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宛哼了一声,道:“我太了解孤竹家的人,一旦选择了,就是死也不悔。何况,他本来带着十箱奇珍异宝,换我手上的一件东西,可是他已经用那十箱东西,换了那杯毒酒,他已经没有办法去见孤竹天了。如果他回去了,他绝对不会比中毒好过。”
涂冷笑道:“姑姑还是很了解孤竹家的人,可惜姑姑不是男人,不然姑姑绝对可以与家父一争天下。雪初蝉,我在桃花坞等你,记住,我没有太多时间。”他说完话,然后扬长而去。
雪初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眼光直到看不见涂冷的影子。
一颗晶莹的泪水,才从她的眼角无声的滑落。
擦肩而过的胜局
枫叶流丹。
层林浸染。
祁连山,落魂崖。
太阳未出之时,能站人的地方挤满了人。
江湖重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的事情了。
决斗虽然血腥又{炫残{书酷{网 ,可是看别人决斗,心情自然不一样,更何况决斗输了的一方要赔上百十条人们,这么壮观的死亡,谁愿意错过?
更何况,今天到场的还有铁秋风和孤竹天,他们这样好像只是生活在传说里边的颠峰人物,平时是难得一见。
阴如意负手背剑,站在石上,闭目养神。
山风刻刀一样,勾勒出他的冷漠和倨傲,他此时,成竹在胸。
能来的人都到齐了,只等着雪家的人。
入山的路上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重阳之约本来是个秘密,可是彷佛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江湖。等待让人心情烦躁,不过归天教的人却踌躇满志,好像胜利会稳稳的被他们握在手中一般。
尤其是阴令久,满面的笑容,洋洋得意,他手里捏着一条十八子的香串,玛瑙珠子相撞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山路上的人都抻长了脖子,终于等到了两匹风驰而来的白马,马儿还未站稳,马背上的两个人犹如两只白鹤翩然飞到石头上。
决斗场是一块平坦光滑的巨石,犹如一面剔透的镜子,来的两个人站稳了,引得众人注目。白衣若雪,长发如云,是两个绮年玉貌的女子,雪初蝉和叶十三。
阴如意十分意外:“怎么会是你?”
雪初蝉道:“我代表雪家,和你决斗。”她毫无表情,她的眼睛在人群中一扫而过,看见了满目愤怒的涂冷和满目痛楚的铁仇宗。
雪初蝉心中一痛,那天从幽魂谷出来后,她既没有再去见铁仇宗,也没有去桃花坞。
她不见铁仇宗,是觉得一切既然无法开始就应该选择结束,她不去桃花坞,是因为她去了涂冷也许会死,但是她不去桃花坞,涂冷一定不会死,只要她不去,涂冷一定恨她入骨,只要涂冷恨
她,涂冷就一定不会死。他虽然不会去幽魂谷讨解药,但是他的养母是无毒妃子,他不想死一定
就死不了。
阴如意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和我决斗,选错了地方吧?我们的决斗不是一直在床上嘛?”他的话引起许多人的哄笑。
叶十三冷笑道:“决斗完了,你自然会在床上,在灵床上,再也不用起来作恶了。”
阴如意笑道:“叶十三,怎么一听上床你就着急了?”
叶十三冷冷的道:“阴如意,你受伤卧床的时候,我们小姐已经猜到你是谁了,如果换成我,一定会下毒杀了你,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可惜,小姐念及蝼蚁尚且贪生,而况是人?她相信你(炫)经(书)历(网)死劫后能放下屠刀,可是你却恩将仇报,世界上有你这样的人实在可悲。”
阴如意狂笑道:“救我?她救我是因为她看上了我,知道吗?那是她心甘情愿的,而且他别有用心,她是想勾引我,好替雪家赢得这场赌,我没有强迫她……”
雪初蝉淡淡的道:“十三,何必和他废话呢?阴如意,你不敢接受挑战吗?”她淡定的脸上有了一丝焦虑,她必须在雪家的人来临之前解决这件事情,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也是拯救雪家唯一的希望了。
阴如意笑道:“那么,我如果赢了,我们和雪家的赌约依旧吗?”
