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便要累你多照顾了。”
“这个自然。六王子是夕颜夫君,夕颜自当尽心。三王子放心。”偏是‘夫君’一语言得亲热,见贺术砥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唇角淡淡一笑,夕颜便也对其灿一笑就转向他人而去。
与众礼毕,夕颜再面向国主笔直跪倒:“儿媳替六王子求父王一事。”
此一言出,周围皆惊。
不想贺术敦遥却是抬手:“你起来说。”
夕颜不起,大声再道:“若儿媳说的不对,父王再罚,所以儿媳还是跪着说好。”
贺术敦遥看着夕颜:“你要说什么?”
“请父王放六王子出来。”
贺术敦遥还未说话,旁边王后封氏已抢道:“此事万万不可!”
夕颜立即转向封氏:“请问母后,为何不可?”
“因为他是阿不罕璎珞的儿子!”
“母亲有罪,所以儿子一定有罪吗?”
“他母亲所犯之罪当诛连亲族!”
“即是重罪,我王仁慈,刑法也从不至襁褓,却为何对自己亲子这般从严呢?”
“这——”
“六王子虽是有贾梭血脉,难道因此就淡了凉鄍血脉吗?”
“可万一他跟他母亲一样呢?”
“敢问母后:凉鄍与贾梭孰强?”
“自然是我凉鄍!”
“那么身为凉鄍的王子,缘何要弃高就低从贾梭?敢问母后的‘万一’是从何而来?”
“那……那难道他就不该为他的母亲赎罪吗?”
“母债子偿,他自当赎罪。一十八年的圈禁,从未见过外面的天空,从未见过自己国家的草原和沙漠,母后认为还不足够?母后认为,母犯错,做儿子的当以死代偿吗?”夕颜对封氏说毕,故意转头看向贺术砥的方向。
贺术砥双眼一眯,盯着夕颜眼睛。
夕颜对其嘲讽一笑,遂又转回王后封氏脸上。
封氏只觉夕颜话中满是深意,眼中满是嘲讽。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大眼就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我知道你曾经做过的事……故意向自己儿子看去的那一眼也好像在说:你敢回答说是吗?你敢拿你儿子的性命来赌上天没有看见你曾经的所作所为吗?
封氏心底陡凉,本是叱咤了凉鄍王宫二十年的人,此刻却突然对跪在阶下这个年岁还没有她一半大的小丫头产生了恐惧感。
封氏气势弱了一半:“我……我没那么说……”
夕颜对封氏柔婉一笑,遂转向国主。
贺术敦遥坐在位上,只默默沉思。
阶下所立众王子公主,各悄悄对视几眼,且不发一语。
突然一个稚嫩童音嗫嗫开口:“儿、儿臣也替六哥求父王了……”
夕颜转头看时,身边跪来的却是那年纪最小,今年才刚满十二岁的七王子贺术砃。
“父王,女儿也求您了,您放了六弟吧。”大公主贺术碄没有跪,却是站在原位轻轻向上开口。
这时贺术砥走上前来,越夕颜与贺术砃一步朝上跪下,稳稳道:“父王,儿臣以为六弟媳所言有理。阿不罕氏有罪,罪不至六弟。六弟始终是父王的儿子,我们的兄弟。况即便六弟该为其母受罚,十八年也是够了。”
“是啊,父王。”老四、老五这时便也跟上来一起跪下,旁边的二公主、三公主也即跟上。
夕颜立时便知这王族之间的党派划分。不由心下冷笑:贺术砥啊贺术砥,你当真是厉害,王子女十个,你就一手囊括了四个。剩下的——大王子夭折,二王子不参政,六王子圈禁中,七王子年幼,独一个硬脾气的大公主也成不了气候。再加上封家的势力,这王位又如何跑得出你的手掌。
面上并不露痕迹,夕颜再向贺术敦遥叩头:“六王子三岁失母,也不曾见过自己父亲的面容,一十八载就只活在那个狭小的院落。六王子无怨,只虔心替母受罚赎罪。然自思已活了一十八载,却是一天也未曾在父亲面前尽孝承欢,六王子只心不安,可儿媳却要替六王子喊冤:母之罪儿何辜?况当年还是襁褓幼儿……今儿媳斗胆,还求父王怜悯!”
夕颜一番话说得既诚恳又动人心,她就不信这贺术敦遥当真是铁打的心肠,当真可以如此这般视亲子如无物。
贺术敦遥又沉吟了片刻,殿上众人都是默默等着他发话。最终,贺术敦遥开了口:“此事孤再虑虑……且先传孤旨意令太医去与六王子瞧瞧……”
☆、第十三章 孩子?什么孩子?
