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卿心知一旦出门,那必定没有好果子吃,但是人为刀俎,却是不得不缓步走过去,慕容恪嫌她走路慢,一脚踢在她的膝盖弯上,宁卿一个趔趄,差点仆倒在地。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轻轻连叩三下,两人俱是一惊,慕容恪一把抓住她肩膀,压低声音威胁道:“小心你的舌头。”
屋里顿时陷入沉寂,连呼吸都要凝滞起来。。
过了一会,她听见慕容昕的声音:“阿恒,你睡了吗?”
脖子上的匕首紧了紧,冰凉的刀锋浸出血珠儿来。
宁卿不能说话,她的眼睛左右看,却没有任何可以提醒或者碰到的东西,早知道就不把那两个瓷瓶搬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她听见慕容昕说:“今天的话,并非儿戏,我是想过的。”她听见有手按在门扉上,但是那手却没有推开门。
慕容昕身为王侯,自有他的骄傲,即使这些时间以来,他被宁卿吸引,喜欢,入眼,但是他却绝不愿用自己的身份来逼迫她跟随,这是他的尊严,也是他的自信。他始终觉得,只要自己表明“并不嫌弃”她的态度,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宁卿以为他要离开,情急之下忽的咳了一声,脖子上的刀锋顿时又进去半分,有利刃进了血肉,她再不敢动了。
“阿恒?”已经准备离开的慕容昕站定,声音中有一丝欢快,“我可以进来吗?”
宁卿感受到身后慕容源身体一瞬僵硬,情绪紧绷,现在的他,如同随时会爆裂的火球,万万不能惹怒引火自~焚,她深深吸了口气,平静自己的情绪:“天色夜晚,实在不便。大人有什么话,还是明天说吧。”
“阿恒,刚刚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嗯。”
“阿恒,如果你真的觉得不方便,回长安之后我可以在外面给你置办一间宅子,也是可以的。那些自轻的话,以后都不必再说了。”
“大人!”宁卿心底有丝丝火气,竟然真是要将她金屋藏娇不成?“阿恒身份低微,配不上您这样的天皇贵胄,实在不配您抬爱,只求乡野枯店,了此残生。随您进长安,那真是不敢他想。”
慕容昕似乎颇为意外,他想了想:“你可是因为在外而生气,若你想要进府也可以,现在府里没有当家女主,并不会有甚为难,只是以后……”
“只是以后大人有了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我这样的姬妾那便是再无容身之处。大人您真瞧得起阿恒,进了侯门又如何,身份低贱,无名无份,生出的孩子也是下贱。回头若是被大人嫌弃,那更是生不如死。今日,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如果大人要问阿恒意见,阿恒没有一丝一毫攀附求荣的妄想,如果大人不问阿恒的意见,强要了阿恒,那阿恒也是无话可说。”
她的声音不高,但是一字一句都足够坚定,这个瞬间,她是这么想的,然后就这么说了。
慕容昕倒是一愣,他一直以为宁卿是因为自己身份低贱觉得配不上自己,而回避自己的好意,却不想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一瞬间男子的自尊让他下了狠话:“本王还不至于如此下作。”
他哼了一声:“只要你他日不后悔才好。”
“有生之年,绝不后悔。”宁卿干净利落。
慕容昕气的面皮发涨,竟然一丝犹豫都没有,他自从冠礼之后,各方闺秀宫娥不知道多少芳心暗许,哪怕只求的一丝多余的目光流连,并且父皇在朝臣暗示下预备亲自赐婚都不下三回,只是每次都被他的贵妃母亲阻止了,她一直觉得只有最优秀,家世和地位最尊贵的女子才能配上他。潜移默化,他也这么觉得,对女子格外挑剔甚至几乎到了违反常态的地步。面色不净的连茶都不能侍奉,到了军中才稍微好点,对于爱洁的癖好也略有妥协。
但是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已经“降低”无数要求,暗中克服诸多心里障碍,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去介意她某些不得已的地方,然后想着法子帮她解开心结,随着她在战况紧张的时候折腾,在这样的纵容情况下,她竟然干净利落的拒绝了自己。
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而且根本不是什么自卑好吗?
