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块,整齐的切口上,还有浅浅的血痕。
宁卿顾不得许多,立刻冲出伤兵营,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已经结束,整个城里不断有人抬进伤兵,顺利会师的周大将军和霜风前后高头烈马走了进来。
却不见慕容昕的身影。
她顾不得许多,快步过去,霜风已经看见她,冲其他几个将军一点头,先拍马走了过来。
“大事不好了。”她的呼吸有点快,飞快的将方才伤兵营的事情一说,霜风立刻知道情况的紧急,伸手向她,“上来。”
宁卿一咬牙,被一股大力带了上去,马儿当街奔起来,直奔都军府。
到了大门口,正待下马,里面呼啦啦走出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面色生寒的慕容昕,王珂一脸焦急的跟在身后,一看见她,顿时松了口气:“阿卿……恒,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她擦了把汗,偷眼看了下慕容昕,对方的脸色有一分松缓。
然而下一刻,看见她此刻铮河霜风共乘一骑,而霜风的手还拉着马缰,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仿佛将宁卿揽在怀里一般,他原本已经松缓的脸色顿时像回了一个倒春寒。
剑雨惯会察言观色,立刻大大咳嗽两声。
霜风已经跳下马来,但是早在马上,他便知道宁卿此刻正在病着,手臂滚热,加之费了不少心力,此刻已经疲惫至极。因此,下了马,他立刻回头看了宁卿一眼,她已经有几分迷糊,霜风打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扶她下马。
而现在都军府一台阶的人,显然其他人也没有这个意识。
“王爷,属下有要事禀告。”他见礼之后,立刻上前两步,也管不得此刻马上的宁卿了。
慕容昕点了点头,余光看着仍然端坐马上的女子。
霜风的马性子烈,主人下马之后,此刻便有几分不耐烦,但是仍然耐着性子甩尾抖鬓,提醒背上另一个不速之客快快下来。
宁卿抓住马缰,只觉得手脚酸软,脑袋发昏,她猛地咬了咬舌头,剧烈的痛楚带来一丝清醒。
她一脚蹬住一边马镫,一手去抓马缰,空空的却是无力,王珂看出不对来,刚要上前,宁卿已经跳下马来,身形不稳,往前晃了几步。
慕容昕面色一凝,刚刚要伸出的脚步看见她自己稳住身形,生生停了下来。
他听了霜风的汇报,不曾大意:“立刻吩咐左右潜卫搜城,不要放过任何脸上有疤的男人。”
宁卿停在慕容昕身前,即使刚刚从战壕和拼杀中出来,他也是丝毫不染,此刻身上已经换了一身麒麟宝相铠甲,清贵凌人,明亮耀目。
他问道:“你见过他,可曾伤到?可还记得他的模样?”
宁卿想了想,脑子里却只是那双眼睛,恶鬼一般深沉冷酷的眼睛:“长得很是寻常,我可以为王爷画上肖像。”
慕容昕见她状态不佳,本来还是冷寒的脸上有了丝松动,到底不得那般狠心,扭头叫过王珂:“陪阿恒下去好生歇息,等好了,再画像不迟。”
然后他伸手拍了拍宁卿的肩膀:“去吧。”果然有些余热。刚刚他回到城中,发现王珂还在城楼游荡,竟然没有陪在宁卿身旁,而这时候又收到都军府里传来的消息:宁卿随着王珂出来,打着他的名义,一直都没有回去。他立刻丢下此刻接受胜利欢呼的机会,巴巴的骑马赶回来,结果发现人家好好的,竟然自己找了人那么“亲密”的给送回来,怎么不郁结?听了霜风解释,倒是勉强好了那么一点,但是眼前的女人貌似一副毫不知情也不领情的模样。慕容昕生生咽回嘴里那些带着酸溜味道的话。
宁卿谢过,转身的时候慕容昕也跟着转过身来,就在这瞬间,宁卿看见铠甲的光洁面中出现一个淡淡的黑影,几乎来不及多想,她猛地转身,正好挡在慕容昕身前,一支利箭直射而来,生生洞穿了她的左肩。
这样的痛楚,令她再也承受不住,猛地一仰身,直接撞在慕容昕的铠甲上,慕容昕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晕眩般看向宁卿,女子面色惨白,黑发如云,此刻正软软从他肩膀上滑落下来,殷红的血迹从他纤尘不染的铠甲上缓缓滑下,像是无声的水墨画,一直渗透到他的铠甲里面。
那么多的血,一滴滴滴到他的手上。
他揽住宁卿腰身的手上,一片温热,箭簇的利刃透过血肉之躯,刺在他铠甲接缝处,索性没有伤到任何肌肤,但他的表情,更像是被射中的是自己。
左右一瞬的呆愣,霜风率先追了出去,剑雨左看看右看看,好多的血,他拿出一大块布来,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去擦,王爷这么爱洁,这下……他咬咬牙,伸出手去:“王爷,我来。”
