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生出了些试探之心,主动现身问道:“姑娘坐在树上做什么?”
就着月光,江蓁终于看清了拓跋泽的样貌,一双上扬的凤眼,望着潋滟生波,就连这月色投在湖面上的光影也比不上他眸中荡漾的水波,不点而朱的薄唇微微翘着,透出几分邪肆的意味来,鼻梁笔直挺立,月光落在他鼻上,投射出一小片阴影。他抬眼望着她,眼眸里闪过几抹流光溢彩的色泽,满是兴味地瞧着她,毫不遮掩,裹着夜行衣的身材被勾勒得颀长挺拔,脖颈因为抬头的缘故拉得格外修长。
江蓁低头静静地望着他,拓跋泽被她这平静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洗礼了一遍,心中直发毛,表面却不露痕迹,也不着慌,反而故意摆出恣意的姿态,任由她从头到脚看了个彻底。
江蓁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在把她当傻子瞧呢。她微不可见地勾唇,用宣尧的痴呆语调,直白却认真道:“我在树上玩呢,你要陪我玩吗。”
虽然傻,眼睛却像揉碎了月光,泛着幽幽的波光,盈盈凝视着他。不知怎么的,拓跋泽心湖被她那样的眼睛动了一动,少刻却起了坏心。
大约是之前的试探却得出这真是个傻子的结论,他故意摊手道:“可是我不会爬树啊,不然你下来,我就和你玩。”声音带着恶意的引诱,他眨了眨眼睛,亲切地向她招了招手,像是叫她下来。
“你好笨哦,连树都不会爬啊。”江蓁毫不客气道,满意地看着拓跋泽僵硬了一霎的脸,接着语调一转,道:“那我跳下来,你要接着我。”
咦,傻子也是知道要人接着的吗。拓跋泽心中不悦地想着,呵呵,就冲你之前这话,你就跳吧,我绝对不会接住你的。心里转着恶作剧的念头,他面上却摆出亲昵的微笑:“当然,我肯定会接住你,你跳下来吧。”
“可是这样不好玩。”江蓁故意咬着指甲,一脸纯真道:“不然你闭着眼睛,你听声音来接好不好。这样好玩。”
拓跋泽本来就不想接住这个痴呆公主,只是想报复自己被捉弄而已。听到她这么建议,他心中冷冷地想着,果然是个痴呆,这正和他意,他本来就不想接,就让她摔个狗吃屎好了。
“好啊。”拓跋泽笑笑,真的闭上了眼睛。
“那我跳啦!”江蓁故意叫了一声,望着拓跋泽敷衍地朝她声音这边走了几步,装出要接的样子,她冷冷一笑,脚尖离开树枝。
拓跋泽停住脚步,耐心等着重物落地的巨大响声,不想,他忽然感觉到兜头被一堆东西砸了下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堆树叶枝桠从他头上落下来,他怔忪地拿下脑袋上的东西,定睛一看,江蓁已经靠在了树干上冷冷地看着他。
他一时失语,心中早明镜似的判断出了这姑娘压根没痴呆,她只是在装痴呆而已。他心中大感有趣,虽然被捉弄,却反而生出了兴趣。他拿下脑袋上那些树枝树叶,桃花眼笑弯起来,朝她走近几步。
“原是公主一直故意装傻啊,竟然这么捉弄在下。”拓跋泽加重了“故意”的音调,他这么说无疑是要引起这公主的恐慌,故意装傻可是欺君之罪,若是皇帝知道了,想必她也难逃其咎。只怕她压根没想到他知道她公主的身份,才暴露了自己的真相吧。
没想到江蓁眉毛都没动一下,用那种看东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倒没想到你是真傻,傻子才会以为我爬上去下不来吧。”
拓跋泽:“……”等等,这不是说好的剧本啊!他轻轻咳了咳,继续道:“在下哪有公主殿下冰雪聪明,竟然故意装傻呢……公主殿下装傻了多少年?有十多年了吧?不知道圣上若是知道……”
“说你傻还真傻。”江蓁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父皇和我总比和你亲近吧,你觉得他会信谁呢,来使大人。”
“你怎么知道?!”拓跋泽惊讶出声。这下,拓跋泽的目光顿时变得无比锐利,他警惕地望着江蓁,手缓缓捏成了拳头,并移到了身畔的剑上。
智能本来以为这就是江蓁把汉子的方法一直保持沉默,如今见拓跋泽这充满了警觉的目光和这一触即发的气氛,忍不住急了:“哎哎哎你怎么突然惹怒他了?他要是杀了你,你这个任务可就失败了啊!”
