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又观那身旁之伏夕颜呢。昨日她只是寻常打扮,亦未施脂粉,便是显得清丽脱俗、娇俏可爱。今日换了一身正式的装束并精致的妆容,美亦美矣,艳亦艳矣……却是失了那份动人的灵动。
外间传伏氏强势,亦传夫妻二人恩爱非常。可是以他观之,皆不尽然——非是伏氏强,而是贺术础懦;虽二人面上亲昵,却毫无眼神甜蜜。且昨日伏氏才遭难,何以今日贺术础神态竟无半分有异好似不知此事一般?今日是不曾闻外间有说六王子妃事故之事,但若是当真恩爱夫妻,又岂会不知?
兄弟相聚,自要把臂相谈。贺术碹与贺术础交谈其间,众人只是偶尔插话,夕颜更是不曾上前——甄蝶云暗杀之事无凭无据更无法牵扯贺术砥,若将此事闹到国主面前,以国主的多疑反可能落个嫁祸之罪,既如此,此次便只有认栽不了了之。再说二王子向来不参与权势之争,只看其昨夜不与她们同回,便知其意。既已知道对方态度,所以夕颜今日再见贺术碹,便亦是配合初见之态。
“你们以前见过?”
耳旁突然一语吓了夕颜一跳。见是贺术砥,夕颜顿时目色一冷,回头不加理睬。不料贺术砥见她不答,又问:“他看你的眼神不像初见,你们已见过?”
何来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贺术碹不会参与他们的争斗,他怕什么?难道真如伏晟所说——他这是妒忌?夕颜不答反问:“那女人呢?”知道他定然心里有数她问的什么。
果然,贺术砥说:“打了一顿下不了床。”
夕颜言中讥讽:“你是想说你事前不知道了?打她,是怕此事败露连累到你,还是因为她没有成功?”
“你知道我舍不得你死,自然是打她自作主张了。”贺术砥在她身旁轻佻的说。
“舍不得?那‘与家奴通奸孕子’之罪我可是记忆犹新啊。”几乎挤满营帐的人影和嘈杂的人声掩盖了二人的私谈,所以夕颜亦如他言语不加顾忌。
“呵……你知道,你是宣于重的女儿。我便是再不舍,也得尽早将你除去,以免……今后酿成大错。”
这便是承认伏晟的猜想了?可是他这般轻佻如作戏言之态,就如当初宠溺她之时一般,教人猜不出真假!夕颜眼波一转,竟有媚态:“三王子是想说,仍对我有心了?”
“那可不。宣于颜已死,而今存世乃伏夕颜。贺术础斗不过我的,回我身边,我一样宠你。”
“宠我?”夕颜柳眉一挑,讥讽道:“撵走一个人容易,要想再让她回来就难了。三王子有何诚意能化腐朽为神奇?”
“你要什么,我都予你。”贺术砥随意许诺。
“屠妾,杀妻,斩弟,弑父,夺位。”夕颜转头盯着贺术砥眼睛,每说一个,眸中戾气便加重一分。“你能做到几个?”
贺术砥眼中惊讶闪过,盯着夕颜一寸不让的美目许久,渐渐邪笑勾了唇角:“记得吗?我上次说过,你这双眼睛玩儿起阴谋和狠毒的时候比你赤 裸裸勾引人的时候更要命!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就是把你仍在床上狠狠的蹂躏……”
一只大手竟从身后爬上她的丰臀!
夕颜厌恶的一手拍掉贺术砥左手,怒瞪其面!
贺术砥戏谑而对:“怕什么?难道那个单纯的小孩儿现在还会再碰你?我可不一样。我不会嫌弃你曾经被别的男人碰过,我依然会当你是宝贝。”
这个男人怎么能够这么不要脸?怎么能够这么厚颜无耻、下贱卑鄙?人前他是呼风唤雨的三王子,人后他是好色但还算温柔的夫君,可是为什么对她就是这般面貌?视她如脚底贱泥,随意的侮辱践踏!为什么单单是她?!她的出身并不比他卑贱多少,她在从他之时尚是清白之身,在那两年里她从来都是温柔顺从……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为什么他就是要这般辱她?!
紧握的拳头,长指甲戳得手心生疼!
