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勒轻轻一搓手指:“做什么都可以?可知道,做一道上好的美味,要最好的食材,最佳的火候,最原始的木柴,从第一刀开始,要选好最关键的位置,放掉血,灌入美酒,不能让血水喷出,也不能让沫留在刀上,更不能破坏整体的经脉结构,否则就不完美。要用浅火去掉苦皮和毛发,然后一片,一片的切,力度和斜度都需要和肉质的状况紧密配合,然后撒入盐巴,焦黄的油脂开始滴溅之后,再开始匀火……”
他的声音平叙缓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说着什么让人回味的美好回忆。
而女人从一开始的希望变成了彻底的崩溃,她尖叫一声,狠命蹬着双脚,竟然一瞬间弹出去一米,然后一骨碌爬起来,转身向着城楼狂奔而来。
阿布勒挑了挑眉,站起来,手上还有肌肤的余温,他不疾不徐向前面狂奔的女人走去。
距离宁卿的射程,五十米,四十米。
这时,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紧接着,二十余骑提着长刀的男人冲了出来,他们直奔那群女人而去,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所有的俘虏全部冲着骑兵狂奔而去。
原本在四周看似毫无章法闲立的蛮人立刻翻身上了战马,从城楼看下去,整个地面瞬间变成一张收紧的大网,无论从什么地方,都逃不出去,而一旦狂奔而来的蛮人骑士跟着进了城,那整个安北城便会直接沦陷!
女人们仍然疯狂的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跑,挡在最外面的男人终于和蛮人骑兵短兵相接,如同鸡卵撞上玉石,铁刀切豆腐,转瞬间,十几个骑兵便身首异处。
蛮人骑兵带着猎人般的狂热和兴奋,甚至有人舔了舔刀头。
安北巨大的城门正在缓缓合上,最后一个幸存的骑兵眼看已经进不去了,巨大的马身通不过狭窄的城门,他绝望的回过头,就在这瞬间,一根长鞭将他卷了进去。
城门砰的一声齐齐合上。
安北城外,鲜血屠地,一片肃杀。
众蛮人齐齐转头看向刚才那个被拎出来的女人,现在这是仅有的活物,她形声俱裂,呆呆站在原地,面向远处的城门,这场赤~裸的杀戮毁掉了她仅剩的勇气和意识,她忽地仰天狂笑,神色痴癫。
已然疯了。
阿布勒现在离女人仅有数米,只要再有两米,就可以进到弩…箭的射程,可是,他走到这里,却停了下来。
蹲在城墙下的王珂秋生屛住呼吸,生怕一吹气就把这到手的猎物吹跑一般,暗暗祈祷他再走几步。
但是,猎物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她们从缝隙中抬眼看去,只见阿布勒微仰着头,乱发覆面,一双野兽般的眼睛闪着冷光,脸上带着泰然的笑意。
只看了那双眼睛一眼,两人都觉得背上湿了一层冷汗。
——他分明早已经知道。
阿布勒的尖刀翻转,随意拎在手上,淡然背转身去,他摆摆手,蛮人骑兵们立刻齐齐奔着疯女而去。
他们都知道百夫挑剔,这样的女人他断然是不会入口了,如此也没有那么多麻烦流程,怎么痛快怎么来。
女人在空地疯跑着,很快落尽了包围圈。宁卿的手腕全是汗珠,她脊背僵硬,松开了手。
一支□□破封而出,穿透了女人的胸膛,定格在地上,箭翎颤抖,余音绕绕。
阿布勒离开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真是,发现了好东西呢。
关闭的城门下面响起嘤嘤的哭泣,那是获救的女人们,她们衣衫褴褛,很多人抱着幼子,全身颤抖,心有余悸。
如阿布勒想的那样,她们将深深的恐惧和悲观带进了安北城。
从女墙看下去,宁卿看到王九九铁青着脸,他握着马鞭,差点一鞭子抽到吴越攸身上,但还是生生忍住了。
就像是回应他的愤怒,城外响起了蛮人的唿哨声,紧接着,更多的妇孺被人从芦苇荡驱逐出来。
王九九登上城墙,听见阿布勒的副手大声喊话:“安北城里的孙子,听着,我们百夫说了,给你们一条生路,只要现在献城投降,饶你们不死!”
