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翁盘算着,鬼子师也许已将他修建神女宫嫁祸涂冷的事情告诉了孤竹天,也许还没有来得及报告,无论这件事情的真相孤竹天知不知道,白头翁都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这件事做得好,足以激怒千毒帝君杀了涂冷的话,他白头翁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白头翁为自己沏了一盏热茶,他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喝茶也是偶尔为之,他只有一个嗜好,杀人。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杀人的人,一种是被杀的人。杀人的人天赋异禀,却生活在痛苦里边,所以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必须用血去洗刷。而那些活该被杀的人,都没有合适的理由活下去,那些人愚昧、软弱、贪婪、无耻,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杀了该杀的人,也算是替天行道。
白头翁喝了一口茶,微涩的香味噙在口中,他嘘了一口气,又觉得了深深的痛苦,不知不觉翻出了残月钩。凄寒的光芒照亮了他煞气腾腾的眼眸,眼眸中的酷冷,可以将烈火冻僵。
祁连雪
祁连的冬天总是让人意乱心灰,寒风怒吼着,好像森林里边觅食的野兽,连呼吸都是血腥的。
雪,下了七天七夜,天地间除了苍冷如死的白,再没有别的颜色。这样寒冷的天气,大约连野兽也都缩在洞里,不愿意出来。
通往山下的路上,有一堆柴在移动,在一片苍茫的雪地里,那堆黑黑的柴显得十分抢眼,柴堆很大,好像一座山。这山移动得不紧不慢,速度均匀稳定,担柴的人应该很年轻。
风,呼啸而过。
担柴的人抬起头,这是一张年轻的英俊的脸,只是这张脸上有些落寞和沧桑。他慢慢的走着,他住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就住在山谷中的一处农家,他现在的名字叫任怀雪。任是他母亲的姓,怀雪是怀念一个姓雪的女子。
落魂崖一战之后,他就留在这里,租下一家农户的房子。他每天上山打柴,担到集市去卖,这些日子里,他走遍了祁连山的大小山谷,就是不敢踏上落魂崖,不敢看死在悬崖上的雪初蝉。
落魂崖一战以后,铁仇宗被放逐在这片荒凉的山谷,在这段放逐的日子里,他要想平常人一样生活,他要彻底忘记雪初蝉,如果做不到,他就不能回铁马庄,这是辛无泪的命令。
铁仇宗知道自己办不到,他别的都可以做到,只有彻底忘记雪初蝉,他根本做不到。
雪,还在下,他心中想起的都是那个天山的雪夜,那个凄然若梦的雪初蝉。
风更凛冽,一刀一刀,刻骨的冷。
铁仇宗迎着风雪,下了山,路是通往集市的,他要卖了柴,然后买些米粮,还要买些粟肉糕给房主何婆婆。何婆婆特别喜欢吃粟肉糕,只是她不舍得吃,她每日积攒下了的钱都要留给儿子何大虎,她说她的儿子在外边做生意,十分辛苦。铁仇宗住在何家快三个月了,从来没有看过何大虎。何婆婆总是形容憔悴的样子,眼中彷佛永远含着一泡泪。
集市上的人不多,这样的天气,若非有事出来办,还有谁愿意顶风冒雪?铁仇宗把柴担放在一旁,等着有人来问价。
这个集市并不算小,十里八村的人都到这里摆摊交易,铁仇宗的身边摆着一个卖臊子面的的摊子,摆摊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虽然荆钗布衣,却有几分姿色。只是她的生意也是不特别好,雪还在下着,她在忙着用肉,黄花、木耳、豆腐、鸡蛋、蒜苗和各种调料做臊子,臊子面的香气慢慢的飘散着。
铁仇宗身上的衣服显得有些单薄,他站在柴担前边,看着行人稀少的街市,感觉到寒冷和落寞。
卖面的妇人搭讪道:“兄弟,这么冷的天气,吃一碗臊子面如何,热腾腾的,这个集市上的人都知道,我桂花嫂的臊子面是最好的。”她说话的时候,缩肩呵手,显然是有些耐不住这雪天的寒冷。
铁仇宗感觉不到饥馁,但还是买了一碗面,那妇人粗糙的面庞和冻裂的双手,让他自然而然的掏出了铜板。他只是端着碗,碗上传递着面汤的温暖:“今天不会有很多人的,大嫂怎么还出来卖啊。”
桂花嫂有些抱怨的道:“有什么办法,昨天有位常来光顾的莫爷说今天来吃面,所以我在等他。”
铁仇宗道:“为了他一个人等这么久?”
