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府中任何一人都可以欺他辱他,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将他当人看。”
“他就这么独自在那个小院里过了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十二年……十二年来都只是与草木为伴的日子,大人,您能想象这样的十二年于一个身体病弱且还身有残缺的人来说,是如何的寂寞,抑或说,该是如何的悲凉?”冬暖故扶在窗台上的手隐隐颤抖着,不能自控。
李悔看着冬暖故的背影,认真听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面色白得可怕,心疼得难以言喻。
“可他已经这般,还是有人觉得不够,非要将他的心狠狠地伤害,才觉满意。”冬暖故忽然将窗棂抓得紧紧的,“大人知道被人一次次骂为野种,被人一次次骂说不该生来这世上的滋味么?”
“大人可知他每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心伤得有多重么?”
“大人可知他连唯一的手都不能动弹时心里该是有多无助么?”
“大人可知他用脚做事做得有多熟练么?”
“大人又可知……他对自己生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么?”
“他最大的愿望……”说到这儿,冬暖故深深低下头,紧紧闭起了眼,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已然震愕到面无血色浑身微颤的李悔,神色悲伤道,“只是活下去而已。”
生在这世上的人,或是追求权力地位,或是追求金钱,或是追求绝世武器,或是追求至上武功,有多少人的愿望只是想要活下去这般简单而已。
这样的人,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人。
“因为他不知自己的命活到何时,还能活多少个年月,他身为大夫,救得了天下患病之人,却独独救不了他自己,这是何其痛苦又何其悲哀的事情……”
“大人,您知道么?”冬暖故的眼神很是苍凉,她的心生疼得厉害。
其实,她怕,她很怕,怕她的平安忽然之间就倒下了,怕他忽然之间就撑不住了,怕他……再也不会陪着她,再也不会对她笑。
可她,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而已。
“我……”李悔看着冬暖故苍凉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以为羿王爷是他的父亲,谁知不是,他以为段晚晴是他的母亲,谁知不是,他以为将他养大的阿爹阿娘是他的爹娘,谁知也不是。”
“他不知他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不知他为何要背上‘野种’这个骂名,他不知他为何生来这个世上。”
“你们既是不喜他,又为何把他生来这个世上?既是生了他,又为何……不要他?”
冬暖故此刻不仅眸光颤抖不已,便是双手都颤抖不已,她眸中有怒有恨,她很想揪住李悔的衣襟来问他们这么残忍地对待她的平安都是因为什么。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不是平安,她纵使再怒再恨,她也没有这个资格。
“我不是不要他,我不是不要他,我不是不要他……”只见李悔神色痛苦地摇着头,声音颤抖得厉害。
“可他如今就已经来到了您面前,您为何……还是不要他?”冬暖故心中有恨,却无处宣泄,只能紧紧捏握着自己的双手,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以让她还能保持冷静保持理智,“他不求你们能给他一个家,只求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到这个世上而已,只求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而已。”
“不是我不要他,不是我不要他……”李悔还是痛苦地摇着头,嘴里只喃喃着这一句话,似乎此刻的他,只会说这一句话而已。
“那你为何不认他!?他都已经站到了你面前来,你为何还是不肯认他!?”冬暖故终于失了控,竟是冲李悔大吼出了声,“你可以不跟他说你的当年发生过什么!你甚至可以骗他说你不要他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可你为何什么都不说!?你为何不认他!?”
“不是我不想认他,不是我不想认他……”李悔深低着头,双手紧紧抓捏着一把,痛苦至极道,“是我不敢认他啊……!”
“他的手,他的手……是因为我才没有的啊!”李悔绝望地低吼出声,“我还有何资格有何颜面站在他面前承认我是他的父亲!”
冬暖故双腿一颤,将手撑在窗台上,瞳眸微睁,面色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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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原来那个孩子叫平安啊【二更】
冬暖故从书房里出来时,模样恍如失魂,直至听到楼远唤她一声“暖故姑娘”,她才微微抬眸,神色淡淡地看了楼远一眼,道:“多谢阿远公子了。”
冬暖故说着话,朝楼远微微躬了躬身。
楼远只是坐在栏杆上,没有应冬暖故的话,也没有站起身相送的意思,只懒懒地吩咐小东道:“小东啊,替大人和我送送暖故姑娘,送回菡萏别院,要是白拂那老家伙敢问什么,让他来问我。”
“是,二公子。”小东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应了声,朝冬暖故做了个往外请的动作,“姑娘请。”
“阿远公子,告辞。”冬暖故朝楼远微微抱拳,转身,随小东走了。
走过那一片随风飒飒而响的竹林时,她的脚步很是沉重。
忍不住抬手抚抚身旁竹枝上挂着的木牌上的“安”字,指尖颤抖。
楼远坐在栏杆上看着冬暖故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小径尽头,他这才缓缓站起身,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李悔还是坐在窗边,将头靠在窗棂上,让那伸入窗户里来的青绿竹枝贴着他的脸颊,竹枝随风微动,好似小儿的手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似的。
茶几依旧翻倒在地,碎裂的瓷片上沾着血,洒在地面上的茶水已经透过竹铺的地面往下浸漏,入目依旧是狼藉。
