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错阳差的,两个人一起施展「天花乱坠」,彼此相克之下,八十一腿记记抵消,只听见劲气碰撞有若闷雷,暖阁内立时遭了劫难,有如狂风过境,桌椅盘盏皆被劲风绞得粉碎。
立在一旁观战的大瘟皇和梅尔舒迪林也被波及,罡风袭来,只觉得呼吸困难,浑身刺痛难当,不得不运功抵抗,忽听见喀嚓一声,门窗抵挡不住劲风爆破,竟被推开,又恰逢云破月来,月光泄进暖阁,斗室内霍然大亮!
哈哈布里库奋起神威,暴喝一声,猛力推那茶几。
骨碌布渊右手重伤,有力难施,被他推得踉跄后退,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心口剧痛,几欲吐血。
「老狗,纳命来!」哈哈布里库全力以赴,内力贯彻茶几,把那闪亮的匕首一寸寸推向骨碌布渊胸口!
按理,骨碌布渊功力比哈哈布里库更胜一筹,无奈老头天生神力,自家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先受了重伤,一时面红耳赤青筋暴涨,眼睁睁看着刀锋迫近,竟无力挣扎。被刺穿的手掌早已不堪重负,肌断骨折,血管迸裂,血流不止,骨碌布渊痛不欲生,只觉得生命也随着刀锋一寸寸的迫近离体而去了,惊恐交加,又兼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突地,面前一亮,一道银光,如匹练般电也似疾地卷将进来,将那木桌斩了个粉碎,再睁眼看时,哈哈布里库豹眼圆睁,已然软软的倒了下去。原来是大瘟皇放出飞剑宝光解围,梅尔舒迪林则趁机制住了哈哈布里库。
骨碌布渊惊魂未定,梅尔舒迪林不知所措,如何处置骨碌布渊成了叫人头疼的麻烦。
骨碌布渊本还幻想说服他参与阴谋,不料又遭来劈头盖脸的臭骂,无奈,只得再次制住梅尔舒迪林,大瘟皇干咳一声,说道:「事到如今……只好先委屈老将军了──」
梅尔舒迪林怒目圆睁:「老驴子!你想杀我爹?」
大瘟皇讪讪的道:「少族长多虑了,老夫只是想请令尊先在一处隐秘地方安住两日,等到事情办完再做发落。」
梅尔舒迪林无法,只得说道:「说得容易,哪里又有什么隐秘之处?难道叫我老子去坐牢不成?」
大瘟皇道:「少族长果然英名神武睿智无双。」
梅尔舒迪林大怒,指着他脸骂道:「操你老母!你老子才要坐牢!」
大瘟皇被他骂得勃然色变,便要拔剑,却被骨碌布渊拦住,劝道:「有话好说,动刀动剑成何体统!」又劝了梅尔舒迪林几句,好歹回心意转,连夜把哈哈布里库送到天牢软禁。
那典狱长乃是梅尔舒迪林头号亲信离车,自然对他们言听计从。离车也是个不安分的,听了梅尔舒迪林的计画,倍感兴奋,立刻宣誓效忠,把三人引进自家密室,商议刺杀奥兰多的详细计画。
离车提议多邀些得力的帮手以壮声势,骨碌布渊摇头道:「人多了反而坏事。」于是除了四人之外,就只有梅尔舒迪林的副将土谷伦、骨碌布渊的两个弟子弦歌、雅意参与此事。
众人宣誓守秘、效忠之后,骨碌布渊又道:「杀奥兰多不难,难的是如何善后。」
梅尔舒迪林道:「还要善什么后?把古利乌斯一家杀个精光不就结了!」
骨碌布渊冷笑道:「少族长的豪气,老夫是很欣赏的,可杀光了奥兰多全家,你难道能名正言顺的接管苍翼城?」
梅尔舒迪林哼了一声,不屑的道:「谁不服,老子砍他脑袋杀他全家!」
大瘟皇知道跟这油盐不进的楞头青讲不清理,便道:「若是青雀夫人不服,少族长也要杀她不成?」
梅尔舒迪林一楞,笑道:「这一个是舍不得。」
大瘟皇趁势劝道:「那青雀夫人好歹也是奥兰多的正室,倘若知道少族长杀了她老公,这笔梁子该怎么算?」
「那就不能让她知道!」
「少族长说得正是,所以,我们才得找个人来背下这杀害领主的黑锅啊。」
「哪有傻瓜愿意背黑锅?」梅尔舒迪林迷惑不解。
大瘟皇与骨碌布渊相视一笑,正要开口,忽见梅尔舒迪林拍案大笑:「哈哈,我明白了!」
两人一楞,心道:不是吧?这呆子真有那么聪明?