慕容昕的鬼火从脚底窜到心头,再慢慢窜到脑子顶,他平日的骄矜风度残留的影响才让他没有破门而入,只是气的一甩袖子。
又过了一会,他很低的问道:“是不是因为他?!”他说的是司马无情。
宁卿却冷笑一声:“大人,既然知道,何必多问。我和苏蒙本来便是两情相悦,只是天意弄人。大人还是速速请回吧,本来军中已经蜚短流长,大人还在这里徘徊,岂不是要让别人做实您的龙阳之癖?”希望他能听出来,苏蒙可是死了好久了。
门外静了片刻,慕容昕冷声道:“自甘堕落!”然后甩袖而去。
听着外面的脚步渐远,架在宁卿脖子上的匕首总算松开了些,慕容源危险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识相的。看在你这么识相的份上,我可以不让你死的那么难看。走!”
他推搡着宁卿,宁卿道:“我自己会走。”
她走到门前,推开一点门缝,冷风灌进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王爷,我可以穿个斗篷吗?外面好冷。”
不待慕容源反驳,她又道:“而且我这样出去,别人看到肯定会起疑心的。”
“哼。”慕容源让开一点身子,让宁卿转身,就在她转过来的瞬间,虚掩的房门顿时洞开,沉重的门扉重重撞在慕容源背上,他顿时一个虚晃,宁卿已经就地滚下身,离开了他的桎梏。
下一刻,慕容昕的剑柄重重敲在慕容源头上,他尚未站起的身子顿时倒了下去。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看不清任何容貌。
对他顺着流淌到屋中的月光,看见一身白衣,秀发覆肩的宁卿半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莹润如同月光。
“你没事吧?”他两步上前,蹲在她身前,有细密的小血珠滚落在雪白的衣衫上,像雪地的红梅。
慕容源按住后脑勺,看着这一幕,忽的冷笑。
“小皇叔。你这是做什么?”慕容昕看着他,薄薄的双唇紧抿。
“做什么?自然是做本王喜欢做的事情。”他看着宁卿,嘴角挂出玩味的笑意,“果真不愧是你看中的人,这滋味,当真是让人神往啊。”
宁卿作为女闾中的军宠,必然不可能是处子之身,以前怎么样慕容昕可能不会介意,但是今日如果他知道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个女人被自己睡了,只怕是会气的吐血吧。更可况,刚刚那些话,可是他从来没有听见过的。这个小侄儿,恐怕是真的被这个女人迷住了。
慕容源挑衅的看着宁卿,只要她出口反驳,他有一万个办法让慕容昕相信。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宁卿竟然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垂下了头。
这轻轻的一低头,几乎就是默认了慕容源的话。
慕容昕眼眶一红,猛地拔出刀,他走到慕容源身前,一脚揣在他胸口,华美的锦袍留下一个重重的脚印:“我杀了你!”他怒不可遏,长剑出鞘,剑锋清冷,冷冽的光芒跳动在月光中。
“为了一个下贱的女人,你就要对自己的亲叔叔动手吗?”慕容源并不害怕,反而将自己的脖子向前送了一截,宝剑饮血,光芒更甚,握着剑柄的手上青筋爆出,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跳动,杀意已盛,他冷笑:“你以为我不敢吗?为了你这个蠢货,死了我大烮多少好男儿!”
他长剑一挥,慕容源一头长发全数落地,散乱的头发披散在他脸庞,配合他诡异阴沉的模样,真如恶鬼一般。
“这一剑,割发代首,是为我的女人刺的。慕容源,我今日不杀你,是因为你是我父皇的弟弟,我的叔叔。但是我不杀你,国法也不容你!十七禁律、五十四斩更容不了你: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更不要说你弃城而逃,丢尽慕容家和大烮的脸面!”他声音凌厉,再无平日那低调而亲和模样,气势磅礴,生生竟让慕容源有了一丝颤意,“你的女侍拈花,里通外国,背叛大烮,我不过是小惩大诫,将她的镇蛊东珠毁了而已,自食其果,天理报应,你明知其情,不知反思,竟然还趁夜犯案。慕容源,你行军法难容,国法当诛!你可知罪?!”
