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司季夏为了便于生火而割回家的茅草,一直都是堆在厨房里和厨房后边草棚里的,今儿傍晚时这儿都还未见堆放着茅草的。
冬暖故之所以确定这是堆放在厨房里及厨房后边草棚里的茅草,是因为司季夏今日不曾出过门,是以不会是新割回来的茅草。
但这些茅草何时堆到堂屋门外来的?
再瞧院子的地上,掉落着几根茅草。
墙上挂着的蓑衣上也有黏着一根。
冬暖故转了个身,站在屋檐外面对着屋子方向,将手中油纸伞举高的同时也将油灯举高,借着朦胧的火光,她隐约能瞧见屋檐顶上有几根茅草杆岔出来。
而这有茅草杆岔出的地方,紧紧在她那屋的屋顶上有而已,堂屋顶上没有,司季夏那屋顶上更没有。
火光在冬暖故的瞳眸里跳了跳。
有雨水打到灯火上,险些将灯火打灭。
司季夏那屋的窗户里,火光还亮着。
冬暖故走回了屋檐下,收了伞,将其靠在墙边,进了堂屋,掩上了堂屋的门。
站在堂屋里,冬暖故扫了一眼不大的堂屋,桌脚边凳子脚边都积着一小滩的水。
“滴答……”正有一滴雨水从屋顶落下,滴在桌角,溅开成无数点小水花。
冬暖故将油灯拿回屋放好,将其重新搁在桌上,而后走到床边,将本是摆放在床外侧的枕被稍稍往里移了移,罢了站在床前稍稍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又出门。
她这次没有再到院子里去,而是走到了司季夏那屋门前,轻轻叩响了他的屋门。
“平安。”冬暖故声音轻轻的,像是怕会惊到屋里的人似的,“我找你有事。”
“阿暖?”屋里的司季夏显然没有想到冬暖故会在这时候来找他,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稍,稍等,我马上就来!”
可,冬暖故没有等,径自推了门进去。
司季夏一时间忘了他没有给屋门上闩的习惯,当他还在慌忙地整理他的床榻时,冬暖故已经推门进来了。
司季夏正在给他的床榻上铺上薄被,动作迅速,似在遮掩着什么。
然就算他再怎么想遮掩,冬暖故还是瞧见了。
他的整张床榻,湿漉漉的。
除此之外,还有水不断从帐顶往下滴落,整整好打在床榻上。
一滴,两滴,三滴……
整张床榻的顶上,仿佛在下着小雨般
而湿漉漉的,又岂止是他的床榻而已。
他的整间屋子,地面大半都是湿漉漉的,地上摆放着两只木盆,正有水如管柱般从屋顶流下,正好滴在木盆里。
他的双脚前边,也放着一只盆,是只铜盆,却只露出小小半边而已,盆身大半都被挡在了床底下,不难看出是他方才收起的,而又因为动作匆匆,未能将其藏个完全。
只见那铜盆盆身擦得很是干净,可见这铜盆方才是放在床榻上作接雨水之用的。
只是,一个铜盆岂足够?
屋子里尚未被雨水打湿的地方,此刻放着一张矮凳,矮凳周围堆着木头竹枝刨刀榔头等一类器物,地上还放着一盏油灯。
司季夏这会儿瞧见了已然推门而入走到了他身边来的冬暖故,一个紧张,他的脚就踢到了跟前的铜盆,只听“咣当”一声,铜盆里的水泼出来的同时,床底下现出了另一样物事。
一杆伞柄,一把油纸伞的伞柄。
冬暖故记得司季夏这屋里是有一把油纸伞的。
想来便是这把。
撑开的油纸伞和铜盆一并放到床榻上的话,确实能挡住滴落下的大半的雨水。
“阿暖……我……”冬暖故什么都还未说,司季夏便已经紧张不已了,“我……”
司季夏看着冬暖故,尴尬到面红耳赤,支吾小半晌,只听得他说了一句让冬暖故忍不住想笑的话。
“我这就睡!”
冬暖故是真的没有忍住笑,“噗”地笑出了声。
司季夏脸更红了。
“我……”
“平安就打算这么躺在湿漉漉的床上受着雨水睡觉?”冬暖故看了一眼床榻上那已被雨水打湿的薄被,再低头看向藏在床底下的油纸伞,笑道,“或是打着伞睡觉?”
