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之女,侯门独宠,本是比公主还享娇贵。然而幼时遭逢巨变沦为官妓,便是她不曾说他也能够想象她的日子是如何……之后又为怡情之妾,因孕子而枉死,因不甘而自为棋子,时不时便要被人追杀,无论精神肉体都无一刻放松。
即是如此,仍在不停的失去。于如今的她,能哭便是极重要的东西了……老六,其父,还有便是这个女子。他看见了三次,然而如今可还有剩?她的那颗心,是否已是千疮百孔?
生平第一次,不只是挂心,而是为一个女子心疼——心疼她的过往,心疼她的强自坚持,心疼她对自己麻木以待的同时却还能替他人着想,亦心疼,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显露出来的悲伤!
贺术碹上前,蹲跪下来,扶起夕颜哭得颤抖的肩,将那张泪痕交错的湿颜轻轻揉进颈窝。夕颜无力的靠在贺术碹肩头,抽泣得几欲晕厥:“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骗我?胆小懦弱也要有个限度吧?她明明什么都有,有丈夫有孩子,有父母有兄弟……比我好吧?我都还在硬撑着……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溜掉……我并不是真的恨她,我只是恨她的父亲,她怎么可以这样不说一声就离开我?我讨厌她……我讨厌她……”
颈窝和肩头已经泪湿,贺术碹只是紧紧搂着怀中的颤抖不敢有松,生怕一松,便是连这颤抖都要一起化作眼泪流逝了。身后三股存在感慢慢接近,一柄长剑搁在了他的左肩。
“二公子,这个女人就交给我们吧。”
贺术碹眼尾扫视裸着上半身的男人,以及旁边另外两个男人。三人都是眼睛盯着他,除了举着长剑的裸身男人,另外二人也是手中握着兵刃,一拿长戟一拿大刀,显然是打算武力逼他交出夕颜。
“白大,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们三人联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何必呢二公子?就算你带她逃过了我们的追击,可是你也知道那位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除非你永不再回王城露面,否则他总要逼你交出人来……你是闲云野鹤逍遥自由的人,犯不着为一个女子扰乱了自己的生活,不值当。还不如现在就撒手丢下,让我们杀了她交差,于我们双方都有益。”
感觉到胸前衣襟上纤手的收紧,贺术碹低头朝夕颜笑笑:“别担心。”
夕颜靠在贺术碹身侧由贺术碹搂着站了起来,一起转身面向三人。三人看清夕颜的容貌都是一愣,就是先前驾车令她跌下山崖的白三,再见之下也仍是又惊艳了一把。夕颜脸上尤挂着未干的泪痕,便是梨花带雨、见怜佳人,又加之先前的病还未愈,那一身的娇弱苍白,更是惹人无限的保护疼惜之欲。
☆、第九十三章 都是装的
三人本是草莽,那年家乡大旱不得裹腹,于是落草为匪不过求个生存。只因早年习得一些武艺,这不劳而获的日子倒也过得顺当。换苦得甜易,谁又再甘返苦?这匪寇是做下了,便是有一日便享一日乐,谁还管明日今朝、德行报应。三人以白巾为帜,溜窜四方,几年来不断壮大,竟成一方匪霸。朝廷剿而无功,偏遇上派来个贺术砥。他们终于招架不住,彼却言可留他们活路,只要他们效忠于他。
这还有什么可说,有了这个靠山又还可继续为匪,便是偶尔替他办个事也没有什么不划算的……保不齐将来还能混个正当营生过过官瘾,总比现在就去见阎王老子要强。
这是贺术砥第一次给他们任务,杀两个人而已,不在话下。偏这早年就曾混入过他们摸底探查的贺术碹要来插一杠子,他们始知这与权势之争扯上关系的事儿不好办。可是有什么办法,比起贺术碹,贺术砥他们更得罪不起。便是此女国色天香他们很想留下蹂躏一把,但拿不准后果的事还是不要轻易为之。
三人已准备摆开架势要与贺术碹一战,也召令了手下将二人团团围住,就不信贺术碹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还能再逃了出去……谁叫他天堂有路不走,偏因那女子病重就地狱无门的闯进来呢。
未料那女子却突然开口说话:“要杀了我向贺术砥交代是吧?”旋即扯下颈上一物抛到他们脚前:“拿这个交差,他信。”
三人看了一眼脚下之物,本没在意,可是又见贺术碹转脸惊讶的望了女子一眼,便又不由的有些犹豫。
白三悄声问身旁手拿长戟的男人:“你见过他,你觉得这东西如何?好像很少见,会不会真有什么来由?”
