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梨晨听了,身子一僵,手也滑落下来,过了一会,默默点头道:“是啊,早去早好,倒也干净。”
元氏听她如此说,倒觉得诧异,又奇怪她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眼睛茫然看着室内,目光移到一处,不由开口道:“小姐,如今我在这给老太太供了牌位。”袁梨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一方桌上安着一块长方小板,竖粗横细写的正是自己祖母的名讳。
她走到桌案前,捻了一把香点燃,就地拜,再拜,在烛光中,元氏看到她面颊上有泪痕。终于她起来了,对元氏道:“奶娘,谢谢你。”
元氏不由怆然低叹,她见袁梨晨在身上摸索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来,心下明白忙推却道:“姑娘,不用。”
袁梨晨执意把这锦囊塞到她手中,道:“奶娘,收下吧。我现在不缺钱财,你就当这是替我给老太太做的香火钱。”
元氏捏开那小囊一看,却是好几块光华流动宝石珍珠,不由“呀”了一声。袁梨晨对她摆了摆手,道:“奶娘,你收好吧,以后也可当作小哥哥娶亲的聘礼。”顿了顿又道,“我该走了,奶娘就当今天是场梦吧,只当从没见过我,也不要与他人说起此事,这一点要切记切记。”说完便要往外间走去。
元氏拉住她手问:“你这是去哪?”
袁梨晨道:“我还要去谢位恩人,然后……我去河陵城。”
元氏想着去河陵一路遥远,又对她今日的出现充满疑虑,许多话想问,迟疑着叫着:“姑娘……”
袁梨晨却拍了拍她手,只道:“奶娘,你放心。” 然后就走到外间,叫上正在外面错愕等待的琳碧二人,回客栈找吴歆去。那元氏不舍地到门外相送,直到看不见他们,摇摇头,叹了口气才回店里。
一见钟情公子留佩
袁梨晨回到客栈别院内,里面灯火明亮,吴歆等人并未睡下,正等他们回来。袁梨晨到了吴歆房中,看见珊瑚正坐在吴歆对面收拾棋盘。
吴歆见袁梨晨进来,就起身来让,笑道:“袁姑娘来这边坐。”袁梨晨对他微微一笑,只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了。吴歆扭头对人吩咐道:“去把刚冲的藕粉,给袁姑娘也拿一盅来。”笑着回身又问袁梨晨去了哪里,外面如何等话。
袁梨晨看上来的藕粉,蜜色透明如脂仿佛一方上好的琥珀,清香扑鼻,那股香气和着心事,丝丝缠绕心口,默想着如何和他说话。她拿匙尝了一小口,缓缓搁下:“只是今天突然想静一静,出去随便走走,外面黄昏月上梢头倒有些意味。”
说完看了吴歆一眼,垂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吴公子的照料,我真是不知道如何回报。”
吴歆心想她怎么突然说起这话来了,便说:“袁姑娘怎么见外起来了?”
袁梨晨抬起头来,避开他眼睛,目光只虚浮在他脸上,轻声道:“我今晚出去不巧遇见故人了,原来我当日弄错了,并不是要去海宁城,而是要去河陵城,这路途一错,一路上倒是打搅了吴公子这许多时日。”
吴歆再没想到她此时会突说起这事,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转眼看到琳碧,想起今日她是跟着一起出去的,目光便在她身上停了下来。琳碧见状忙道:“刚才袁姑娘确实遇见了一位大婶,那大婶先喊了袁姑娘的名字,看起来像是认识姑娘的。”
吴歆皱眉想着说:“只是偶遇,袁姑娘不可全信他人的话啊。”
袁梨晨便说:“多谢吴公子关心,今日遇见的正是我要去找的元氏。”接着她向吴歆描绘自己见到元氏的情形——她说自己一见元氏便有相熟之感,与她交谈后,竟渐渐想起些以前的事来,元氏原先是家里的一位女管事,后来随儿女去往南边,没想落脚在这里。今日这样的巧,原是自己心里总觉有事,按捺不住外出走走,结果就偏偏遇见了她,正是老天心善,不肯让人去错地方。
珊瑚听到这里,笑着插话道:“这可真是件巧事,先恭喜袁姑娘恢复了记忆,却不知姑娘是哪里人呀?”
袁梨晨看着她,想着在院内窗下听到的珊瑚的心事,淡淡对她笑道:“我原不过京畿附近商贾人家的女儿。说起来可怜,如今家里再无人了,这才要去依傍亲戚。”
吴歆忙问:“你这位亲戚是谁?”
