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裳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那是什么?你真愿意嫁他?三哥才死了几天……”
他脱口而出,云雪裳的眼睛便又瞪大了,她猛地转过身去,掩住了嘴,肩膀猛地抽
动了起来。
她依然听不得这句话,只要见到,便如万箭穿心,她宁愿还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他还活着,就在某个地方。
“她说不了话,走不了路,你的探子未告诉你么?”
沈璃尘冷冷地说道,轩辕辰风一下就楞住了,他急速地转身,看向了匆匆赶来的碧叶和云夫人。
好像探子说她要嫁人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因为当时太生气,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想来说的便是这事吧。
“嫂嫂,我带你回国去治病。”
轩辕辰风涨红了脸,上前就欲抱起她来。
“轩辕辰风,你好大胆!”
沈璃尘此时才真恼了,一掌便挥了过去,击开了他差一点就触碰到云雪裳肩膀的手。
“你才大胆,她是我大越皇妃,便是要再嫁,也不嫁你这般乱臣贼子!”
轩辕辰风反击回去,不大的地方,两个人斗得难舍难分,沈璃尘是手下留了情的,轩辕辰风并不擅长近身格斗,不多会儿,便被他逼到了墙角上。
“皇上,将军,娘娘说不要打了。”碧叶在旁边大声说道。
二人收了手,退开来。
“娘娘说,她想歇着了,皇上和将军都请回吧,有事明天再说。”
碧叶走上前来,恭敬地说完,拉开了门,做出了请的姿势。
沈璃尘和轩辕辰风看向了榻上,云雪裳已经躺下去了,背对着外面,锦被下,瘦瘦得她,正抖得厉害。
“皇上。”
“将军。”
出了门,二人的随从都快步迎了过来。
“来人,送轩辕将军去官驿休息,将军,请吧。”
沈璃尘冷冷地说着,抬步往外走去。
“谢了,本将军在这里保护嫂嫂,你回去凉快去吧。”
轩辕辰风没好气地说着,就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之上。
“你……”
铁轶上前来,挥掌便想打,沈璃尘用眼神制止了他,自己也折了回来,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沉声说道:
“备酒来,朕就在这里陪轩辕大将军喝几杯。”
月朗星稀,清风习习。
今儿本是个大吉之日,不少百姓婚嫁都选了这个日子。
可是,在这里却演变成了两群人的暗斗夜。谁也不肯离开院子,谁都怕对方会在他们转身的时候,带着云雪裳离开这里。
云雪裳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受欢迎,就像自己是个香饽饽一般,只不过,她这只饽饽香过了头,已经微微发了涩,让周围的人都不得安生。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两个男人的眼中都有了些血丝,一晚上,不知呈上了几坛酒上来,轩辕辰风向来酒量大,又憋了一肚子气,一碗接着一碗的,居然在天明时分醉得睡了过去。
稍晚些,沈璃尘进屋看了看她,见她睡着,便也回了宫,只留了几名侍卫留在这里。
一院馥郁酒香。
阳光慢慢洒下来,碧叶扶着云雪裳慢慢从屋里走出来,云夫人已经做好了早餐,端到了院子里。
云雪裳让人把轩辕辰风抬到了碧叶的屋里去歇着,自己用了餐,便扶着院墙慢慢练习起走路来。
膝盖几乎用不上力,完全是靠双手的力量撑着墙壁,只走了十几步,便大汗淋漓,一身便如同被泡进了水里一样。
“雪裳,歇会儿再走。”
云夫人心疼极了,快
步过来扶住了她。
云雪裳摇了摇头,推开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她要赶快能走跳能跳,她要赶快去沿着那河水去寻找他的下落。
“娘娘。”
碧叶端了水来,她小口抿了一口,便埋头练走路去了。
走路有何难?自己这双腿还能骑马,不过是暂时受了点伤,被那铁公鸡暗算了,她就不信,要一辈子瘫着,靠别人。
可是,想归想,这腿终归是不争气的,又走了一会儿,那膝盖终是再承受住了,人一软就往前栽去。
一双大手拉住了她,接着便听到轩辕辰风说道:
“嫂嫂小心些,这个是要慢慢恢复的。”
她扭过头来,微笑着点了点头,轩辕辰风干脆把她抱起来,沈璃尘的侍卫们一见,连忙围了过来,轩辕辰风的侍卫也迎上前去,两边人又剑拔弩张了起来。
云雪裳冲着两方人摆了摆手,让大家都退下去,轩辕辰风把她放到了院中那把椅子上,低声问道:
“嫂嫂到底要不要和我回去?”