李悔的手上还按着冬暖故递给他的那方棉帕,死死地按在手心里,尽管掌心的血口子里的血已经止住。
楼远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面无血色神色颓然又痛苦的李悔,而后走上前,将翻倒在地的茶几扶起,摆正,再蹲下身将碎裂的一地的瓷片一一拾起,默不作声的。
少顷,只听李悔缓缓道:“小子不用收拾,稍后让小东来收拾便可。”
“远让小东送暖故姑娘回菡萏别院了。”楼远的声音亦是缓缓的,“许久没能为大人坐过什么了,就算只是稍微收拾收拾这些东西,也能让远心里好受一些。”
“小东送她回去了啊……”李悔喃喃道了一声,而后才转转眼眸,看向正蹲下地上收拾碎瓷片的楼远,声音沙哑至极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慈和道,“小子和拂儿不一样,拂儿远没有小子的心来得冷静。”
“白拂要是个冷静的人,远从小到大,能挨他那么多揍么?”楼远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站起了身,眼里有嫌弃,对白拂的嫌弃。
李悔看着,不由微微笑了,看一眼身旁的椅子,道:“把手里的碎瓷片暂放茶几上就好,陪我坐一坐,小子已经很多年没有陪我坐过了。”
楼远将手中捧着的瓷片放到了茶几上,却是没有在椅子上坐下,而是绕到了李悔身后,握住椅背上的扶手,将李悔从窗边推开,一边道:“远不坐了,推大人到院子里走走如何?院中的竹子与远当年离开时相比,又多了很多。”
“因为小子离开后,我还是每年都在种新的竹子。”李悔没有拒绝楼远,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小子不愿坐,那就到院子里走走也好。”
楼远将李悔推出门槛以及竹屋前的低矮竹梯时动作放得缓慢,因为他怕把李悔摔了。
初夏时节的晨光还没有温度,洒照到人身上并未让人觉到灼热,是以楼远推着李悔在竹屋前的空地上走得缓慢。
缓慢地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只听楼远如随意般淡淡道:“南蜀国前些日子发生宫变,太子与一干党羽被处决,国君驾崩,五皇子登基,这个事情,大人当是知道的。”
“其实五皇子要坐上南蜀国的国君之位的胜算并不大,若非没有国君心中早就有废太子的计划,若没有他的好友相助的话,只怕五皇子斗不过太子,毕竟太子身后还有个羿王爷在顶着,就算太子倒下了,再上来一个俨然一个小君王的羿王爷,五皇子应该是无力招架的。”
“远虽然也在谋划着取了国君的命,但要一口气扳倒太子及羿王爷还有其一干党羽的话,远所能握的成算只有五成,不过到了最后,赢的人还是五皇子,只用了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肃清了南蜀国内所有太子党的余孽,当然了,这若是只靠五皇子一人怕是不行,还是因为有他好友助他。”
“诡公子名号,天下应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可应当没有多少人知道,诡公子除了有一手扁鹊再生华佗在世的医术,还有多少君王都求之不得的谋臣头脑,远若非使了些手段将他推入这一场本与他无关的皇权之争的话,远怕是永远也不知道他还有着一颗过人的头脑,与大人相比的话,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楼远已经将李悔推进了竹林间,却不是推上林间那条唯一的小径,而是随意劈开一条道,随意地走在林间。
李悔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搭放在身前的双手却是紧紧握成拳,眸中神色有隐隐的紧张。
他似乎从楼远着如陈述一件寻常小事般的平静话语中联想到了什么。
而楼远也只是说着自己的话,看着前方,声音悠缓,“天下间没多少人知道诡公子的真实身份,便是远知晓时,也惊诧万分。”
“他就是羿王世子司季夏,不过他宁愿以残疾的司季夏身份见人,也不愿以让人敬畏的诡公子身份见人,远一直不明白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一直到了今晨,远见到暖故姑娘的时候,远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其实,他的想法或许很简单,不求权力地位,不求金银钱财,更不会求江湖名声,他想做的,应当只是与暖故姑娘好好过日子而已,这个世上的是大多都想往上爬,他们明明能往高处爬,却偏偏想往低处走,远之所以到了今日才想得明白这个问题,也是因为远从高处上下来,如今也只想往低处走而已。”
他的大仇已得报,他所拥有的权力也曾达到过顶峰,他以为他会重重摔死,却不想他还捡着一条命继续活着。
能活着,没人想死,他也一样。
而他如今活着,只想简简单单地活着而已,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插手,可大人对他的恩德太大太大,而大人又处在这北霜国的朝堂之中,他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李悔还是没有说话,抑或说他说不出话,他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好。
他就只能等,等楼远接着往下说,让他能知晓关于那个孩子更多的事情。
“大人觉得暖故姑娘好不好?”楼远的话跳跃得很快也很大,前一瞬他还是声音微沉,这一瞬他却是浅浅笑了起来,不待李悔的答案,他已自问自答道,“远觉得暖故姑娘是个好姑娘,公子愿意为她出生入死,她也愿意为了公子赴汤蹈火。”
“远与他们夫妻相处过一小段时日,平日里呢,暖故姑娘面上的神情都是冷冷淡淡像是看什么都不在意似的,这天下间,唯一能让她失控,大概也只有与公子有关的事情了,大人是不知道,有一回公子昏过去了,暖故姑娘急得就差没哭出来,这可是远亲眼所见的,远可没有胡编乱造。”
“大人啊……”楼远将目光从前方收回,看向李悔放在身前抓握得紧紧的双手,“暖故姑娘待公子很好,很好。”
“至于好到什么程度,远这种局外人也没有办法说个准确的答案,远只知,公子在面对暖故姑娘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笑,大人是不知,公子鲜少笑,更鲜少对谁人笑。”
“不知暖故姑娘有没有告诉大人,公子的小名,叫平安。”
李悔瞳眸圆睁,身体猛地一抖。
楼远不再说话。
竹林走到了尽头,马上就要走到院墙墙根前,楼远推着李悔转了个弯,朝竹屋的方向慢慢走去。
有鸟儿飞过竹林,发出啾啾鸟鸣声,衬得竹林异常安静,唯听得轮椅碾压在地而发出的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