夕颜正要出三门,身后一个童音唤住她:“六嫂!”
夕颜回身,等着那七王子贺术砃跑过来。
说来这个七王子,算是贺术敦遥除三王子外最为宠爱的儿子。一来是因为年岁最小,二来也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贺术敦遥最为宠爱的侍妾。曾有两次都想废封氏而立其母,只是因其母实在出身不高加之又被封家阻扰,所以都没有成。而这贺术砃也是完全的继承了其母的美貌,众王子公主中,可说是长得最好的。
夕颜迎住这漂亮的男孩儿,对其微笑:“什么事,七王子?”
贺术砃漂亮的眼睛望着夕颜唇边的笑,不禁脸上有些微微发红,腼腆道:“……我是想问,六哥怎么样了?”
夕颜看着这个孩子,只觉是当真漂亮养眼,不觉也是笑容更加温和:“刚才谢谢你了七王子,帮你六哥说话。你六哥他很好……只可惜你现在还见不到他。”
贺术砃便道:“因为我也觉得六嫂说得对啊……不管六哥的母亲做错了什么事,可是那不关六哥的事啊!”想了一想,又说道:“其实我知道父王也不是真的忘了六哥,因为每年六哥生日的那天父王都会心情特别不好……”
夕颜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贺术砃望着夕颜:“我本来也不知道,只是有两次都看见父王在无缘无故的发脾气,而那两次都正好是上元灯节。一般过节的时候大家不是都很开心吗?可为什么父王要发脾气呢?后来我问了母亲,才知道六哥是上元灯节那天出生的……”
夕颜明白过来,正想说话,看见贺术砥远远走来,于是改口向贺术砃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七王子。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不然你母亲该担心了。”
贺术砃点点头,跟夕颜道了个别,便是转身朝候在几步外的侍者们走去。
这边夕颜等贺术砃走远,来不及离开已见贺术砥走近,夕颜只得又向其称礼。贺术砥只是淡淡点个头,随即眼睛便注视到夕颜脸上。
夕颜只是微笑,知道他过来不会无事,便是等他说话。
贺术砥似有犹豫,开口:“你……身体可还好?”
夕颜一脸意外,并不是装出来的:“夕颜不明白三王子的意思,三王子可是想问六王子的身体?”
“不,我是问你……那个孩子……”
夕颜懂了,却是笑了:“三王子这话夕颜就更不懂了。孩子?什么孩子?哪个孩子?三王子不会忘记夕颜和六王子成婚才不过十日吧?天晚了,若三王子没有别的事,夕颜告辞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心里不禁一声冷笑——他还惦记着她肚里的那个孩子?当日不是已断定那是她私通来的孽种吗?当日不是那般下狠手的给了她好一顿鞭子吗?今日这一问,贺术砥,你可当真是不打自招了!
夕颜离了王宫并没有马上往城外走,而是命往伏家去。今日这一着她并没有事先与伏家商议,只怕伏家此时已是得到消息,就是她不去,怕是明早也要命人来唤她——
马车突然一阵晃动,夕颜差点儿从座位上跌下!还没缓过神,已听外面几声喧哗:
“怎么驾车的!?没长眼睛啊!?”
“是你没长眼睛吧?我们好端端的走直路,你突然巷道里冲出来!倒是我们的不对了?!”
“你哪儿的?敢这么说话!也不看看我们这是哪儿的车驾!你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那可是五王子的侍妾曹夫人!曹夫人现在可是怀着五王子的王嗣呢,要是惊着了我们小王子,你担当得起吗?”
“不就一个王子的侍妾吗?我还当是哪里的神仙呢!你也睁大狗眼看清楚了——我们这是伏家的马车!车里坐的是我们伏家的大小姐、六王子的嫡妻!要是惊着了我们大小姐的娇贵,你又担当得起吗?”
对方传来鄙视的声音:“伏家又怎么样?六王子的嫡妻又怎么样?谁不知道——”
夕颜正想冷笑,却是听见一个女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那人:“小福儿,不得无礼!”听声音很是温婉,也很是年轻。接下来似就听见对方打开车门的声音。然后那个女声又是响起:“妾曹氏管束不善,冲撞了六王子妃,还请六王子妃赏面恕罪。”
夕颜也正想见见这个传言中很是受宠的曹夫人,便是命旁冬儿也打开了前面的门扉。隔着暮色,朝那斜对面的马车上看去。
两人一个照面,却是都愣住了。
半晌,对面那人竟是手抓门扉探出半个身子,一脸的紧张:“小姐?!你是小姐?”
