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马。”关羽盯着赤兔啧啧称赞。
关靖扶着大肚子的黄凝云看向赤兔,也是一脸的喜欢。黄凝云看父子二人心性如此相似,觉得有趣,偷偷颔首浅笑。
这些人中,只有一人的笑意与他人不同。法正在一旁静静观察刘备神色,见他也是开心,就凑近他一步,低声道:“荆州牧移步,在下有话要说。”
刘备收了收神思,跟着法正走向院中偏僻处。
“先生请讲。”刘备刚刚落声,就听到院中又传出赞叹之音。
法正待刘备听完后,轻声道:“荆州牧可正为获这两匹良驹而高兴?”
“赤兔、的卢乃不可多得的宝物,如今能尽归刘家,备自然高兴。”刘备答得坦然。
“荆州牧当真认为,以裴茂和婷香的身份能让曹操送此大礼?”
刘备皱眉,“先生何意?”
法正一拜,“荆州牧仁慈,且深置其中,自然想不出此中玄机。孝直却是旁观者,古言‘旁观者清’,如今刘家恐怕只有孝直一人清醒其中。”
“先生不妨直说。”刘备脸上暗云浮动。
“众人皆知,婷香郡主和裴茂在曹操眼中远比不得天下和奇珍,而奇珍在曹操眼中又比不过天下。如今,谁能助他得天下,谁就是曹操眼中比奇珍更宝贝的东西。为得木柯欢心,曹操舍下心爱之物赠给木柯,这样还不足以证明木柯已是曹家之人吗?”法正说的字字恳切。
“先生休得胡说。木柯曾多次助备歼灭曹操敌军,也曾多次救我刘家于水深火热之中,备这妹子是铁了心的刘家人。”刘备似有恼意。
“所谓忠言逆耳,孝直也只是说出自己看法,毕竟刘家众人都是事件参与者,被蒙蔽也是情有可原。孝直置身事外,才能看得真切。如今这样的大场面荆州牧还看不清,那孝直再多费口舌也无用,日后事态清白自然会明了,只是一切为时已晚矣。”法正敛衽一拜,“这次出使荆州已到时日,明日孝直就会离开。望荆州牧自求多福。临走前,孝直再多说一句。”他看了看毫无挽留之意的刘备,摇头轻声道:“荆州牧可再想想,木柯虽助荆州牧打胜多次战役,有多少次是针对曹家,即使有那么几次,又给曹家带来过多大的伤害。”话已说足,法正也不打算再留,又是躬身一拜匆匆退去。
院角潮湿处,只留下刘备一人独自思忖,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眼中看不出是何种情绪。院内依然在为得了宝马而兴奋着,此时,获赠的木柯终于被木枫拖着赶来,自那日携刀威胁刘备后,她便很少出门,这次若不是关乎自己,又有木枫催促,她是说什么都不肯来的。
“诸葛夫人来了。”刘备听到院中有人喊出,从院角稍稍移步朝人群看去。
木柯本还不耐烦的走着,看到眼前赤兔后心中一震,兴奋地跑了过去。这匹马儿曾是自己想要送给关羽的礼物,她无意间向旁人透露过这样的心思,如今,见马儿就在眼前自然高兴。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她同曹操是何交情,他怎么会送自己如此大礼。一匹赤兔已经是万金之数,如今再加上一匹的卢,更不是钱财可以算清的情分了。
木柯心头一紧,努力寻找刘备的身影,见如此大的场面中竟无他的身影,似是明白了几分。再看法正,刚刚立在此地,脸上挂着与旁人不大相同的笑意。木柯更加确定,这两匹马的到来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
“诸葛夫人,你真是好命,这两匹马可是世间难寻,你得了它们,恐怕日后爱马之人都要敬你三分了。”刘备手下伊犁将军替木柯叫好道。
木柯尴尬回笑,如今说什么都不行了,曹操的礼物一到,就已经寓意三分,旁人虽然面上带笑,心中指不定揣测着什么呢。
“我哪里懂马,又不善驯养他们,这好物给了我岂不浪费。”木柯心头有些不知所措,她被最近突来的烦心事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平日里的小聪明遇到法正后皆不奏效,这是木柯来到这里第一次有些慌神儿,仿佛一切已经不受控制。她甚至暗怪自己,可能是她多次出手帮刘备,如今上天怕她改变刘备命运,偏偏派了个能降服她的人,如今,她在法正面前屡屡败阵,已经无法招架。
“一匹‘牧笛’已经够她受了,如今再来两匹,这不是要我夫人的命吗?”诸葛亮已经在一旁观察许久,见木柯突然没了主意,决心不能再等。