云雪裳摇了摇头,回去干什么呢?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如何让她活下去?不,她不要回去,她要去找他!
轩辕辰风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低低地说道:
“嫂嫂,我久待不得,今儿便要回去,嫂嫂若不跟我一同回去,我如何放得下心?”
云雪裳拉过他的手,认真地写上了两个字:
“放心。”
“哪里能放心?嫂嫂现在又不能说话,沈璃尘若欺负人你,你连喊救命都不行!”
他想了想,咧开嘴笑了起来:
“嫂嫂你稍等,我去去就回。”
不待云雪裳回应,便快步走了出去,不多会儿,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阳光下,他摊开了双手,掌心里,一枚银铃儿在阳光下闪烁着调皮的光芒。
“这个,加上这个!”
他从腰上解下了一块玉来,绑了这银铃儿,蹲下去,一起挂在了她的脖子上面,笑呵呵地说道:
“这个一响,我的人就会去保护你。”
这玉,是呆头鹅准备送给以后的媳妇的呀?云雪裳讶然地看着胸前那枚温润的玉,拉住了他的袖子连连摆起了手。
“嫂嫂,你也真好骗,哪里真能每个媳妇儿都送一个玉?那是我说着玩的,我以后也只找一个媳妇儿的,免得打架。”
他笑着,看懂了她的犹豫,云雪裳也笑了起来,声音哑哑的,难听极了,轩辕辰风怔了一怔,又板下了脸来,大声说道:
“传令下去,把轶江月给本将军翻出来,剁碎了喂狗……先拿了药,再喂狗!”
云雪裳又笑了起来,曲指,在他的额上敲了一下,然后把玉收进了衣内,贴身戴好了。
人生难得,是一知已。
轩辕辰风这人,好在没野心,又有义气,一腔热血地全为朋友想着,安狐狸有这样的朋友,真真有福气!
她扶着门,一直看着轩辕辰风的身影拐出了小巷,才收回了目光。
小巷的路,是青石板铺成的,婉婉延延,拐了好几道弯儿,这一片全是民居,之前碧叶和云夫人也来看过好几回,又让人画了画儿回去给她看,确定了是她喜欢的地方,最后才让沈璃尘定下来,作为——她和沈璃尘成亲的地方。
正想转身进来的时候,猛然间瞥见那巷子尽头,一个黑影一闪,恍惚间,仿佛是安阳煜的模样。
她张嘴便喊,忘了自己是不能说话的,发出了哑哑的一声之后,回头一看,众人正在收拾着院子里被沈璃尘和轩辕辰风打乱的一地狼籍。
也好,就自己去瞧瞧!
手扶在墙壁上,迈出了一步,膝盖便剧痛了一下。咬了咬牙,扶着这墙,尽量让步子快一些,她要去看看,是谁在那里!她走得太急,腿上又无力,好几回都差点跌到地上。
这时,碧叶等人才发现她独自跑出来了,连忙和侍卫们一起追上前来,而她的因为手指在墙缝上抠得太用力,指甲都裂开了,指尖上血肉模糊。
众人连忙扶住了她,她却没时间去她们手上写字,只一个劲儿地要往前走,众人无奈,只得跟着。
路不远,她却足足用了两盏茶的时间。
小巷的尽头通往繁华的街道,两边全是铺子,此时正热闹地做着生意,街上人来人往的,并不见战争留下的痕迹。赤月的百姓已经接受了这次变故,对于老百姓来说,不管你谁来当皇帝,只要不扰民,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便也能接受,更何况,司空慎那人总的来说,残暴大于贤明。
这里,并没有她想像中的人出现,红尘男女从她的眼中匆匆而过,她痴痴站了一会儿,便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对面街道的那间茶铺。
窗口是敞开的,有女子正在窗口弹唱,隐隐传进她的耳中,却是大越的小调儿。
大越民间小调是极婉转
悦耳的,相对于赤月的粗犷民歌来说,更适合在酒楼茶铺里演唱。
“娘娘是否想去坐会儿?”
碧叶小声问道。
云雪裳点了点头,抬步就往那边走去。
侍卫们已经上前去了,驱散了店中客人,护着她上了二楼。
就在刚刚她看到的那间屋里,弹唱的女子还在,桌上的茶还温,只是听曲品茶的人不在了。她有些激动地走过去,拉着那女子的手便写起字来:
“刚刚谁在这里?”