“我……”司季夏尴尬到了极点,垂着眼睑,连看都不敢看冬暖故,只默默道,“阿暖那屋……不会漏雨的,没想到屋子这般残破了,今夜不便修,只能待明日晴了再修整,我……”
“平安将茅草都铺到了我那屋顶上,我那屋自然不会像你屋这般漏水。”冬暖故声音轻轻浅浅,打断了司季夏的话。
司季夏抬头,诧异地看着冬暖故。
只听冬暖故继续轻轻缓缓道:“平安是怕阿晞被雨水打着,所以将阿晞包给了我,平安也不想让我为平安挂心,是以平安什么都不打算对我说,只待明日天晴了把屋顶修补好就行。”
“平安,我说得对是不对?”冬暖故盯着司季夏的眼睛看。
可司季夏却又垂下了眼睑,“我……”
他忽然觉得阿暖跟着他,就是受苦受累。
瞧着司季夏低垂眼睑的自责模样,冬暖故又稍稍深吸了一口气,道:“平安,到我屋去睡吧。”
只见司季夏身子猛地一颤,而后猛地抬起头,震惊不已地看着冬暖故,然后连忙退开两步以与冬暖故拉开距离,慌忙道:“不!不可,万万不可!”
到阿暖的屋里去睡,这,这,这怎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万万不可以!
他,他怎能……
“阿暖,莫,莫说这样的话,对阿暖……对阿暖不好。”司季夏心跳得飞快,却又觉得隐隐的疼。
阿暖愿意留在这儿陪他,他已很是知足,他不会再有其他想法,更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是,可是……
司季夏紧张到手足无措,冬暖故却只是静静看着他,而后看向屋子里边那张矮凳方向问道:“平安那是要做什么?”
听着冬暖故没在继续方才的话,司季夏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然紧张的劲却还未缓过来,身子还是绷得紧紧的,“没,没什么,还未想好要做什么……”
只是今夜怕是无法歇息了,打算在这儿坐着找些事情做,好让长夜过去得快些而已。
“那我就陪平安坐着,等着平安想好做什么再看着平安做完。”冬暖故朝司季夏微微一笑,往矮凳的方向走去了。
“阿暖!”司季夏连忙拦到了冬暖故面前,还未缓去的紧张这会儿又冲了上来,“阿暖今日很累了,还是快些回屋歇下为好,我这儿……太过脏乱,我,我也不用阿暖陪着我,阿暖快去歇。”
“不。”冬暖故直视着司季夏的眼眼睛,回答得斩钉截铁,“今夜,要么我陪着平安坐一夜,要么平安到我屋里去睡。”
司季夏被冬暖故堵得不知该如何才是好,怔住了,讷讷的。
就在司季夏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冬暖故忽然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他,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沉声道:“平安,你对我很好,我很知足,我也想对你好。”
司季夏只觉自己脑子嗡嗡响,他愣愣地沉默小半晌后,竟是讷讷地笑了起来,不敢抱冬暖故,只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傻愣愣道:“我一无所有,只是怕阿暖嫌弃而已……”
“傻木头。”听到司季夏笑,冬暖故也笑了,将他搂得更紧,紧着松开手,转为抓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将他往屋外拉。
司季夏没有推拒。
冬暖故将司季夏拉走时,顺便带走了他那还未被雨水打湿的枕头。
小家伙们在小床上睡得很熟很安稳。
只是,司季夏到了冬暖故屋里,却不是睡到她的床榻上,而是拼凳为床,自己躺在了长凳上。
冬暖故没有执意什么,只是轻声与司季夏道:“早些睡吧。”
司季夏点点头,不敢看冬暖故,只盯着两个小猴子看。
灯熄了。
夜很深。
雨很大,入耳皆是雨声。
冬暖故久久未眠。
司季夏也久久未眠。
夜凉如水。
司季夏忽然觉得很凉,即便身上盖了冬暖故给他盖的薄被,他还是觉得凉。
司季夏记着冬暖故畏寒,山中夜里本就寒凉,即便如今是夏日,但是今夜是雨夜,夜很凉,阿暖分了一床她的薄被给他,阿暖会不会凉着?