桂花嫂道:“我答应人家的,总不能说了不算的吧?谁知道这个雪竟然是下个不停?”
铁仇宗道:“这么大的雪,人家未必来,大嫂还是回去吧,不然会冻坏了身子。”
桂花嫂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忧色,喃喃的道:“再等等吧,那位莫爷出手很大方的,每次吃完还带走很多呢。”她说着,依然向街的一方张望,她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慌张和恐惧,她直直地看着一群脚步摇晃的人向这边走来。他们穿着光鲜的衣服,满面红光,腰间还陪着长刀,浓浓的酒气在很远就可以闻到了。
桂花嫂低声道:“兄弟,快走吧,那些是长刀狄府的人,他们不是好人。”
铁仇宗道:“你不走?”
桂花嫂苦着脸道:“我是要常在这里卖面的,怎么敢躲着长刀狄府的人呢?”她不是说不敢惹,而是说不敢躲,看来长刀狄府的人嚣张到一定的程度了。
说话之间,那几个人已经到了近前。桂花嫂十分恐慌又卑微的陪笑道:“几位爷,吃一碗热腾腾的臊子面吗?”
其中一个笑道:“闻起来味道不错,来,兄弟们,先吃她一碗再说。”几个人围着桂花嫂的摊子,嘻嘻哈哈的吃面。
有人过来买柴,铁仇宗讲完价钱,然后给那人送到家里。他拿了钱出来,心里记挂着桂花嫂,不知道那几个人是否会为难她,所以他还是多走了几步路,去看看桂花嫂。
雪地上一片殷红的血迹,人是完全不见了踪影,连面摊子都不见了。
铁仇宗心中奇怪,无论谁被杀了,都应该留下尸体才对,怎么能除了血迹什么也没有?看哪血迹的形状,应该是喷溅的,血留了很多,受伤的人应该伤很重的,那么重伤的人哪里去了?
地下的脚印不多,铁仇宗伏下身子,查看脚印。这些脚印中应该有桂花嫂的脚印,可是桂花嫂的脚印只留在面摊子左右,并没有离开的踪迹,不过这些凌乱的脚印中,还有车轮印。铁仇宗记得来的那些人有七个,而离开的脚印只有五个,那两个人的脚印和桂花嫂的脚印一样,都没了踪影。
只有一种可能,那两个人和桂花嫂都是坐在马车上被带走的,可是受伤的是谁?
这本是一件正经儿的闲事,铁仇宗却不能袖手。
风很冷,雪很大,天色渐晚。
铁仇宗沿着脚印和车辙一路前行,越来越大的雪慢慢掩盖着方才的痕迹。
所有人的脚印停在一处豪华富丽的宅第前边。
夕照园。
蓝色的牌匾,烫金的大字,高耸的门楼,还有门口石像般站立的家仆。
在茫茫的雪天里,这座豪华的府第彷佛是琼楼玉宇,彷佛是金阙仙宫,堂皇得有些虚幻。
夕照园。铁仇宗心中寻想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奇怪,如果这里是处私宅,那牌匾上的字应该是某某府第才是,夕照园应该是处花园,可是花园如此豪华彰现,怎么这所花园的主人会是什么样的角色?铁仇宗没有轻举妄动,他隐在巷角,本打算找个人打听一下这园子主人的来历,忽听到一阵杂乱的声音,脚步声、哭泣声和咒骂声。
夕照园前边来了一群人,抬着一顶轿子,那哀哀的哭声是从轿子里边传来的,而骂人的是一个四旬左右的汉子,这个人长得剽悍,但是神色猥琐,令人生厌。他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个不停。
那哭声衰老而孱弱,应该是位年老的妇人。
轿子在夕照园的大门前停下来,那个剽悍的汉子吼道:“还不下来?活该穷死的老东西,是不是一定要我死了你才甘心?”
轿帘一挑,一个形容憔损的老妇人从轿子中走下来。
铁仇宗有些吃惊,因为轿中下来的竟然是何婆婆。
何婆婆哭道:“大虎啊,你这样丧尽天良,是要遭报应的。老天哪!”
何大虎不耐烦的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的手气就是让你哭衰了的,还哭?”