“原来只是失败不会死?”江蓁还闲闲地问道。
“这里是会死啦,不过灵魂不会死,然后到时候塞到下一个世界随便谁身上就……等等!这不是重点啦,你惹怒他了他要杀人了要杀人了杀人了……”智能慌张之下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闭嘴。”江蓁冷冷地在脑内警告了智能后,感觉到对方委屈的情绪,她顿了顿,无奈道:“这是在他所居住宫殿附近,整个宴会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消失,你觉得我要是死了,他能独善其身?”
“哦~”智能飞快地摆脱了委屈的情绪,又一次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才敢惹怒他啊。”
我有什么不敢。江蓁淡淡甩出一句。
智能默默给江蓁OTZ跪了,并泪流满面中。
气氛一触即发,江蓁淡淡道:“你是宫中的生面孔,而且,现在正在举行宫中宴会,你是唯二退场的,我是另一个。而且……”江蓁拖长了声音,用看白痴的目光缓缓打量了拓跋泽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浮起讥讽的笑意,唇角一勾,高贵冷艳的气质扑面而来:“你穿着夜行衣,不就是想直接告诉我你不是宫中之人吗。”
拓跋泽被她说得脸有点发烧,不由得想自己确实是破绽露得太多了。但输人也绝不要输阵!拓跋泽心下想着,梗着脖子硬撑道:“你完全可以认为我是刺客。”
江蓁直白地冷笑出声了,她微微侧着身子,黑眸侧过来懒洋洋地望着他:“刺客可不会在这里与我多话。”
这就是在直白地说刺客是要无聊到什么地步才会和她这么个在树上坐着的公主聊天。拓跋泽差点又脸烧起来了,这种输了一截气势的感觉可实在太少见了。
他又不甘心就这么丢了场子,当即就放松了紧绷的身子,目光却依旧锐利地、带着杀气地望着江蓁,在发现江蓁丝毫不为所动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一笑,手握住了剑柄:“那么,你以为发现了这些的你,还有多少可能活下来。”
“你不会杀了我。”江蓁比他还笃定地说着。
拓跋泽挑起一边眉毛,诧异地望着她。确实,如果杀了她,在他国土地上多此一举肯定会有点麻烦,不过她未免也太小看他的能力了吧,他完全可以将她的尸体处理成意外身亡,或者是宫女侍卫所为,总之,他总能摘出去。
“一,你若杀了我,即便你能证明不是你所出手,但明日你也会知道宣国丑闻,只怕你也会被灭口。即使侥幸逃过,也绝得不到宣国的信任。二,你知道我不是痴呆。”
如果说第一点还算有理有据,这第二点才真是让拓跋泽满头雾水,一脸茫然。
江蓁在心里叹气。唉,这任务目标智商这么低,也不知道他脑回路是不是正常的,要是她钩放得这么明显,他还死活不咬钩可要如何。
“我们都知道了彼此的秘密。”她矜淡地提示道,智能也跟着恍然大悟:“哦,你是说你们互相掌握着把柄,所以可以相互掣肘!”
“难为你还明白这么难懂的词。”江蓁淡淡道。
智能也不说话了。
“哈哈哈哈。”拓跋泽忽然笑了起来。有趣,实在太有趣了,明明处于完全的弱势状态,竟然还敢和他谈条件。她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为尊吗,其他不过都是虚的,只有力量才是绝对的,竟然耍这种小聪明。
姜国不愧是茹毛饮血的国家啊,这时候的江蓁这么想着,可能是生肉吃多了,所以脑子也哪里出问题了吧。
不过,她很有趣,倒是让他有点不想杀了。再说了,她在众人眼里本来就是个“痴呆”,要说出他的秘密,不也暴露了自己的秘密?她会为了易容这点小秘密暴露自己费心隐藏了十多年的秘密吗?更何况,即使她暴露了,凭他的能力,难道还会死在这里不成。
拓跋泽心下骄傲地想着,轻哼了一声,刚想说话,江蓁却是直接转身往大殿而去了,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决然,拓跋泽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他明明还想再和她扯会儿皮的,结果对手这么干净利落走了是怎么个意思?!
“三公主,宣尧吗?”他兴味地望着她的背影,翘起了唇。一开始他并没有特别注意过这个痴呆公主,不过现在,她倒是成功引起他的兴趣了。
江蓁走远,智能还在恨铁不成钢地喊着:“刚刚不是接近拓跋泽并拿下他的好机会吗!你为什么掉头就走了!”