木柯感激看他,此时他已经握着木柯的手起声道:“所谓宝马赠英雄,如今刘家的英雄当属主公,这两匹骏马应归主公所有。”
“对啊。”众人听后纷纷赞同。诸葛亮提出这种建议,有谁敢说‘不’字,赞成的同时都在四处寻找刘备的身影。
刘备知道已经不能再躲,抬脚从院角走出,朗声笑道:“这两匹宝马备消受不起。既然军师都说宝马配英雄,备手下的英雄数不胜数,真是给备出了个难题啊。”
“既然这样,那就让果儿替夫人将马儿赠英雄如何?”诸葛亮看向木柯,见她有些愣怔,便微微点头提醒她。
“好。好啊。”木柯和众人将视线移向和关靖一起站在赤兔旁的诸葛果。
只见她面上毫无畏惧之色,见众目凝视,只是轻咳一声,“是爹爹。”她向诸葛亮微微欠身行礼后,走到‘的卢马’一旁,抚了抚马儿身上的鬃毛,看向刘备,朗声道:“娘亲说,大舅伯是德才兼备之人,能让众多英雄臣服脚下,自然有旁人不能比及之才,如今,‘宝马配英雄’,这马中良驹自然要配‘军中之主’,的卢马以后就归大舅伯了。”她说的面面俱到,又极具威严,有女中巾帼之风,连刘备都不由得心中一怔。
“好。”众人拍手叫好,有些上年纪的刘家老人仿佛看到木柯为关羽、张飞的宝刀长矛建名时的气魄与口才。
诸葛果看向刘备,他满意地点着头,顺势乘胜追击,指着身后赤兔,“这赤兔宝马刘家众将人人都可得,只因在果儿眼中,刘家人没有不是英雄之辈。只是。”她突然眼风、话风急转,似是小孩儿得不到糖果,又很想吃的模样,扭捏着不肯继续讲。
“只是啥?你这孩子,快些讲。”张飞耐不住性子急急催道。
诸葛果嘴角挑笑,看向张飞道:“只是,这马儿一直是娘亲想送给二舅伯的宝物。若是果儿将宝马赠给了旁人,会伤了娘亲多年的心愿。若是果儿将马儿赠给二舅伯,又怕众位英雄不快,这个,果儿实在很难办。”
“哎呀!原来是因为这个。”张飞急着替诸葛果出头,再加之关羽得宝马他也开心,所幸替诸葛果决定道:“这个还不好办,我二哥是何人?这里除了大哥没人能比得过他,的卢归了他,有谁敢说个不字?”说话间,他抬眼看了看众人,大伙儿纷纷点头,恐怕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跟关羽抢这匹马了。张飞又看了看木柯,“再说,若是让俺妹子赠马,这马儿也会赠给二哥的。既然两者二哥都占了,那果儿有啥好为难的。”
张飞正说得自在,被夏侯娟从众目睽睽中拉出,“干啥?”他虽然低下嗓门儿问了句,却不能称作耳语,一众人都听了个清楚,夏侯娟无奈,只能用平常音回了句,“是果儿在赠马。”争取大伙儿都能听到。张飞明白点头,不再插话。
关羽听了刚才一番言论,英雄气概驱使他要懂得谦让,正要开口说出‘不妥’二字,被诸葛果察觉,慌忙替他答道:“既然如此,众位英雄又无异议,果儿本着孝敬的原则,就将身边的‘赤兔’赠给二舅伯了。”
关羽似是又想推脱,被一旁黄凝云拉着摇了摇头。
“恭喜爹爹。”关靖最先起声。众人方纷纷恭贺,“恭喜关将军。”关羽心头当然高兴,趁势也就接下,口中回礼,“多谢。”
诸葛果正在一片恭贺声中看向木柯,两人四目相对许久,木柯更是眼中存泪。良久,她做了个‘飞吻’的姿势投向诸葛果,诸葛果会意,想起娘亲曾对她说过,这是‘我爱你,谢谢你’的意思,于是伸手接下,又大力的扣入胸口,表示‘谢谢和爱意我全收下了’。木柯心口酸楚,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大喜,她何德何能做了诸葛果的娘亲。
诸葛亮在一旁看着母女俩互动,脸上挂着笑容,他凑近木柯耳旁轻语,“你说实话,果儿是不是你和我的亲生孩子。”
木柯瞪他一眼,“只要聪明的,你是不是都认为是你的孩子。”
“那可不是。”诸葛亮将她环到怀中,“不是认为是我的孩子,而是我们的。”
还未等木柯做出反应,腰上突然被人用力抱住,接着是肩头,她低头一看,诸葛果正紧紧的勒着她的腰,木枫此时也趴在她的肩膀。四人这样抱着很是奇怪,木柯看到马禄嫣投来的笑,知道这一幕真的让旁人无语,就轻推了身上三人,他们并未动静。