夕颜缓缓放松双手,大眼再不带任何感情 色彩的从贺术砥脸上扫过,转身离开了营帐。
目送夕颜背影从帐口消失,贺术砥带着邪笑回头,正好对上贺术础的目光。贺术砥轻挑了眉峰,一脸从容的微笑着,轻视之意,毫无掩藏。
贺术础愈青了脸色,眼中,头一次有了寒意。
☆、第三十七章 兰音有喜
结束秋猎之后,二王子竟跟随国主返回了王宫,说是要在王城待到年后再走。
同时六王子府传出喜讯,侍妾兰音,有喜了。
最先得到这个消息的是夕颜。因为那日贺术础正好奉诏入宫与贺术敦遥和贺术碹相聚,兰音与一众婢女随侍夕颜用餐时忽然恶心呕吐,招了大夫来看,竟是兰音有喜。
听到这个消息,夕颜先是愣了片刻,然后便是立即命管事于府中通告下去:兰音即刻擢升夫人,从下房迁至侍妾宅院,配侍女二名,并嬷嬷一名随身照看。又命人去王宫请姜太医,同时将此喜讯传告六王子并国主。
得到消息的贺术础喜不自禁,飞速而回,在兰音房门口正好遇到夕颜出来。两个人对面,都是一愣。随即贺术础快步进了屋,夕颜站了一刻,便即离去。
至晚间夕颜正要就寝,贺术础却来了。
侍女等识趣退下并闭了房门,二人独处倒显尴尬。贺术础说:“兰音的事……谢谢你。”
“本是应该如此,不用谢我。”
“……我是说姜太医的事。”
侍妾本无资格由太医问病,夕颜明白贺术础的意思,点点头。静了片刻,又说:“你回去陪着兰音吧,有了孩子,你们该是有许多话要说。我也要歇下了。”
贺术础却是坐着不动,犹犹豫豫再道:“夕颜……”
夕颜便看向贺术础,轻道:“你说。”
贺术础看了夕颜眼睛一眼,又快速避开:“你……是不是吃醋?”
夕颜愣了一愣,却是心里一松,笑了:“我吃得不该?”
见夕颜展露笑颜,贺术础亦是放松下来,也是笑道:“你是嫡母,有何介意。”
夕颜白了贺术础一眼:“王后亦是你嫡母,你与她可亲?”
贺术础道:“既如此,又何必如此挂心安排、事事顾到?”
夕颜平静道:“子嗣于天家是什么?这孩子若是男孩儿,于你又是何意义?你当真不懂?”
贺术础闻言一愣,随即脸上笑容渐去:“孩子于你,不过是我又多了一成争位的筹码吗?三哥的母亲是王后,我的母亲是贾梭公主,如若我再有一个子嗣,便是与他持平……我的孩子对你来说就只这一个意义,是不是?你当真是个冷心没肺的!”
夕颜垂目,不怒亦不恼:“是,我本是个冷心没肺的。”
贺术础脸色更冷,索性再不言,起身便走。
夕颜待贺术础离去,慢慢起身走到窗前。一推窗,冷风刺目,冷泪滴下:“也因,他不是我的孩子……”
背后忽然一暖,她竟未觉他何时又回来了。
“何苦故意气我,我知道你本不是这样的人……虽非真夫妻,想哭的时候,这怀抱也不吝借你靠靠的。”
夕颜轻轻挣出贺术础怀抱:“哭得多了,靠得多了,便成依赖。”
贺术础眼底一痛:“我当日之拒,终是伤了你……是我错了……”
夕颜以袖沾去浅泪,忽然转身对贺术础:“无错。凡帝王,必六宫粉黛,为何?便教帝王爱江山,爱帝位,爱权势,爱臣民,而薄姬妾。是以,你无错。”
贺术础眉略一皱,却是伸臂揽回夕颜入胸膛:“你定要如此,那我便依你……我们只谈外事。那你可愿告诉我,伏家的目的是什么?”
夕颜心下稍感意外,却是答道:“你何用怀疑?伏家与封家向来死敌,若由着贺术砥即位,可还有伏家容身之地?怕是到时,下场会比宣于一门更惨。”
“那么是要助我即位,然后将封家赶绝?”
“你不忍?”
“不忍?我母亲等同死于谁手?我之圈禁十八年又是拜谁所赐?如今这一身的寒症又是如何来?便是你不忍,我也不会不忍!只,真到紧要关头,你可舍得下他?”
他,便是指贺术砥!原来,是为此……
夕颜轻轻推开了贺术础的胸膛,抬头看着他道:“原来,你是想问这个。想知道在你和贺术砥之间,我会选择谁。是吗?”