王九九喝骂:“杂碎!有种像个男人一样来单挑,躲在娘们的奶…子后算什么东西!”
蛮人冷笑一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你们一天时间去准备!躲在奶…子后面?”他顺手一挥刀,将身旁的女人胸乳直接劈了下来,“这下,王都头可满意?”
王九九脸色一白,压抑的怒气随着血沫咽到肚子里。
蛮人继续嚣张道:“可要快点。我们每天肚子要饿,又不能动这些人,到时候只能随便砍点胳膊大腿什么的来吃了。”
王九九紧抿双唇,一拳砸在城墙上,折身而去。
第一场试战结束,安北城毫无还击之力的惨败。
宁卿也站起来,蹲的久了,腿脚发麻,她走的很慢,脖子阴阴的发凉,只感觉到一道冷冷的目光像冰凉的鬼影一样追随着自己。
但她没有回头,只是挺直了脊背。
围城的第二个夜,半数的安北城都在做着噩梦,还有半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到了下半夜,失眠的宁卿听见女人的说话声和压低的马蹄声从长街进了暗堡。
暗堡的明心楼半夜灯火通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最后一支蜡烛熄灭了。
整个都军府陷入了黎明前的黑夜和最后的静谧。
宁卿是被这片静谧惊醒的。
她猛然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微光,星子稀疏,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她从噩梦中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王珂睡的正香,侧脸平和,宁卿顿时安心许多。
再往旁边看去,秋生却不见了。
她起身摸了摸被窝,彻骨的冰凉,早不知秋生出去了多久。
宁卿轻轻下了床,走出这处偏房,整个都军府异常的安静,她凝神听了片刻,只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叫,还有浅浅的呼声。
不对,不对!一个模糊可怕的念头嵌入心底,宁卿回房抓起弩…箭,向明心楼狂奔过去,一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福王的侍卫,也没有都军府的护卫。
到了明心楼外,平日在这里石雕一般的亲兵都不见了,房门大开,里面暗影层层。
她全身一僵,缓缓踏了进去,从明心楼可以去到这座暗堡的最高处——已经荒废的听风台。
一层一层旋转木梯上,尘土斑驳,她看到了纷乱的脚步,杂乱的物件,甚至在前面,她看见了一支金钗。
黄金为体,镶嵌红宝石的蔷薇步摇。
九层浮屠,众生万象。
她终于走到了最上面,肆意的狂风吹动单薄的衣衫,宁卿看见了一架被遗弃的巨型纸鸢,还有颓然抱头坐在地上的吴越攸。
她张了张嘴。答案清晰明了。
——福王临阵逃了,抛下了整个安北城,带着他的宠姬美妾,跑了。
而此刻在北营里,一夜未眠的赫连凿凿和自己亲密盟友呼延骨还在沙盘上徐徐推演。
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没想到阿布勒家还出了一个能用的人,我倒是觉得,他的提议不错。”
呼延骨保持谨慎的态度:“此人凶残暴虐,单于使用还是谨慎为好。”
赫连凿凿自信道:“唯才是用向来是孤的原则,既然用人,无需多疑,只要他能为孤磨牙吮血,孤自然全力支持。对了,听闻最近慕容昕和他的安宁将军有了嫌隙?……哼,这个时候——竖子无知!难道慕容昕还真以为,这次孤倾国之力前来只是为了几个女人?抢干净就回去不成?”