天上飘来一团散云,独自摆着奇形怪状的样子,被风一吹也不见消失,好生自在。木柯被大家环抱着温暖极了,她趴在诸葛亮和木枫搭建的臂腕上,抬眼看着那抹潇洒的云图,看着一片祥和的晴日朗空,看着和家乡一样触不可及的遥远,暗暗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我永生留在此地,即使再多的不快,我还有可以抱我的人,此生已足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疑心已现 领兵益州
【第七十章】疑心已现领兵益州
公元210年十月十二日,刘备突然对荆州部署做了大量调整。木柯手下众人皆被任职,多数派往边远县城做了守军或县令,众人已无法在木柯一旁当差,连木枫也被委任做了绵竹县令,离木柯十万八千里之遥。
起初木枫不肯,奈何君命难为,刘备调令一到,他必须泪别木柯独自启程。木柯也不能多说什么,木枫需要历练,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绵竹虽然遥远,却不在战事边防区域,若是突发战争,也不至于最先祸及到他。偏偏夏侯博没这种好命,被调去翼莲山做守城将军,如遇突袭,凭翼莲山的山势险要,敌人难攻不假,自己人也很难撤退,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可是,在此乱世,有哪个地方是真正的好去处?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被调去了哪里都毫无怨言,特别像夏侯博这类的勇士,越是艰险之地,越是奋勇无畏,甚至将此当作一种殊荣,一种主公对他信任的体现。
离开刘家之时,夏侯博、张存、邓芝、习祯、习忠、李朝、黄柱跪在木柯面前同她告别,守家护城之事艰巨,归期又怎可知,不知何时才能同木柯团聚,同众兄弟团聚。几个男儿从未流过泪,偏偏分别时眼角已经存了泪水,为怕自己在木柯面前表现的太过软弱,向她磕了头后转身离开,再也无人回头。
英雄相聚,英雄分离,这样的三国乱世,这样的悲情离绪,木柯已经体会至深。可是,这些朝夕相处的伙伴即将远离,木柯心头总觉得空空荡荡,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在木枫哭着抱了她许久,又一抹眼泪毅然离开后,木柯久久呆愣原地,她始终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天发生过什么,还会发生什么。
同年,十一月初六,绵竹传来消息,木枫病重,危在旦夕。木柯不顾天寒,从马棚中牵着牧笛就要冲出府中。众人知道木枫之事绝对拦不住她,刘备也未出屋阻止,这时,诸葛亮带来消息,华佗大弟子华伽已到绵竹,木枫病情稍减,要木柯再多等两日。
终于,十月十五,绵竹再次传来消息,木枫痊愈。
第二日,绵竹来了封寒气很重的书信,是木枫亲笔,从笔力可以看出他已无大碍。“姐姐可好。本不想将病事告知姐姐,奈何心中想念,又怕无法再见,就将消息传了出去。从姐夫书信中听说,姐姐为此事伤心担忧,是木枫想得不周到。行军在外,哪有不病之理,以后这些小病就不再叨扰姐姐,姐姐无需挂念。有一事姐姐可放心,日后华伽先生将留在绵竹,木枫大小病症先生皆能医治,姐姐不必太过担心。丁柳不知可好,姐姐速回信。木枫拜上。”
木棉花树已经枯萎,这些院中景物无一处不凋谢,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木柯的心情也随之改变,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开心的。握着木枫的信件坐在庭中,木柯思绪飘离。
“这孩子,还是没有长大,又说了些什么?”诸葛亮从远处行来,手中拿着狐毛披风将木柯裹了个严实。
木柯闭目轻叹,“怪我没去找他,在他快死前竟没去看他。说以后小病小症都不会告诉我了。”
“你别担心,华伽说,那日他得的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可能是太想你了,才会说出那些吓人的话,无非是想哄骗你过去瞧他。日后有华伽在他身边,你也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