却见梅尔舒迪林霍的站起身来,劈手抓住土谷伦肩膀:「土谷伦,你是不是我梅尔舒迪林的好兄弟!」
土谷伦正色的说:「当然不是。」
梅尔舒迪林脸色大变,刚要发作,土谷伦又谄笑道:「末将不配当提督的兄弟,末将是提督的奴才。」
梅尔舒迪林转怒为喜,笑道:「你很诚实,很有勇气,我喜欢。」又问:「既然你是我的奴才,我叫你死,你肯不肯死?」
土谷伦一楞,忙道:「末将的命是提督的,提督叫我去死,便一定要死。」
梅尔舒迪林满意的点点头,又说:「很好,你很忠心。既然这样,等我们杀了奥兰多,你就去自首吧。」
土谷伦没料到他有此一说,吓得亡魂顿冒,吃吃的答不出话来。
梅尔舒迪林怒道:「你不是我的奴才吗?怎么又不敢替我死了!难道你刚才说的都是谎话?」
骨碌布渊笑道:「现放着个顶缸的材料不用,少族长怎么倒来为难自己人呢。」
「你是说──」
「还能有谁?」大瘟皇森然道:「当然是叶小贼!」
晚风送来玫瑰香,一个春深绻缱的黄昏。夜深香霭散空庭,帘幕东风静。
倾城如约来到花园暖阁,那是古利乌斯·奥兰多的一处书房,他喜欢在植物环绕的所在读书办公,特别是春天和夏天,只有在花园里才能集中精力工作。
今夜与奥兰多做最后的议和谈判,明天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虽然谈不上舍不得,感情毕竟有一点。
倾城一向聪明得很,但是在统军作战这方面却暴露出无可弥补的缺陷:他或许是个好参谋,但绝不会成为优秀的将军,他的性格是温敦柔和的,不适合在人世间最生冷最严肃的舞台──战场──上表演,而且,知道部下会死却仍要狠心让他们送命这种手段,他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倾城并不后悔亲身参与北伐战事,不过他却从这个不合适的舞台上学了个乖:我没有领兵打仗的才能,今后还是躲在幕后比较好。如果说政治还允许浪漫主义的存在,那么战争,就完全是冷漠的现实法则了。
所以,他必须得到奥兰多的亲口承诺,在春江飞鸿耐心用完之前,结束谈判,和平接收苍翼城。
前两次的接触,他已经摸清了奥兰多的脾胃,对于什么样的话足以打动他也胸有成竹,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一边走,倾城也在思索。
今晚的约会有点奇怪,通知他前来赴约的人不是奥兰多、青雀,甚至不是秋彤、春晓,而是那个骨碌布渊。
倾城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偏见,昨天早上那次会面,骨碌布渊试图用琴箫合奏试探他的实力,不过还好,他没成功。
倾城从踏进苍翼城第一步开始,就给自己的真正实力戴上了面具,无论武功还是言辞,他都远远没有露出真正的锋芒,骨碌布渊捉摸不到他的深浅,倾城却在他身上有了些意外的收获,倘若让倾城选择在苍翼城内除掉一个人的话,他将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希罕的名额用在骨碌布渊身上:这老妖若是在战场上放开手脚施展,北伐部队的牺牲将会增加千万倍。
没关系,倾城不怕他,反而觉得很幸运,因为他与骨碌布渊的初逢不是在战场而是在谈判桌上。
当他了解了骨碌布渊的实力后,对方的威胁就已经降低一半了。
他再一次后悔没有带小迦来,若是「假面天使」能够来苍翼城出一趟公差,今夜过后,骨碌布渊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穿过一道碧纱厨,倾城走进奥兰多的会客室,隔着珠帘,看见他靠坐在软榻上,屋里静悄悄的,仿佛在垂头沉思。
倾城深吸了口气,轻轻走过去,在门前站立,定定望着奥兰多。
细微的震颤自心底某处升起,仿佛点燃的烟花捻子,嘶嘶的燃烧着,通往蕴藏了不祥预感的所在,当捻子燃尽,接下来的大爆炸就会波及全身……
珠帘在风中恍恍惚惚的摇曳着,倾城鼻尖浮起细密的汗珠,他闭上眼,又慢慢睁开,忽的撩开门帘,大步走进屋内。
倾城沿着花径走来,骨碌布渊、大瘟皇、梅尔舒迪林、离车、土谷伦、弦歌、雅意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他们在等倾城,罗网早已布下了。
骨碌布渊和大瘟皇藏在左、右侧屏风背后,梅尔舒迪林屏住呼吸躲在门后,离车就在软榻背后潜伏,土谷伦在一个落地花瓶背后隐下身形,弦歌匍匐在屋梁承尘上,雅意侧身站在曲尺型书架的背后;七个人都是高手,头三个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都屏住呼吸等待倾城入瓮的那一瞬。
诱饵也早已设下了,奥兰多垂首坐在软榻上,一刻钟前他已经死了:骨碌布渊亲手把匕首插进他的背心,总督大人当时就断了气。
倾城在门前停住脚步,仿佛在犹豫是否进来。
屋内的人开始担心:难道他看出什么破绽?他们分别认为自己并没露出马脚,于是彼此投去警告与责备的一瞥。就在这时,倾城突然走进来。这转变来得太突然,他们本以为倾城会犹豫更久。
可倾城却大步走进屋来,在他们做出反应之前,来到奥兰多面前。
暗杀者们没有立刻出手,他们在等待猎物的破绽:倾城发现奥兰多已死,势必大吃一惊,这吃惊的一瞬,就是破绽!
