯放开,任热泪哗哗落下。
窗外,一个娇小的身影将二人的对话原原本本听在了耳中,若有所思,良久,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身形一动,闪入阴影,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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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城外,官道上,艳阳高照。
杨天赐骂骂咧咧地背着一堆包袱,看着面前正双手空空悠闲的不得了的花蜒,心中愤恨的不行。可一旦她有一点怨言,花蜒就会立即搬出‘约法三章’予以反驳,她也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花蜒大概感觉到杨天赐愤怒的目光,笑眯眯回头看了看杨天赐,嘴里仍是不忘冷嘲热讽:“怎么?杨少主似乎很不乐意嘛!”
杨天赐立即挤出一个甜美微笑:“花大叔你多心了!能给您拎包,天赐开心还来不及呢!”
花蜒看着杨天赐那双冒火的眼睛,忽然歪头想了想,道:“杨天赐……这名字我不喜欢,得改!”
杨天赐听后大怒,把包袱往地上一掷:“什么?!你太过分了吧!”
花蜒笑眯眯道:“怎么?不肯?”
杨天赐没有屈服;梗着脖子道:“当然是不肯!名字是我爹取的,不能改!”
花蜒恶毒地道:“是么?你爹么?”还特意把“你”字加了重音。
杨天赐泄了气,心中一痛,面色灰败起来,顿时心灰意懒,也不与花蜒计较,低头往前走去。
花蜒大概也觉得自己说话太毒,自行捡起包袱,跟上杨天赐,淡淡道:“以后,你就叫杨玲珑吧,别人问起,就说是我表妹!”
杨天赐奇怪地看了看他。
花蜒点头道:“没错,表妹,以后改换女装,别老是扮男子,丑得很!”
杨天赐被他一逗,心头阴云散去不少,转念一想,便知花蜒以后定不会再让自己当苦力,心头乐极,连杨玲珑这个名字也喜欢上了,反复念了几次,觉得还满好听,就乐得接受了,冲花蜒傻笑个不停。
花蜒见她不再难过,知道又将她哄好了,于是又立即换上凶恶脸孔:“快走!今天要是到不了荥阳城,你就等着露宿荒野吧!”
杨天赐,也就是杨玲珑心中惊奇,没想到一向面相丑恶心地更是恶毒的花蜒却也有关心别人的一天,于是只好奇地盯着花蜒看那个不停,他被看得恼羞成怒,把包袱往杨玲珑身上一扔,甩袖而去。
杨玲珑心中大乐,嘻嘻一笑,抱着沉重的包袱,紧紧跟上。
二人于日落时分进了荥阳城,此地已是秦国地界。秦国皇族、官员大多是氐族人,风气比晋国开放许多,街上不时可以看见艳妆女子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杨玲珑艳羡不已,虽然在桃花坞内女子身份比在晋国其他地方高上许多,但是女子艳妆示人却还是让人颇有微辞,马淑贤只是个例外罢了。
杨玲珑自小便是男子装扮,并不知晓自己若是精心装扮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心中雀跃,脸上神色显露无余,被花蜒看在眼里。
花蜒带着她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后,便唤来小二,扔出一大锭金子:“去,给我买几套精美的女子衣衫来!”
那小二见了金子两眼放光,可还是满脸为难:“这位爷,现在街上成衣铺都已经关门,现在去。。。”
花蜒眼皮一耷拉:“去吧,办好了,回来爷还有赏!”
那小二再无二话,抓了金子,一溜烟跑了!
☆、055 三千烦恼丝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那小二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爷,这是我们荥阳最好看的衣服了,我可是求了人家半天他才开门卖给我的呢!”
花蜒一抬手,又是一锭金子,足有三十两之多,那小二慌忙接住,激动得涕泪横流,千恩万谢地走了。一锭金子啊,够他买地盖房娶媳妇了。
杨玲珑上前解开包袱,只见里面花花绿绿一大堆衣服,她撅着嘴细细地挑拣一会,却拿起一件深绿色夹衫,花蜒一见,嗤之以鼻:“难看!”
那雪妖窝在花蜒怀中,此时见了那件衣服,也是懒懒‘喵’了一声,神情也大是鄙夷。
杨玲珑不知所措,皱着眉看着那一大堆衣服,实在不知该穿哪一件,头痛不已。
花蜒无奈,只得上前随手捡起一见鹅黄色的夹衫和一件洁白绣裙,扔给她:“换上试试!”