女子看了看她身后站的人,惶恐地抽回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贴到了墙边上才小声说道:
“夫人也要听曲么?”
云雪裳急了,一拉碧叶,打着手势,让她来问。
碧叶上前来,放缓了语气问道:
“你别怕,我们夫人问你,刚刚什么人在这里听曲?”
女子看了一眼云雪裳,脸上渐泛了一点红,小声说道:
“是张府的公子。”
云雪裳失望起来,只是在这里会相好的男子罢了。小二已经上来撤走了桌上的残余糕点,重新上了热茶,碧叶扶她坐下来,倒了杯茶给她。
让人退下去,她自个儿捧着热茶,倚着窗子,看着楼下的繁嚣世界。突然间,她不想等了,就今晚吧,就给沈璃尘解了毒,自己去河边陪安狐狸去。
一枚细细地闪亮,尖啸着从她脸颊滑过,带着一指宽的窄窄纸条儿,钉在窗棱上。她放下了茶,拔了细针,看向了上面的字:
“他未中毒,你上当了。”
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她往窗外看去,人来人往中,全是陌生的面孔。她怔然了一会儿,将纸条撕得粉碎塞进了桌上那煮茶用的小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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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下了小雨,细细斜斜的雨丝在空中翻飞着,每一片绿叶都被细雨洗刷得青翠欲滴。
桌上的小茶炉,咕咕地冒着水泡儿。云雪裳用银拔子拔了些上好的茶叶进去,顿时,那水便碧绿清亮起来,满室茶香。
“娘娘,皇上来了。”碧叶走了进来,小声说道。
云雪裳往窗外看去,沈璃尘撑着一把紫色的伞,缓步走了进来。
“雪裳在煮茶?”
沈璃尘进来,目光落在桌上,微笑着说道。
云雪裳笑着点点头,端起茶壶,倒了一碗茶,递到他的面前。沈璃尘接了,揭开了碗盖儿,轻嗅了一下,低声说道:“香,是极品瓜片?”
云雪裳点了头,手托住了杯底,往上微微一抬,他便笑着喝了一口,细细品了,才放下了茶碗,坐下去。
“这么急找我,就是让我品茶?”他看着云雪裳柔声问道。
云雪裳摇了摇头,招手,让碧叶拿了纸笔过来,写了一行字,推到他的面前:“碧叶是什么人?”
沈璃尘的眼眸微微敛了,沉默不语。
“紫衣军?”
沈璃尘看向了她,今儿她找自己来,一定不是只为了煮这壶茶,看她的眼睛,微含了愁绪和焦虑,却又有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坚定。
“是我的人。”沈璃尘终是说话了,语气淡淡。
云雪裳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紧接着又写道:“梦儿究竟还在不在人间,上回你不是让安阳煜来换人么?”
“她死了。”沈璃尘语气更淡了。
死了?那上回就是骗安阳煜了?那个局,他有没有份参与?那个亲手射出箭的人难道是他?云雪裳的鼻尖微微冒出汗来,他对她总是温柔,又有着那样美好的回忆,让她总不愿意去质疑他。
“那你想从我娘那里知道什么?”
今天她的问题很多,沈璃尘看着她的眼睛,轻声但是清晰地说道:
“牧依人最后那批也是最大的一批宝藏图,传说中是和牧依族族长之女一起消失的。”
可是,沈璃尘,你做事一定要带着目的么?再浓愈的感情,掺杂上了目的,便失去了原来的颜色,让人不敢再相信。
“雪裳,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些呢?”
他站起来,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揽进了怀里,小声说道:
“我只是想和你做夫妻,这些事,都与你无关。”
可是,真的无关么?如果,我真是牧依人的女儿,我就不得不面对我父母的惨死,满族人的消失,还有,我那扑塑迷离的身世到底是什么?你们,把我弄糊涂了!把我原本简单的世界搅得一团糟!
“你们男人,总是有争不完,抢不完的东西!”她挣脱来,在纸上匆匆写:“你们没有错,想得天下也没有错,可是,若把这些强加于别人身上,便是错的。”
沈璃尘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下,又平静下
来,他俯下身来,捧住了她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无论对错,我对你的情份,却是不错的。”
“可是,你并未中毒,为何让他们骗我,说你为我中了这奇毒?现在,我可以安心地离开,去找他了。”
云雪裳挣脱了他的手掌,又在纸上写着。
沈璃尘的脸色这才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直了,凝视着她的眼睛,好半天才说: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雪裳,安心住着吧,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