雪初蝉道:“是。”
阴如意道:“好。”
他这个好字才说了一半,雪飞沙的声音传来:“雪初蝉,你给我滚下去!”他话到,剑气也到,毫不留情的向雪初蝉劈去,没有犹豫,不留余地,一定要置雪初蝉于死地。
雪家的人来了,浩浩荡荡,每个人都白衣如雪,还抬着棺柩,好像一只出丧的队伍。
他们的棺柩是为归天教准备,只是不知道最后躺进去的到底是谁。
叶十三拔剑相迎,只觉排山倒海的力道压下,忙将雪初蝉推到一旁,她分神之际,被雪飞沙的宝剑扫过肩头,鲜血迸溅。
雪飞沙傲然又嫌恶的吼道:“你们两个滚下去!”
阴如意不怀好意的道:“你们雪家,究竟是谁在决斗?”
我。
雪初蝉和雪飞沙几乎同时答道。
雪飞沙脸色铁青,厉声道:“雪初蝉,如果你想决斗,除非杀了我!”
雪初蝉也沉着脸道:“三哥,如果你这样逼我,为了雪家百十口人命,我只好动手了。”
台下的雪漫天忽然把宝剑横在脖子上,怒吼道:“雪家的人听着,台上这个贱人要是敢动手,一起横剑自刎!我们雪家的荣辱,不能让这个无耻的贱人来决定!”
场上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雪初蝉的眼神慢慢变得苍白而灼痛,她的身体微微的发抖,但是,在片刻之后,她缓缓的跪下去,山一样跪下道:“爹爹,请您给自己重新选择的机会,请您放雪家一条生路,我们要的是胜利,我会给雪家带来胜利。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只要我打败了阴如意,我愿意永远在人世间消失,我愿意接受雪家如何的罪罚。请您相信我……”
雪漫天怒道:“你还不滚下去吗?”
雪初蝉悲切的道:“爹爹,一意孤行的坚持,远不及百十口人的性命重要。上天都给了您重新选择的机会了,错过此刻,再无今生了!”雪初蝉激愤而痛苦。
铁仇宗跳上了巨石道:“雪先生,我用铁马庄的声誉向您保障,初蝉真的可以代表雪家参加决斗……”
雪漫天冷笑道:“雪初蝉,你还真和你娘一样□啊,连铁马庄的少庄主都可以勾引到手。铁庄主,你是这场决斗的公证人,象这样扰乱决斗的人,还要对他客气吗?还是你铁庄主的公子比别人有特权?看来少庄主就是少庄主!”
铁仇宗道:“雪先生,决斗不是赌气,一旦定局,就没有机会反悔,也没有机会重来,您若一意孤行,付出的代价未免太不值得了。”
雪漫天恨恨的道:“住口,你不过是她的姘头,有什么资格来左右我的决定?雪初蝉,你喜欢站在台上是吗?好;那么”他说完这两个字,手起剑落,身边的一个家人被当场杀死,血撒在地上,一缕腥气弥散开来。“雪初蝉,如果你喜欢看杀人的话,就继续站在台上!”他说着,又举起了宝剑,剑锋上还残留着一滴鲜血,缓缓的滑落。
铁秋风皱了一下眉:“雪兄,剑下留情。”他瞪了一眼铁仇宗,带着微微的怒意。
铁仇宗又恨又怒,没有想到雪漫天如此的冥顽不灵,他扶起了雪初蝉:“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早在十八年前就注定了。我也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雪家在十八年前就输了,因为雪漫天的固执、愚蠢、自以为是!”他是从来不说人是非的人,尤其当着人的面这么说,因为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恨。
叶十三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小姐,对如此无情无义的人,你还讲什么恩义?”
雪初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苍白如死,眼中满是绝望。
雪漫天的剑闪着寒光,叶十三拉着雪初蝉跳下了巨石,铁仇宗也跳下来。铁仇宗道:“初蝉,你已经尽力了。”
叶十三道:“小姐,我们走吧,无论谁死谁活,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知道吗?”