江蓁理所当然:“有点饿了。”
智能扼腕:“……你不能穿成个吃货就真的变成吃货啊!快醒醒!”
“这只是初次接触罢了,时间不长更能引人回味,就像一道菜吃久了便会厌烦是一个道理。”江蓁道。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智能被江蓁说得一愣一愣的,竟觉得无言以对,不过缓了一缓,他回过神来,颇为无语:“其实你就是想吃东西了吧……”
“恩,没错。”江蓁干脆承认。
☆、第5章 〇〇伍爱而不得
事情竟然都和江蓁想的差不多!智能觉得它整个人都不好了!谁能想到这拓跋泽还真的咬钩了!
“这么直的钩都咬!简直侮辱鱼的尊严!”智能义正言辞地说道。
“还真可惜他是个人。”江蓁闲闲地吐槽他一句。她早分析了拓跋泽的性格,拓跋泽这人看似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意,但他和她其实是一种人,彼此只对感兴趣的东西费心。她故意引起拓跋泽的兴趣,拓跋泽左想右想都会想知道她装傻的原因,又因为在她手上吃了亏,想必多半是想着要讨回场子的——而最好的方式,就是揭穿她是在装傻的事实。
两人都生性凉薄,不过江蓁明显比他更透彻,毕竟她手上还有智能这么大的后援。
“哎呀,我终于有点用了吗!”智能差点感动到泪眼汪汪。这也不怪他啊,谁让江蓁自己一手就搞定了,而且完全是绰绰有余的态度啊,他完全就沦为多余了的有木有!而且江蓁说的还真不仅有道理到令他无法反驳还真的都成真了,拓跋泽果然巴巴地跑来找她了啊!!这怎么不让智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恩,你的背景留白挺有用的。”和智能相处这段日子,江蓁也学会了不少现代词汇,像“留白”这种词也会用了。
智能:“……”这么毒舌还能不能好好做搭档了!
听见门外的响动,智能提示了一句“拓跋泽来啦!”就乖乖闭嘴了,闭上嘴他还想着,这怎么跟“一大波僵尸正在来袭”似的这么有喜感呢。
喜感的拓跋泽从窗子外翻了进来,翻个窗子还翻出这么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的观感也真是拼了。江蓁却理都没理他,兀自正躺在榻上吃着水果呢,听到声音也不扭头,只懒洋洋道:“你倒也不怕我这儿有个把宫女什么的,到时候把你抓了去。”
“哦?是用公主的奸夫这个身份抓我嘛。”拓跋泽很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走近江蓁,绕过江蓁的背后掏了几粒她碗里的水果。
往常这个时间都是宣尧睡午觉的时间,所以宫女们都很识趣地散开了,有些守在殿外,有些则做事去了,这才方便拓跋泽这家伙翻瓦走窗。
“你确定你要被认为是个傻子的奸夫?”江蓁毫不客气地挪开装着水果的碗,白了他一眼。
对于这等自黑的行径,拓跋泽一噎,话也说不出来了——原谅他吧,他是真的对此无言以对。毕竟,能当傻子奸夫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他还不怎么想面对宣国上下诧异的目光。
拓跋泽第一次翻窗也是打听了这个时间江蓁身边没人所以才过来,他本意是想着吓江蓁一跳的,毕竟这女人曾经胆大包天的用树叶洒了他一脑袋来耍他,他没道理不耍回来。
江蓁对此的评价是,被耍了一回后迷恋上了这种感觉,所以三番四次都自己找上门来被耍吧。还好这话只是江蓁自己内心的一个评价,智能在觉得原来有人地位比自己还低的同时也为拓跋泽抹了把心酸的眼泪——被损到这地步还这么拼,也是醉了。
见江蓁懒洋洋躺在榻上剥葡萄的模样,他眼珠子一转,忽然笑嘻嘻道:“我作为来使过来议和,签订合约的同时也和你们皇帝表达了对你们宣国风俗的好奇和喜爱,你们宣国皇帝很是开心,便应允了我的要求呢……”他拖着声音,故作出一副神秘模样。
“简单点说。”江蓁对他这长篇大论毫无听下去的耐心,皓腕一垂,细如削葱似的指尖衬着水晶碗,格外好看。望着她峨眉微蹙,眉眼漫不经心望着自己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拓跋泽忽然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这个女人太过神秘,惹得他心底爪子挠似的痒痒不已。她这个模样又格外像一只品种高贵的波斯猫,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却偏偏又惹得人心痒痒。仿佛……若能逗得她的青睐,便让人觉得是至高无上的赏赐。
“简单说便是,我明日便能够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