铁仇宗更是奇怪,这何大虎不是何婆婆在外边做生意的儿子吗?何大虎怎么把母亲带到这里来,何婆婆骂何大虎丧尽天良,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吵闹着,大门内走出一群人来,这些人前呼后拥着一位锦衣狐裘的俊美少年,这少年眼角眉梢
虽然都带着笑意,但是却让人感觉到了一种冷酷。那个何大虎见到了这个少年,立刻低眉顺眼诚惶诚恐,忙不迭得跑过去,点头哈腰的道:“莫少爷,人我给您带来了,还有这个。”他说着拿
出了折好的一张纸“已经签了名儿,画了押了。”
姓莫的少年拿过来那张纸,用眼睛飘了一下:“何大虎,人我收下了,你欠的帐也一笔勾销,从此人货两讫,盖无纠葛。”
何大虎点头道:“是,是,是,我知道是莫少爷体恤我,容许我以母顶债,不然我这条命就没了。莫少爷是大虎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只是,莫少爷买了我老娘去做什么?”
那锦衣狐裘的少年本来笑眯眯的,听了他的话却立刻冰冷下了:“何大虎,你现在还是可以反悔的。”
何大虎见那姓莫的少年面如寒霜,吓得扑通一声便跪下去,不停的叩头道:“莫少爷千万别误会了,小人告退,小人告退。”他说着犹自叩了几个头,半走半爬的退了几步,然后一溜烟似的跑了。
何婆婆犹自哭泣,她见何大虎走远了,眼睛开始盯着大门前的石狮子,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死意。
姓莫的少年笑道:“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过有的人死了以后,她的儿子为了还债可是要付出很{炫残{书酷{网 的代价。”
何婆婆惨笑道:“儿子?儿子?天下有儿子会把自己的母亲卖了的?”
姓莫的少年看着她,脸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笑容。笑容怎么会奇怪呢?笑容有很多,有欢笑、有狂笑、有冷笑、有苦笑、有狞笑、有惨笑……每种笑容中都会吐露出心里的信息,代表着来自心底的情绪。但是姓莫的少年这挂在嘴角的笑容却看不出什么,没有任何可以看出来的意义。
铁仇宗听得十分清楚,不由又惊又怒,何大虎居然卖母顶债,可是这个姓莫的少年买这个老婆婆有什么用?他在考虑什么时候下手合适,他现在对夕照园和这个姓莫的少年的情况毫不知晓,不能冒然出击的,更要紧的是,他现在已经形同废人,失去了武功。辛无泪已经封住了他所有的经络,他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来,除非他彻底忘记了雪初蝉,回去铁马庄。
可是奇怪的是,这个姓莫的少年走到何婆婆的耳边,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那何婆婆的神色居然从愤怒变得惊讶,从惊讶变得茫然,从茫然又变得惊喜,这种种变化实在太快了,快到让人无法接受。
那何婆婆有些哆嗦的问道:“你,你方才说的是真的?”
姓莫的少年看着何婆婆,微微笑道:“那么,婆婆现在还自杀吗?”
何婆婆的深情十分复杂,不过已经没有了求死的意思了。但是她的神色还是充满了疑虑,好像不相信她听到的事情。
铁仇宗本来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不过何婆婆的神色转变如此之快,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她明明因为被儿子何大虎卖掉顶债而心碎欲死,看她现在的神色居然不再有方才的悲伤了。
姓莫的少年笑吟吟的道:“天色这么冷,婆婆和我们进去吃碗臊子面如何?桂花嫂的臊子面味道非同一般啊!”
铁仇宗心中暗道姓莫的少年这个时候提到了桂花嫂,那么桂花嫂也在这个夕照园里边了,只是桂花嫂怎么也会到了这个地方,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他心中刚转了这个念头,那街头风风火火地来了一群人,这群人的穿着打扮和方才那群自称长刀狄府的人一模一样,这群人神色不善,满面的煞气,里边还有个穿着猩红羽缎披风的人,他脸上的煞气更重。
这些人转眼到了夕照园门前。
那个穿着猩红羽缎披风的人叉着腰指着姓莫的少年道:“莫容临,我们老大的人呢?”
莫容临笑吟吟地道:“兄弟们,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有狗在叫啊?”
那人怒道:“小杂种,你在说什么?”
莫容临呵呵的笑道:“有家的狗可以躺在窝里休息,无家的野狗只好到处流浪,胡乱咬人了。”
那人更加的愤怒,骂道:“小杂种,你忘了我是谁了嘛?”
莫容临还是笑,居然一点儿火气也没有:“在这个地方混饭吃,不认识什么人也就罢了,要是不
认识狗,岂不要被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