雪初蝉凝望着巨石上边的人,然后把眼光转到雪漫天的身上,她眼中有千年冰封的不解之冻,凄寒入骨。
半晌,她才幽幽的道:“走,走到哪里啊?十三,就是我们走到了天涯,也走不出过去。他,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是我娘等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的人,我就这样看着雪家灰飞烟灭吗?”雪初蝉的泪慢慢的坠落。
台上阴如意冷笑道:“雪飞沙,开始吧,十八年,等得太久了。”
他的剑在鞘中,蠢蠢欲动,他站在风里,尖厉的啸声从剑鞘中发出来,简直无坚不摧,无孔不入,穿胸透肺,逼人发疯。阴如意笑容不变,稳如磐石。他身体内的内力好像是酝酿着的岩浆,眉宇间的杀气,是吼啸着的洪水,世间最无情的是水火,他的剑一旦出鞘,会比水火还要无情。
雪飞沙的剑斜指地下,他此刻忽然感觉到有些紧张,他用真气在周围筑起一道铜墙铁壁,人剑合一,无隙可入,崆峒的内功心法就是如此张扬威烈,他没有笑,只有怨毒和恐惧。
两个人对峙着,人们都看直了眼睛,内行高手全懂得,高手对决,怎么会有人先沉不住气先动手呢?他们两个都在等待着,等着对方露出空门,这种决斗看上去很苦闷,实际上最消耗真气,一旦出现疏忽,就是生死大事。
凄绝
场上,屏息静气,静得令人躁狂。
雪初蝉的表情越来越绝望,她看出了雪飞沙的破绽,雪飞沙现在是张拉满了的弓,只要再加一点儿的力道,就会弓断线裂,可是雪飞沙一点儿也不知道,还在为自己不断的加力,阴如意岩石一样安稳,笑得更得意,他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了。
铁仇宗也看出了这场决斗的输赢了,他从雪初蝉的眼中看到了死亡,阴黯的死亡气息,他感觉到了惊恐:“初蝉,有句话,我必须现在告诉你,”他了解雪初蝉,这个我行我素的女子,固执执拗,如果雪家落败,她岂能独活,如果心中的深埋的那个爱字,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他不要她死,也许爱,未必能够留住她,但是不尝试一下,他将会悔恨终生。
雪初蝉打断了他:“铁兄,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有。
一把拉住雪初蝉的手,用力地握着,铁仇宗慌乱起来:“初蝉,你听着,我……”
打断了铁仇宗的话,推开了他的手,雪初蝉退了一步,戚戚而笑:“我们之间,只有来世的盼望和今生的不能。”她分明有千言万语,有痛苦泪水,顷刻间都融入凄婉的笑容之中。
什么叫惊心动魄?什么叫肝肠寸断?什么叫凄笑当哭?什么叫欲语还休?
铁仇宗现在统统的体会到了,体会到了以后,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满眼痛楚地望着雪初蝉。
原来雪初蝉早明白了他的心思,所以先打断了他的话,不让他说出来,就这样埋藏在彼此的心里,当作来世的承诺。
声音嘶哑,雪初蝉还在微笑:“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放心一个人,如果你当我是你今生最重要的朋友,就把她当成我,一生一世的照顾她。”
铁仇宗忍痛问道:“你,你是说叶十三?”
雪初蝉摇摇头。
叶十三道:“我和小姐结拜的时候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如果铁兄还当我们是朋友,就在我们的坟前立上一桶碑,上边写上‘同是天涯漂泊客,一般古道断肠人’,我们泉下有知,一定感激涕零。”她语气那么淡定平静,好像在约定重阳赏菊分蟹、饮酒联诗一样。
雪初蝉拉过铁仇宗的手,摊开他的手掌,用一方翠色石印,用力印了一下。
梦萝兮。
三个翠绿色的梅花篆字,无比清晰地印在他的掌心。
雪初蝉低低的声音道:“她是梦子圣的女儿,是乾坤山庄的人。”
江湖中姓梦的和姓雪的一样,都是独此一家,她把石印塞到他手中。
这是临终托咐吗?
铁仇宗没有问,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他甚至都不问梦萝兮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是梦子圣的女儿。因为他知道梦子圣只有一个女儿叫梦莫仙,因为梦子圣一心想巴结攀附铁马庄,他和梦莫仙小时候见过几次,还一起偷过酒喝。
他现在只有有种冲动,他想带走雪初蝉,两个人远走天涯。
雪初蝉还是低哑着声音道:“她是孟家的弃女,只是她的岁月比我更凄凉,她被囚在梦府的废园中,过着活死人一样的生活。她需要的不仅仅是自由,还有阳光。”
陡然打断了雪初蝉的话,铁仇宗痛楚的道:“不要和我说这些,我不要听……”
雪初蝉决绝的道:“铁兄,你是我最倚重的朋友,我的朋友都要一诺千金,铁兄,雪家可以活下来的人,还需要你的安排。”
铁仇宗无言,他答应了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