慕容昕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将宁卿整个横抱起来,直接抱进了都军府。
他一路疾奔,一直到了揽云堂偏殿,一脚踹开门去,将宁卿抱进房中,放到洁白如新的床上,迅速蔓延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锦被,他直接拉过被子,直接用牙一咬,将锦被撕下一块,简单裹在她的心脉处。
剑雨等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跑进来,慕容昕回头一喝:“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他带着两个侍卫又慌慌张张的跑出去。
王珂几步扑上前,半跪在床榻上,看见闭目不言昏死过去的宁卿,顿时神色张惶:“阿卿,你不要死啊……”
“闭嘴!”慕容昕瞪她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先把伤口整理出来。”
王珂平日也是个急性子,也颇有胆识,此刻手按在宁卿身上,竟然微微颤抖,她的眼眶通红,刚刚解开一点触及到宁卿的胳膊便惊呼出来:“阿卿——好烫!又开始高热了?这,这箭不会有毒吧?”
慕容昕道:“不会,这箭矢是大烮所制,定是那狗杂种抢了一柄弓。”他咬牙,“抓到他,本王要他后悔生在这世上。”
王珂松开宁卿一点衣襟,只露出那块箭伤的地方,看见那样粗的箭,她的声音顿时带了哽咽:“大夫怎么还不来!”
慕容昕已经顾不得许多,粗粗洒了止血散后,他先将侧躺的宁卿背上露出的箭头拿铁剪剪了去,然后将她外面的衣衫褪去。
王珂本想阻止,但是此刻哪里是顾忌这些繁文缛节的时候,她咬咬牙,也小心翼翼帮着慕容昕动手,鲜血已经将左肩和衣袖全部染红,只能拿了剪刀从下面开始剪开。
一个女奴打水进来,王珂在盆里浸了浸帕子,正要上前,慕容昕一把接过来:“我来。”
“王爷。”王珂迟疑一下,她早听说这位王爷天生爱洁已经成癖的地步,此刻却是毫不在乎一点点的用温热的帕子小心清理伤口周围,然后再撒上止血药散。
倒是稍微好些了点,但是那箭在身体里面,如果不拔除早晚也会要了宁卿的命。
他将帕子再一次在盆里洗了洗,然后将宁卿手上多余的血渍也擦掉,一只盈白如玉的胳膊慢慢露出来。
他的动作很轻,然后突然顿了一下,慕容昕的神色变得很古怪,他将帕子在水里重新洗过,然后重新擦了擦宁卿胳膊,但是这次即使他稍微用了力,那颗鲜红的守宫砂依然没有丝毫褪色的迹象。
他登时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看向床上那个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女子。
巨大的天雷滚滚而过,屁啦啪啦在脑子和眼前炸裂。
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疼,脸上的表情混成一片巨大的阴郁:“宁幼卿,你这个骗子。”
第60章 淬心
他眼里是汹涌的情绪,下手却是温柔得小心翼翼,半晌,仰起头,将一方手帕扔到了铜盆里,转身专注的看着少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王珂欲言又止,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转头焦急的看着门外。
好在,剑雨连坤带捉终于将大夫弄了进来,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止不住的拍着胸口,还没喘上一口匀净气,已经被推到了宁卿身前,兀自失神的慕容昕直接被挤开了去,他待要发火,看见是大夫,生生压下了胸口的气。
年方二八的少女,身量已经有了明显的起伏,莹白的肌肤在鲜血下更显出白皙来,慕容昕看见几个侍卫瞠目的瞬间,表情难看的像是被一兜鸟屎当头浇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
几人连忙唯唯诺诺告退,而顷刻间关于慕容昕的龙阳传言却也是不攻自破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叹主上英明,有人怨苍天无眼,失去最后的机会。
大夫先烤了银针,然后将穴位一一封上,原本上了止血散的伤口顿时就不流血了。只是这样仍旧不行。
“还得这位大人来帮我。”大夫眯着眼睛,将绣花针在烛火上慢慢烤着:“这位女公子肩上的箭已经穿了,虽然箭头剪了下来,但还得将箭簇拔下来才是。”他将眼睛眯的更小,“然后我将伤口缝一缝。”
慕容昕扭头看了宁卿一眼:“缝一缝?