贺术础别开了眼睛,不能正视那张娇颜……自从那日亲眼看到贺术砥后院发生的事,他的内心就不曾平静。时儿觉得夕颜是被迫的、无辜的,跟他一样是受伤害的那一方。时儿又会想或者是她自愿的,否则又怎么会任由贺术砥带去后院呢?或者她根本还是想着贺术砥的!虽然她一再跟他说她从没爱过贺术砥,她喜欢他……可是为什么却不曾要求过他抱她?就连他主动之后她也假装从未发生过,是不是其实她还是爱着贺术砥的?可是那天他又亲眼看到她一身挣扎过后的狼狈、听到她狠狠发誓要贺术砥付出代价……
他不知道他应该相信哪一种!不管他选择哪一种,另一种想法都会紧随而上!于是他躲着她,她也回避他……直到那天在二王子的营帐看见贺术砥又靠近她,头一次,他有了想揍一个人的冲动!可是,她竟然还跟贺术砥说话,二人神态尽是暧昧!
“不论我怎么跟你说我不爱贺术砥,你都不肯相信。你只相信我曾经是他的女人,你只相信你看到我在他的后院……你一直都不相信我,是吗?”
贺术础无法回答,他无法告诉夕颜他有多么的想要拥抱住她,因为他做不到。只要看着她,贺术础那张蔑视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他已经一再用理智说服自己说夕颜是他的妻子,夕颜是喜欢他的,于公于私她都绝不会扔下他而投向贺术砥……可是双手,就是再向她伸不出去。他甚至连直视她的脸都做不到。
望着垂着脸一言不发的贺术础,夕颜反觉他比她难受,便是更不知二人之间还能说些什么……
夫妻两个,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近不得,远不了。
☆、第三十八章 你会比她更辛苦
伏香居——
“该怎么做,你懂吧?”伏公说。
“我已经擢升让她为夫人,让她住进最好的房间,有侍女和嬷嬷伺候着,有太医每三天就来给她看一次脉,锦衣玉食的供着,你们还想让我怎么样?”夕颜的语气并不好。
“你知道这个孩子对我们的重要性,你要看牢了,不许有差错。”
“我已经都把茱萸调过去了,还要怎样?是要我也去日夜守着她吗?”
“注意你的态度。”伏晟忽然插嘴。
夕颜一怒:“我态度怎么了?”
伏晟低低一喝:“伏夕颜!”
“叫谁?叫我吗?我是伏夕颜吗?我从来就不是!”
“哐当——”随着茶碗狠狠砸在地面的响声,伏晟右手掐住了夕颜的脖子,将夕颜整个压在椅背上!面寒目冷:“你以为真的没有人可以代替你?棋子一个而已,死了一个宣于颜,我们可以再找张颜、赵颜、李颜!换了任何一个都会比你做得更好!”
夕颜发不出声音,涨着脸挣扎拍打着伏晟手臂,她被吓坏了!
“晟儿,放开她。”伏公淡淡的开口。
伏晟松开了夕颜,夕颜立即扶着椅背呛声咳嗽。
伏公的声音不愠不火的传来:“要成大事,就不能被自己的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为。你是聪明人,自己好生掂量掂量。不要再有下次,嗯?”
伏公起身和伏晟一起离开了,夕颜扶着椅背,目光呆滞。
旁边递来一张手帕,是十三。
夕颜只是呆望着那帕子,没有伸手去接。忽而却问:“……十三爷,你认识我母亲是不是?”
“嗯,我还小的时候,你母亲常来看望我母亲。”
“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都说是我母亲害了宣于一门被灭。你觉得……她是大家口中的那种人吗?祸水?妖孽?”
十三反问:“你觉得呢?你自己的母亲,你是怎么看她的?”
夕颜仍旧呆着目光:“我觉得,我跟她是同一种人……”
十三笑了,一面收回手帕:“自古红颜多薄命,便是怨,也只能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似她,更因你是她的女儿,所以……”十三犹豫了一下,“你或许会活得比她更辛苦。”
夕颜这才抬头:“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十三爷?”
十三淡淡敛了眸子:“不,我只是感叹。”
夕颜望着总是神色淡然的十三,追不出一词:“……”
而在伏公与伏晟一边。
父子二人坐在车厢内,伏公闭目养神。
“那话,是对她说的。也是对你。”
“……”
“你近日,屡屡言行不在平日,可自知?”
“是,儿子明白,不会再犯。”
“嗯。这次的事很重要,两边你都要看紧了,不能出岔子。”
“是,已经安排妥当了。父亲放心。”
“那就好。”伏公睁开了眼睛,冷芒一闪即逝。
…………
……
此次中秋大宴,难得二王子贺术碹也在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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