呼延骨道:“慕容昕怯战内退,加上现在内讧,而慕容源被困安北城,如阿布勒所说,必定会在重压之下倾兵相救——如此,而他和司马无情的芥蒂倒是可以好好做做文章。”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一笑。
内有强兵,外有内应,安北为诱饵,天时地利人和,此战不胜简直是无稽之谈。
第29章 今生初见
天外,璀璨星子,如同漫天的宝石。
秘密从司马无情的营帐出来,慕容昕优雅从容的神色中有一丝丝说不出的怪异。
霜风剑雨紧跟在主人身后,剑雨心急,忍不住开口:“王爷,北营已经全部沦陷,宁姑娘想必已经不在。就算是那个暗骑过去……”也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他没说的就是就算在,现在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了,那么一个绝色。
想必,被吃的骨头都不见了吧。
慕容昕侧脸看了他一眼,俊美的容颜犹如天神。
霜风立刻靠了靠剑雨的胳膊,两人都垂下头。
任他们如何能想到,当日司马无情带回来的女人,竟然就是宁庄臣的女儿,宁卿。
想起刚才慕容昕无意中看见那副不成样子的画卷的模样,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如果当日王爷多问一句,哪怕就是知道名字,一切会不会都不同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分。
“派人去北营走一趟,生死不论。”慕容昕说了这么一句,转了方向,却是前去议事的营帐。
“王爷,现在子时已过,您还是早些休息吧。”剑雨劝道。
慕容昕看他一眼:“剑雨,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淡淡一句,却让剑雨顷刻跪倒在地:“王爷恕罪。”
慕容源的脚步没停,直到数步后,他才沉声道:“起来吧。”
这一夜,距离全军南撤十天,距离前去安北城接福王的暗骑派出去已经四天。
除了开始收到的北境各个边境小城的沦陷归降,没有任何消息。
慕容昕顶住了各方压力,执意不开战,引来一片质疑和骂声,特别是在四王慕容恪主动请缨支持北疆之时,人人都对这个出身尊贵的锦衣王爷有了疑问,甚至他那过于俊美白面的容貌也成为缺少战胆的证据。
而此刻,他一身银白镶嵌金丝暗纹的长衣,一手背在腰上,修长的指尖在推演沙盘上缓缓滑过,白皙的手带着养尊处优的细腻,一个亲兵掀帐进来,慕容昕瞟了他一眼,清冷的声音在营中回响:“可是父皇的圣旨又到了?”
十二道金牌,道道催迎战。
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还不到两军交战的时刻。
他要的,可不是一次简单的击退,而是之后十年内,整个北狄都没有能力大规模来犯。
亲兵半跪在地上,手上捧着一个令牌:“是吴参军的人求见。”
慕容昕修长的睫毛一扬,清冷的目光瞬间多了几丝明亮。
“传!”
王帐被撩开,所有人都紧紧看着入口,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穿越整个北狄的包围圈孤身来到王帐。若不是奸细,那便是传奇。
一个裹着黑色披风的人缓步走了进了,身量娇小,带着兜帽,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夜色中一般,霜风剑雨都不动声色的上前半步,他们需要做好一切防备。
黑衣人抬起头来,取下兜帽,露出一张风尘仆仆、却还是那样惊心动魄的脸,她微微一笑,低下头去,按照军中的规矩,而不是女子的仪态,对慕容昕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罪女宁卿见过三王爷。
慕容昕的心跳有一瞬间漏了一拍,他想过来者可能是很多很多人,却没有想到,会是她。
是她。
他有一瞬间的怔忪,看着眼前的女子利落扯去了身上累赘的黑色披风,下面是一身简便的夜行装,衣服略略有点大,像是男子的衣服,所以衣袖裤腿都扎起来,而因为女儿家天生的本能,扎起来的布条绑成的是一个个精致的蝴蝶形状,她的脚上穿着一双很旧很旧的靴子,鞋底已经半落,鞋子上面还糊着泥土,显示着主人的长途奔袭和不易。
女子的背上背着一把弩、箭,腰上的箭筒却是空的,她露在身前的手上面是细密的伤疤和血痕。
这样一双手,几个月前,还是闺阁女儿磨墨执笔,女红绣花的手。
而现在,风霜坚冷和女儿的娇颜奇异的融合在一起,突破了他对女子的过往的一切认识。
宁卿取出一封信,缓缓走上前去。
一身白衣的慕容昕神色优雅的注视着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他的心里有一瞬的空白,又像是一瞬间的痉挛,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和警觉。
仿佛在灵魂某处,有淡淡的诗意乐声响起。
宁卿也在看他,这个地位尊贵的男人,有一张俊美而冷情的脸,好像随时在笑的眼睛,薄薄的双唇,带着贵气天成压迫的威严。
这个男人,上一世她曾经费尽心思,可是最后始终没能见到面,更别说得到其青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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