“天理报应?哈哈,慕容小儿,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花花肠子?一个个都想着得了你父皇青眼,好早日登上皇位?你自己以为自己的手上干净多少?难怪你连自己女人都守不住!”
“父皇的位置,自有父皇决断!我的手上至少没有沾自己人的鲜血!这一次,每个人都别想逃。慕容源!如果你不想我用父皇的金牌将你就地处理,最好乖乖的待在你的房中,否则,不要怪侄儿心狠,全不得慕容家的脸面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面金牌,那上面镶嵌着明珠,夜间幽幽发光,慕容源猛地一惊:“他竟然将这个也给你了!”他猛地发怔,然后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母后说了的……不可能……”
慕容昕长剑入鞘,剑柄在他脖子上一敲,慕容源彻底昏了过去。
他重新走过去,扶起宁卿,面色复杂,残留着雷霆之怒的脸上半是心疼半是迟疑:“要不要军医过来看看。”
宁卿面色震动,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她从来没想到向来言笑亲和举止有度的慕容三王爷竟然还有这样的模样,难怪上一世,他可以带着贯玉军和北狄死拼一场!那样的气势,并不是珠宝满地的皇宫可以培养出来的。
慕容昕忽的出了一口气,一把将她揽住,按入怀中,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
“那样的话,以后都不要说了。”慕容昕的声音很认真,“就算是为了引起我的警觉和注意,都不要说了。”
第57章 决断…
夜光如洗。
宁卿推开他,动作轻缓却坚定:“大人,阿恒所说并无虚言。除了最后一句。”除了最后一句她说她是和苏蒙两情相悦,其他却是是她肺腑之言。
慕容昕握住她肩膀的手猛地用力,然后放开。
他的眼眸处有火花低低闪过:“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做外室,你想要做的是武成王府的女主人?”他脑里里突突闪过她方才说的话。
——“只是以后大人有了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我这样的姬妾那便是再无容身之处。大人您真瞧得起阿恒,进了侯门又如何,身份低贱,无名无份,生出的孩子也是下贱。回头若是被大人嫌弃,那更是生不如死。今日,我就实话跟您说了吧,如果大人要问阿恒意见,阿恒没有一丝一毫攀附求荣的妄想,如果大人不问阿恒的意见,强要了阿恒,那阿恒也是无话可说。”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宁卿一愣,却没想到慕容昕是这样想的,她不由哑然失笑,对这样高高在上的王爷来说,承认一个女人对他们没有兴趣,那真是比承认他打了一场败仗还艰难,也罢,台阶而已,只要他想下去,就此两不相干,给多少不是给。
一思及此,她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阿恒此生,一生一世一双人,要的不只是一个女主人的位置,而是整个武成王府再无一名侧妃和姬妾,如果大人做得到,那阿恒自然心甘情愿的跟随大人。”
“你!”慕容昕不料她竟然真的如此想,打蛇随棍上,提出如此要求,他忽的冷笑一声:“宁幼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嫡女么?你的姐姐还是宠冠后宫的宁贵妃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淡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嘲弄,但是就是这细细的一丝,却生生刺痛了宁卿:“王爷若是嫌阿恒身份低下,大可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长安城中,闺阁千金,侯府闺秀,自有数不清的贤良女子,您何必和一个身份低贱,满身污浊的女子为伍呢?再是不济,以您的身份,大可以直接用权利招幸于我,实在不必浪费这么多心思和口舌。”她字字自贬,却无一丝驯服之态。
慕容昕一把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将那张精致的巴掌小脸扳向自己:“你以为,本王真的不敢么?”他第一次用出了自己的身份。
宁卿冷笑,被慕容源刺伤的脖子稍微一动,雪珠儿滚下来,她看向慕容昕:“武成王有什么不敢?只要您一声令下,阿恒自当宽衣解带,就如同刚刚侍奉福王一般,尽心尽力。”
她话音未落,下巴上的手劲猛地加大,生生竟要将她的下巴捏碎一般,她听见慕容昕的呼吸猛地变粗,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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