“对。伤口撕裂如果缝上愈合的速度会快很多,倘若缝的好,伤疤也会小很多。”大夫年纪已大,见惯风霜,此刻看了慕容昕表情,已经知道端倪,说话便愈发的直接。
“缝了就能好?”
“缝了就能好。”
“好,我信你。”慕容昕看着他,一字一顿说出下一句,“如果没有好,我会亲自缝上你的嘴。”
大夫没来由心头一寒,却又看他风度娴雅,自成仪态,“请吧。”恍惚刚刚是另一个人。
慕容昕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喜洁,但是也见惯鲜血,杀伐决断更不用说,但是从来没有一刻,会让他觉得如此难受,握住箭柄的时候,宁卿恍惚有了点意识,眉间蹙起来。
他握紧,咬牙,刚刚用力,她忽的虚开了眼眸,那一瞬,慕容昕来不及他想,一鼓作气,直接将箭簇拔了出来,宁卿疼的一声惨叫,整个人猛地扬起。
他看见她痛楚的脸庞无限的接近,然后虚弱的倒下去,仿佛放缓了时间,所有的动作无限的方法。他心口钝钝一痛。那一声,仿佛叫到了心里去。
宁卿这一躺,就是小半个月,等到她能下床了,安北城已经换了新的面貌。
先开始她昏昏沉沉的时候,慕容昕来的倒是积极,到后来她清醒了,反倒是来的不那么勤了,即使来了,也是行色匆匆,好几次,她从梦里惊醒,感觉有人在身旁,微微虚开一点眼睛,看到的便是一个清冷的身影,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有时候穿着常服,有时候是戎装,最后一次裹着带着风雪的大氅,她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道,却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睁开眼睛。
但是,这算什么呢?
他像一个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从不开口,于是她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隔那一次,已经又是三天过去了。因为战事开始进入荼蘼状态,这样的不告而辞实在平常,宁卿并没有多想。
宁卿动的时候,肩上的伤口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甚至能强忍着自己坐起来,只是这得在王珂她们不在的时候,否则,少不定又是一顿啰嗦。
她下了床,就着屋里的水简单洗漱,束好头发,换了一身男装走出房间。安北城外的风已经没有刺骨之意,门口站着两个侍卫,看见她动,却没有阻拦之意,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整个城里人少了很多,但是井然有序,她走到街道上,竟然看见有的铺面开了门,一队骑着马的兵士巡逻过来,看见宁卿,都齐齐下马,抱胸以礼:“见过恒大人。”
他们的声音清脆爽利,宁卿仔细一看,竟是之前那些女奴。
王珂着急的寻上来,看见宁卿又是一通抱怨:“怎么穿的这么少就出来了,身子还没好全……”
“好了好了。”宁卿不爱听她每日重复数次的说教,“怎么你现在和剑雨越来越像了?我好的差不多了,整日躺在床上,不走动怎么好得快。”
王珂的耳朵显然只听进去第二句,面皮便有些涨红:“我哪里会和他像!”
宁卿顿时瞧出一些端倪来,当下但笑不语,王珂越发着恼:“恒大人,你如今可是越发的爱编排我了。”
“怎么连你也叫我恒大人?”宁卿摸摸鼻子。
“咦,王爷竟没有和你说过吗?”王珂惊奇,近日越发女儿态,“他将女兵全数归到了大人的麾下,新编了一些奴隶进来,大多女兵为首,他们为卒。”她有几分得意:“如今我也算得一个小小的先锋都尉了。唔,不过,我们的职责现在就是负责城里的治安。”十多岁的年纪,到底心底还是小,几个神态,便是娇俏憨态的模样。宁卿看的一笑,心里顿时一松。
一支军队,需要忠诚,也需要武力,生龙活虎荤素不计的兵将固然是好,但是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