司季夏才这么想着,床榻上的冬暖故忽然打了两个喷嚏。
她确实觉得很凉,凉到有些冷,是以她将身子都蜷到了一起。
司季夏连忙在长凳上坐起身,点起灯,而后拿着盖在他身上的薄被,就走到冬暖故床榻前,正要给冬暖故将薄被盖上时,发现冬暖故竟也未睡着,此刻正蜷着身子睁眼看着他,问道:“平安还未睡着?怎么了?”
冬暖故说着,正欲坐起身。
看着冬暖故怕冷的模样,司季夏本是想说没什么,可他一张口,话就变了。
他说:“我抱着阿暖睡可好?”
他问得很是自然而然,就像她就是他的,就是他的妻子一样。
这话一出口,司季夏就愣住了,惊愕得险些咬下自己的舌头。
而愣的又岂止是司季夏自己,冬暖故也愣住了。
司季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胡话的第一时间是想要逃,偏偏小燕晞在这时候小声地嘤嘤了几声,这就使得司季夏没有逃成功。
可当司季夏走到小床边正要抱起小燕晞时,小家伙却又不哭了。
偏偏冬暖故这时候又在盯着他看。
司季夏又慌乱得手足无措了。
冬暖故盯着司季夏看,看着他那副自己把自己给吓得紧张的模样,不由想笑,但她忍着,她想看看他接下来是不是真的会逃。
司季夏这次没有逃。
但他做了一件让冬暖故没想到的事情。
他把油灯吹灭了。
……
瞧不见,便不会慌乱到不知所措。
那现下要说什么……做什么?
司季夏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他想逃,却又不舍离开。
他想解释,却怕自己又说出什么不当说的胡话来。
而偏偏冬暖故又是沉默着什么都不说,这让他更紧张不安。
司季夏静静地思忖了片刻,他忽的深吸一口气,而后屏着气息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阿暖,我,我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想抱抱阿暖而已,仅此而已……”
司季夏觉得静默地等待是可怕的。
他怕冬暖故觉得他无耻。
他等来了一个字。
一个很简单却又能让他心跳加速的字。
好。
冬暖故声音柔柔地说了一个“好”字。
这是忘记了所有的司季夏第一次拥冬暖故入眠。
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冲入他的脑海。
那种钻心的头疼感又袭来,钻心入骨。
“阿暖……我与阿暖,从前是否曾相识?”
他总觉得……他与阿暖曾相识。
“不。”冬暖故的声音轻轻的,“我从前不曾见过平安。”
司季夏没有再说话。
因为他已睡着。
因为他相信冬暖故。
她说的,他都相信。
而她,就是他这一生的良药,仅仅是将她轻拥在怀,迟迟不能入眠的他转眼便入了梦乡。
她是他的良药,他又何尝不是她的良药?
满足入眠的,又岂是司季夏一人而已。
------题外话------
关于阿季和阿暖的夫妻生活…姑娘们不用操心不用着急啊。该有生活时自会有生活的。最近网文又在严打了,我等小民还不想屎啊,所以,见谅啊见谅!
明天就是国庆长假了!提前祝姑娘们国庆吃好玩好睡好啊~!
049、岁月【二更,附大结局通知更】
两年后。
秋分,有风。
山间小院里的木屋早已经翻了新,院子扩大了些,院子里加盖了一间耳房,院子外种着两株桃树,桃树又种着几株茶梅与冬梅,树下种着月季,当此时节,树上无花,月季却是开得正好。
院子里撑着的竹竿架子上晾晒着衣裳,衣裳才晾不久,还在往下滴着水。
衣架子旁摆放着晒着药草的簸箕,簸箕整齐的放在架子上,这几日的太阳好,药草已晒得半干黄,未有焦烂。
有风拂过小院,拂动窗下的月季模样的瓷风铃,撞出清脆的叮铃声。
屋子里,冬暖故正在将两只小小的牛皮水囊挂到两个已经会跑会跳了的小家伙肩上,挂好之后再替他们扯扯衣裳,而后拉着他们的小手叮嘱道:“出门要听爹爹的话,不要乱跑,也不要才走几步就要爹爹抱,记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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