那手拿长戟的男人也就是白家老二,看着土中那红得诡异的血玉髓皱眉细想,一面转脸向白大轻问:“大哥……那人的刀上是不是也有这么一块东西啊?”
白大点点头:“是有……”
三人对视交换了眼色,白大便向夕颜二人:“行,我们也不想跟二公子你正面冲突,就先拿这个去试试。但你们得留下,如果我们真的交了差,再放你们走。”
夕颜抢先贺术碹开口:“好。”
两个人在监视下又回到了先前夕颜养病的小屋。贺术碹扶夕颜在床榻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来。看夕颜神情呆呆好似还在想着曹氏,便是出言转移其哀伤:“缓兵之计吗?”
夕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贺术碹又说:“叫他们拿血玉髓去交差,答应留下。”
夕颜一愣:“你也知道那个?”
贺术碹淡笑点头。
“可是你……”
“王族的成员没有人不知道。那是父王给予老三的荣耀。”
夕颜一愣。
贺术碹轻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既将这个予你,代表他是真心,又为什么现在要杀你?”
“……”
还能是因为什么?只因她的选择。
在王后死的那一天,他与贺术础遭受了同样的创痛,可是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贺术础,并且言明永远选择了贺术础。如果他是真心,如果那时的他也是真的需要她……那么她就是毫不犹豫的刺伤了他的心,为贺术础。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她就预视到了后果,她知道她与贺术础都将面临更难的路……但在那一刻,她无悔。
她没有想到会激起贺术砥这么强烈而迅速的反应,她甚至一直不承认贺术砥的心。那么她现在是激怒了一头凶狠的雄狮,不将她撕碎是不会罢休的……那么础呢?此刻可还好?他没事吧?伏家虽在有意无意的疏于对她的保护,但对贺术础应该不会吧?毕竟目前来说他还是他们的赢面,没有贺术础就没有一切,那么他们应该会不惜代价的保护贺术础的安全吧?
出神中感觉贺术碹拧了湿布给她擦脸上的泪痕,她回过神来轻声道谢:“谢谢你……”
贺术碹一贯的微笑:“谢字可以免了,反正我们两个都习惯了。”一个习惯了被救,一个习惯了救人,这是什么样的缘分?莫非真像她所说,他前世欠她太多,所以总也还不完?
激动过后,病中的晕眩无力感再来,不由就软倒在贺术碹肩上。贺术碹却不再让她躺下而是顺势抱了她入怀,嘴唇先贴了贴她的额头,然后就覆下来贴上她热度再升的唇。她无力反抗,任他轻薄。等他放开,才是虚弱的道:“你这个人……太恶劣了,说好不会趁火打劫的……”
贺术碹轻轻的笑:“嗯,本来是。但是若不是趁火打劫,你会推开我。”
“你是个痞子……”
“嗯。以前的正经都是装的。”
“你……”
“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对的,我是个歹人。”
“贺术碹你……唔……”唇上再被堵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只觉得更眩晕了。
贺术碹轻轻放开夕颜的唇,将她带着热度的脸颊和呼吸都靠在颈窝,嘴角便慢慢浮出一丝笑来:只是一个浅浅的吻,怀中的热度竟就勾起了他的欲望……完了,看来他是真的认真了。原本还以为没这么彻底的,现在却是连君子风度都不顾了。
白三敲了下门进来,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在木桌上放下一盆白粥、两个空碗,出去一下又再进来,添了一碟腌菜和几个馒头:“今天的晚饭,她的药待会儿有人送来。”
贺术碹搂着夕颜没动:“谢谢了。”
白三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嘴上咕哝着:“真让人羡慕……”
贺术碹闻之,低头对夕颜笑道:“听见吗?他说羡慕。”
“……”
“生气了?”
夕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生气。往常听书看戏,总有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的女子。那么他这么再三再四的救她,怕是她有几个身子也不够许的。如今只是亲了她,这般抱着她,她就该甩他两巴掌然后骂他流氓吗?大约是两人以前的基础打得太好,他如今这般摆明了轻薄她,她竟不觉得有多生气……或是前世本就认识,如今才是这般容易相熟?