袁梨晨回他道:“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说出来不足道的。”
吴歆听了,想着看样子她是不愿意告诉我了,如今她说这些莫非是想告辞?他在那沉默不语,果听袁宁说:“吴公子,我是来向您辞行的,不敢再耽误您的行程,今日和公子说了,过两日我便往东去河陵了。”
吴歆蹙眉道:“你一人去吗?去河陵,那里过去不远就与我越国接境了,只不过……”
一语未了,珊瑚打断他道:“公子,如今咱们已经往南走了,如今从南边回越国,还赶得急老爷嘱咐的时间,要是再折向河陵,可是要绕好远的路,怕会耽误了老爷的事。”
吴歆想着这却是一桩难事,坐在那一时没发出声,袁梨晨听珊瑚这样说,忙道:“珊瑚姑娘说的很对,公子千万以自己的事要紧。我蒙您照顾已然太多,若因我耽误了事,那我岂不是罪人了。”
吴歆闻言,长长“唉”了一声。袁梨晨觉得气氛尴尬,便说:“时间不早了,白日炎热又出去过,想来大家都累了,公子早些歇息吧。”说着,忙忙地起身告辞回房。
翌日一早,袁梨晨在房内正自打点着东西,吴歆走了进来,看她行礼稀少,且并未整理自己平日里送来的各色土仪,就问道:“为什么不把这些也带走呢?这都是送给你的,难道你不喜欢?”
袁梨晨暗想我怎好意思带你这些,苦笑道:“我一人带不了那许多,再说我这一路上吃穿用度都是你的,再带这些我怎么好意思。”
吴歆闻言便说:“哎呀,是我疏忽了,我将马车留你一辆,你喜欢什么尽管用车装去,对了,我再叫两个人送你去,好不好?”
袁梨晨此时是决心再不肯受他恩惠,百般理由赶紧推脱。吴歆无奈,便又叫珊瑚拿了银两,要送她做盘缠,袁梨晨不肯收,吴歆却说:“你一定要收下,你要真觉得欠我什么,不如等你安顿下来,再拿十倍的东西去找我,我也不拒绝的。”如此直到袁梨晨答应方才作罢。
这一两日的时光须臾转瞬就过去了,到了临别这日,袁梨晨说自己要在当地元氏处盘横几日,送吴歆等人先走。他一行走到城外,袁梨晨看他上车,目送那车轮辘辘而去,想着这一路上的情形,心里正自感慨,那车队行不多远却停了下来,只见吴歆跳下车,直往自己这边走来。
是有什么事吗?袁梨晨纳闷地想着,吴歆就已走到身前,目光炯炯正看着自己,自己就不由有些心跳起来,却听他说:“你到了河陵之后,只不过再去一座城池,就是陈越交界处,我们两国交好,百姓可自由往来,到时候你去越国找我好吗?”
袁梨晨听他这样一说,心怦怦直跳,一时怔仲,讷讷的不知如何回答,只看吴歆在颈项上摸索,一会从衣内解下一块玉佩来,通身晶亮碧透,镂雕的螭龙纹矫健异常,栩栩如生,中间一点鲜红,琢着一个“六”字。
吴歆将玉佩放到袁梨晨掌中,低低说:“这个给你,到了越国的临安城,你拿上这个去府衙或官驿,自会有人来找你。”
袁梨晨心中一颤,但在人情上,觉得自己不能不理会,于是她低声叫出:“吴歆……”
这一声呼唤,是她人情上的反应,但在吴歆听来,却别有意义,他大胆了,捏住她的手臂说出:“我在临安城等你!”他说完放开手,目光明亮,满面笑容地说:“我该回去了!”这次跳上车后,车驾滚滚而去再未回来。
袁梨晨为之涨红了面孔,她立在原地,手里这块玉佩还带着吴歆的体温,握着它,她觉得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微妙的转化。
心事半吐多情入彀
这一夜,袁梨晨和韩朱颜相聊甚晚,第二日午间袁梨晨便觉得精神不济,就独自去睡午觉。一觉醒来,她靠在床上,睡眼朦胧地瞧向窗外,想看看天色如何。这一瞧却大吃一惊。外面光线晴好,窗纸明亮,只是那一扇扇窗户外都似站着人,各个高大挺拔,却还都是些男人的样子。
她忙穿好衣裳,忐忑不安地蹑步走到门边,隔着门悄悄地听着动静,外面却是除了远处的知了叫声,再无异响。她皱眉,再瞧窗外,只见那些人各个站姿英挺,并未交头接耳。她吸了一口气,实在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无论如何,自己还是要出去看看的,便自己给自己壮了胆,双手打开了门。
她这还没跨出门槛,站在离门最近的两人却闻声向她行了一礼:“袁姑娘。”
袁梨晨立在门内,心中纳闷为何他们会知道自己名字。却听一人道:“袁姑娘醒了,我这就去请殿下。”说完就肃然走了。
袁梨晨听得“殿下”二字,心中明白了几分,十有八九该是吴歆的人,便默默退回房内。不过片刻,吴歆带着一行人便出现在院中,同来的,有袁梨晨上次见过的珊瑚、琳碧、继仁、孝先等几个人。