夕颜正在犹豫,那人已换了狂喜的表情:“是你吧小姐!?真的是你吧!?”一面欢喜的叫着,一面就想要出马车。
那一脸诧异的马夫和丫鬟都想要阻拦,却见拦不住,那马夫就赶紧跳下地来伏身在马车边儿上。然后那曹氏就在丫鬟的小心搀扶下踩着那马夫的背下了马车。
见如此,夕颜无法,只得也下了马车朝那已显身子的纤弱女子迎过去。
“小姐!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女子紧紧抓住夕颜的手,妆容精致的脸上激动得流下泪来。
“嘘!”夕颜朝曹氏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示意曹氏。
曹氏一愣,随即才是反应过来。转头四下看了看,便向夕颜道:“……我们去那茶楼里坐坐吧,我有许多话想跟小姐你说……不叫她们跟着,就我们俩,好不好?”
夕颜只是微笑点头,朝身后微微示意,便携着已向后吩咐了人在外等着的曹氏朝街左的一间茶楼走去。
自从凉鄍实行汉化,国家的各方面都是跟着汉人学习,所以就是这街道上的娱乐休闲活动,也是至晚间仍是热闹。所以两人命小二领了一间安静的偏阁,只叫送上些茶水果品,便不叫再来打扰。
夕颜一时无话,只微笑看着曹氏喋喋不休的激动。便是暗暗打量曹氏——坠马髻,翠玉簪,镶玉金步摇,同系长耳坠,胸前如意牡丹翠玉环佩;内穿水红金丝夹袄,外罩鹅黄妆花绢;脚上一双南国绣鞋,鞋面都是织金的暗花缎。再回看那双紧抓着她双手不放、娇养得水嫩柔滑的手,双腕上,镂金镶玉的镯子;指头上,翠玉戒指煞是水润。
夕颜心头无波——这一身装扮,是怎生得换来!
☆、第十四章 那是故人
贺术础发现归家的夕颜神情好似有些落寞,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进宫,可是遇见了什么事?”
夕颜摇头:“无事。”只自顾自命冬儿等帮她卸妆换衣,并不曾看贺术础一眼。
贺术础便觉有些没趣。正起身想往外间,忽夕颜道:“我饿了,你陪我用饭吧?”
贺术础回头,诧异见夕颜面上难得正经的正望着他,似在等他答应。贺术础心里稍愣,不由道:“我以为你去伏家该是吃过了……陪便陪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何用这个样子……”
夕颜低头轻嗯了一声,便命冬儿等去备饭。
不多时饭食送来,夕颜却只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旁边贺术础就忍不住又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往日也不见你是个不干不脆的人啊,怎么今日进个宫回来就连饭都不吃了?”
“我今日,求了父王放你出去。”
贺术础当即一愣,瞪着夕颜的脸半响,才是道:“就为这个?父王若是有意放我出去,何用你求?我也不急这一时半刻,你不用难过。”
夕颜摇头:“我本也没指望这一求就能成……”
“那是为何?因为贺术砥?”贺术础故作不在意的说道,却是说完又拿眼睛悄悄看夕颜脸上的反应。
夕颜听见贺术础这话,便是赏了他个大白眼:“好没来由的一句话,你这是还不兴我再见他了?”
“怕是你想见吧。”
“我说贺术础,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你到底以为我对那贺术砥有什么心结?”
“若无心结,你何至于见了他回来就如此?”
“好吧!贺术础,你今天就给我听清楚了:我没爱过那个男人!从前没有,今后更不可能!所以你少吃这些没来由的飞醋!我今儿是心情不好,但不是因为那贺术砥,而是见着了一个给我心里添堵的人!”
“……谁说我吃醋了?除了贺术砥,谁还能给大小姐你心里添堵……”
“你……滚!滚兰音房里去!我不想再跟你说话!”
“……今天不想去!”
“什么叫不想去?难不成你想跟我睡?”
就听旁边冬儿扑哧一笑。
夕颜转头瞪了冬儿一眼,便命其带人将饭食撤下去。也不再理贺术础,就自转去侧屋炕上躺了。
不多时贺术础后脚跟进来,也在夕颜对面坐下。
半晌无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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