☆、第九十四章 这样不好
贺术碹知道夕颜没有睡着,她不答,他亦搂得踏实。安静的时刻,更添着暧昧。
“贺术碹。”
他轻笑:“你若省去前面两字更好。”
她再道:“贺术碹,这样不好。”
“哪样不好?”
“哪样都不好。我总觉得这样的情况很怪异……”
“还好。”
她气结,仿佛一拳头出去打在棉花上:“你这个人,怎么有时候说不通?”
“通与不通有什么打紧。你这个人,就是凡事都太求通,才是让自己和他人都不好过。”
她一愣,似觉得这话大有玄机,却又不太明白。
他继而道:“我便是不看你,也知道你此刻又是在琢磨这话了。凡事都太认真,无论大事小情,都非要通一个结果,若是不通,你便踏实不了。这种极端,又怎会令自己好过?”
她仍不解:“……认真,不好吗?”
他轻言:“不是不好。而是太认真,有时候就会错过许多重要……比如你对那曹氏。明明不恨,却又觉得若不恨便是不通,于是便要摆出恨的样子来折磨自己和对方。直到失去,才知有许多话是来不及说的。”
“……”
“又如我们。现在通与不通何须着急,顺其自然随心而发自然就通了。你偏想快刀斩乱麻,不是是就是非。这般武断轻率……就不怕以后后悔?”
“你的理论,我还你两个字:暧昧。”
贺术碹便笑了起来:“我当真也说你不通……你若定要说是暧昧,那便暧昧吧,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没关系,我不介意你介意。”
夕颜彻底眩晕了!为什么每当有男人跟她认真她就总处在下风?便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可这麻不接斩,她奈他何?牙间痒痒又有想咬人的冲动,这想法才起头,就被抬起下颌齿间送来一物……睁眼才反应过来那是贺术碹的舌,却是鼻息猛然一窒绯红了脸!这般亲密的深吻要还能说是暧昧,就连她都不信了!
偏贺术碹竟真的说:“如此,便是真的暧昧了。”
夕颜双手捂了绯红发烫的脸——天啊,还是让她死了吧!这货她当真惹不起!
“肚子饿吗?喝些粥可好?”
“不好。”夕颜依旧捂着脸,呻吟道:“我什么都没脸吃。”
贺术碹便是失笑:“若是没脸吃,我用嘴喂你可好?”
夕颜一吓慌忙松开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终于明白为什么贺术敦遥都拿这人没办法,江湖不是白混,路也不是白走,各色人有各色的应对之法,譬如她,现在便是连拒绝都不敢了!
乖乖喝了两碗粥,也不敢轻易搭话。他说吃完饭好好休息,她就乖乖躺了榻上。睡不着,就望着窗外的星空出神。
未料贺术碹竟也躺上榻来,她吓得连忙退后:“你……你这样就太不好了吧……”
“只这一张床榻,我如何睡?若是想侵犯你,昨晚你病中我就做了,何须现在?”
好像有些道理,可是又觉得有哪里不对……莫非脑子烧坏了?怎么总觉有些不灵光?总归贺术碹是上了床,然后又理所当然的将她搂了入怀,依旧用他的披风将两人盖住。没有想象中的慌乱感觉,反而有种隐隐的踏实和熟悉……
才躺下一会儿,敲门声传来。贺术碹下床去看,然后接了碗汤药进来。关了门,将药碗送至唇边自己先浅尝了一口,才是端着走回床榻来。这番举动,让夕颜更是感觉怪异——往常这么做的都是她,而那个被照顾的则是贺术础。
贺术碹才坐了床沿儿,抬眼见夕颜又在发呆,眸色一动,便是再将药碗送至自己唇边。接着俯身至夕颜,就嘴对嘴缓缓喂下。
夕颜险些没将药汁呛入鼻腔,被迫吞下,却是连脖颈都红透了。
贺术碹微笑看着脸红的夕颜,再是自己喝一口,又再是照样喂下。
房间中很静,夕颜喝了她有生以来最无法形容的一碗药……终于连面对贺术碹都是不能,索性翻了身朝向窗口。贺术碹再次躺下,从背后将她搂入怀中。这一抱,便是比面对面还来得紧密。红潮爬了夕颜满脸,立时心中笃定以后再不以背对他……可惜现在已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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