吴歆在那院中,袁梨晨所住的房门开着,那桌前椅上坐着一个人,侧对着自己,螓首低垂,风华绝代,不是自己日思夜想、一见钟情的那人是谁。他目光欣喜,脚步越发轻快,跨进房去,转身挥手,其他人会意,掩上房门,原本立在窗外的人也退到院中去。
袁梨晨知他已进屋,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管低着头,那吴歆看着袁梨晨心中欢喜,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只立在那里。袁梨晨眼角余光只见吴歆站在那里未动,只呆看着自己,一时只觉得这静谧中,涌起一股热烘烘的空气,窘迫难受,终抬头看向他。
吴歆见她看向自己,不由一笑,他心里十分高兴,那一笑便似春花生动,此刻他觉得自己幸福极了,走到袁梨晨面前,双手扳着袁梨晨的肩膀道:“梨晨,你真的来了。我真高兴,我真怕你不来啊。”
袁梨晨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深情毕露,想到陈国的事,又想到昨日之事,感念他对自己情义深重,不由有些感动。直到定下神来,看他的手在自己肩上,不由微微一挣。
吴歆见她一动,忙放下手来,道:“你来了就好,昨晚的事我已知道,那蒲南哥我已叫人带来。我叫人来带与你处置好不好?”便要开门叫人传带。
袁梨晨忙说不想再见他,不用如此周折,由吴歆处理便是。吴歆听了作罢,对她说:“你怎么不早点去府衙,按我说的找我?省得吃那一番闲气。我早听说过这蒲家有些不成体统,这次居然敢算计到你头上了,真是该死!我定要好好处罚他。”这跋扈的蒲家行恶多时都未曾被办,今日却因袁梨晨一语就此败落。
袁梨晨看着吴歆走向对面的椅子坐下,似心有踌躇,半晌方对自己说:“袁姑娘,我有事瞒了你,如今我要告诉你,你能不生气吗?”
袁梨晨看着他,让他先说无妨。吴歆稍稍一顿道:“其实,我不是越国官贾人家的儿子,我……我是越国的六皇子。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我是怕你拘束,我怕你因为我是皇子来敷衍我。”
说完望着袁梨晨,却见她摇了摇头:“我不生气,我早就知道了。”
吴歆惊讶:“你早就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袁梨晨一顿,终是隐去了夏日里在芭蕉树下,听珊瑚、琳碧称他殿下一事,只说:“我昨日里看蒲男哥和掌柜见那玉佩的反应,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刚才外面的侍卫不也称呼你殿下吗?”
吴歆笑道:“你真聪明。”袁梨晨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一笑。
吴歆便问当日所赠的玉佩在何处。袁梨晨忙从项上掏了出来,吴歆见她贴身悬挂,更是欢喜。他接过那佩,指着上面鲜红的“六”字告诉她这佩的来历,原来这佩是越国皇子公主的信物,这个“六”字,代表吴歆是排行第六的王子,越国官家人士皆知此物来历。当初他将此佩赠与袁梨晨,让她抵越后去府衙官驿,为的是给她方便。
他笑道:“所以蒲南哥昨日见了这个,再不敢乱来。不过我倒没想到那丁老板却也认得。”
袁梨晨这一路行来,有些经历,再不似当年天真无知,淡淡笑道:“丁老板这做生意,又是经营客栈,想来这各行各路的人都认识,估摸着是从那个官家那里听来的。”
吴歆点头赞许她说的很有道理。又伸手将佩递给袁梨晨,柔声说:“这个还给你。”
袁梨晨疑问地看他,却听吴歆解释自己是越国皇子,在这境内再无不便之处,此佩交给袁梨晨,自己却能省去许多担心。吴歆叹着:“你收下它,我才放心呀。昨日幸好有这佩,要不然我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袁梨晨此刻已知玉佩来历,想着此物不同寻常,比当初更不敢要这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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