根据大瘟皇提供的资料,骨碌布渊已经对倾城的实力做出了尽可能高的估计,尽管其他参与者都认为没有这个必要,骨碌布渊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他深深懂得谨慎对于一件事的成败起着怎样重要的作用,假如用五分力可以杀死倾城,他宁可使足十分,因为这世上有着数之不尽的意外。
然而今晚他还是不够谨慎。
骨碌布渊意识到自己失算之时,正是奥兰多突然抬头的那一瞬。他还没死!埋伏在屋内的七个人看见奥兰多对倾城说了一句话──准确的说,只是几个字,在他嘴唇刚刚蠕动、试图发出声音的同时,就已经合上了眼睛。
这回他真的死了,「五音绝唱神功」护住了心脉,使他在受到致命的伤害后仍顽强的延续着生命,一直支撑到倾城的到来,而就在他死而复生开口说话的刹那,业已灯枯油尽了。
奥兰多到底说了什么?倾城到底听见没有?
骨碌布渊的脑海一时间不由自主的被这两个问题占据,而暗杀倾城的最佳时机就在这毫厘之间一去不回了!
最先出手的是梅尔舒迪林,不等骨碌布渊发信号,他便一脚踢开门板,双刀如电,交叉斩向倾城双肩。
百炼精钢的弯月宝刀,配上北极毗卢寺镇寺绝学「七级浮屠」刀法,刀锋及体之前,势不可挡的刀罡已然封住了倾城背后七大要穴!
倾城目光仍停留在奥兰多的尸首上,面容恬静,古井不波。梅尔舒迪林凌厉的攻势,他不为所动,嘴角一抿,冷笑浮现的刹那,倾城突地拔出木剑,电光石火般刺进软榻。
木剑一凝,旋即掣出,一道血箭随之喷溅出来,埋伏在榻背后偷袭的离车打着旋倒退出来,胸口开了个大洞,随着醉汉般蹒跚的步履大股大股喷着血,一头撞在石青画屏上。画屏倒塌,碎裂,离车最后喷了一大口紫黑的淤血,染红了画屏背后大瘟皇惊愕的脸。
一剑杀死离车,梅尔舒迪林的刀也到了背后,紫霞大盛,犀利的刀罡与阿修罗魔功撞击,气鸣声连珠炮也似的爆起,梅尔舒迪林的刀势被紫霞罡气牵制,不由微微凝滞,千钧一发之际,倾城仍未回头,一道诡异的剑气却劈面斩来。
梅尔舒迪林大惊,大喝一声,双刀合一,急速劈下,堪堪抵消了那道剑气,不料又是一道神秘剑气追击而来,竟比初时那记更为凌厉。
梅尔舒迪林无奈,只得豁出性命,仓促凝神聚气施展师门绝学「铁禅功」,注入佛门护体神功的外衣突地鼓涨起来,硬如钢铁,剑气破体,气流碰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罡风席卷而来,梅尔舒迪林衣袂碎裂,前胸背后血管暴裂红艳艳刺眼生痛,脸色狰狞凄厉,恍若厉鬼。
倾城连续施展影神通·落花剑影,却没能给梅尔舒迪林造成致命伤,倾城不禁暗叫遗憾,一道银链也似的寒光电射而来,不得不飞身闪开,人在半空,忽见一点寒芒倏地迎面射来,竟是潜伏在承尘上的弦歌刺出了蓄势已久的一剑!
前有弦歌狙击,后有大瘟皇放出飞剑「宝光」追击,倾城身在空中无处躲闪,勉力反手出剑,磕开「宝光」,一口气已然用尽,弦歌的长剑却已近在咫尺!
下方观战的骨碌布渊、梅尔舒迪林等人皆屏住呼吸,等待倾城陨落的一幕,这可怕的美少年给他们带来了意料之外的麻烦,幸好,现在一切都将结束了。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生死关头,倾城突然送出剑鞘:稷下炎流·收刀术。
噗──长剑没入剑鞘!
弦歌失声惊叫,本能的弃剑飞退,倾城藉力翻身,轻飘飘的落在楠木书桌上,身形尚未站稳,星星点点的剑光扑面而来,剑气如云剑芒如雨,杀气铺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