杨玲珑不敢违拗,拿着衣服怯怯地进了客房里间。
良久,花蜒在外间自斟自饮,等的很是不耐烦时,杨玲珑才扭扭捏捏地出了门来。花蜒转眼一看,只见她一身亮色,明丽非常,大有风华绝代的仪态,直看得他呆呆的,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见花蜒愣愣看着自己,杨玲珑伸手拢了拢散乱的青丝,不放心地问道:“怎么?很难看啊?”
花蜒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转身掩饰:“不是,还好,没有以前丑了!”
杨玲珑一听,乐了:“真的?我穿女装真好看?”
花蜒也不看她,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杨玲珑心下奇怪,只觉花蜒似乎看见自己的女装样子之后对自己更是冷漠凶恶了。却不与他计较,坐到椅上,只抓着自己的一头乱发,不知改如何打理,若是如以前那般用丝带随意扎起是肯定不行的,心下苦恼不已,恨不得抽出宝剑将那三千烦恼丝尽数削去才好。
正在苦恼,忽然,一双大手抚上了她的秀发。
她大惊失色,抬头看去,却是花蜒。
他轻轻地用手指梳理着杨玲珑的秀发,眼中晶晶发亮,平时冷漠的双眼此时却温柔至极,杨玲珑只觉太不真实,细细看去,却又的确没有看错。只惊得她大气不敢出,乖乖坐着,任花蜒摆弄她的头发。
花蜒轻轻将她的头发梳理得顺直之后,细细地扎起,因杨玲珑是未婚女子,且尚未及笄,头发不能盘起,只略略挽起一缕,将剩余发丝稍稍带起。
整个过程,花蜒都是专注而小心翼翼,杨玲珑不敢说话,雪妖也老老实实地蹲在旁边,静静看着二人。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花蜒淡淡说了一句:“好了!”
杨玲珑摸着自己的发丝,心中别扭,但毕竟是小孩心性,不通男女情事,只觉得花蜒今晚的确很是不对劲,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花蜒却再也不看她,抱起雪妖,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门,回自己房间去了,只留下杨玲珑傻傻地坐着,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花蜒今天为何忽然温柔了这么一回。
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随即摇头放弃,找了面铜镜,细细打量起自己的新装束,越看越觉得好看,心中乐了起来,将刚才的一丝丝尴尬抛到了九霄云外。
☆、056 陆华章1
第二日一大早,花蜒毫不客气将她叫醒,面色仍是凶恶至极:“我买了辆马车,吃了早饭就走!”
杨玲珑大喜,之前她跟着花蜒赶路,见花蜒财大气粗却又一直步行,心中本就很奇怪,现在终于有马车可坐,也不计较花蜒的凶恶,乐得颠颠的下楼吃饭。
花蜒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二人速速用完早饭,杨玲珑早迫不及待地上了马车,窝在车内不肯出来。花蜒见她无赖起来,也不跟她较真,自己拿了马鞭,呼喝一声,驾了马车,朝长安急奔而去。。。。
恒超带了二十名护卫,一路马不停蹄,直奔长安。也无暇改装,一伙人全副武装地过娘子关时委实引起一阵骚动,好在秦晋目前关系还算友好,守城官兵也没有刻意阻拦便放他们过了关。
从义阳到长安,足有千里之遥,一路山河挡道,寻常人要走上半个月左右才能到达,而恒超带着一众护卫几乎不眠不休,日夜兼程,仅十天便赶到了长安。
此次马诚特意挑选了二十名得力之人跟随恒超,这些人俱是训练有素,进退有据,二十人里领头的是黑龙堂的黑龙使张绗,武艺高强却沉默寡言,头脑灵活,对恒超却是绝对服从,丝毫不曾有倨傲之处,这让恒超对桃花坞的叹服又加深了一层:有着这样一群护卫的桃花坞能在乱世之中岿然不动,不足为奇!
一行人到达长安时天色尚早,才将近午时,恒超不急于带众人进城,只是在城外十余里处停下,带着张绗先行进城去了。
长安,秦国国都,最繁华的所在。
城西,各个街道上人流涌动,贩夫走卒、江湖人士、富家子弟摩肩接踵,人声鼎沸,街边各色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一声声叫卖声传进耳中,听得人蠢蠢欲动,恨不得即刻便解开钱袋将整条街装进口袋。
恒超却连一点领略这份繁华的闲情逸致也没有,带着张绗在人流中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