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无错身后,突然抓住了惊魂未定的少年。一手扯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果断的扭断了无错的脖子。
咯吱!无错的脑袋随之转了一百八十度,扭到背后的脸上,一双闪亮的眼睛愤怒的瞪着她。
毒掌吓呆了。
无错怒吼着扑上来,把她撞翻在地。
毒掌又惊又怒,运足全身功力,连续三记「黑煞熔金掌」印在无错背上,可是他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仍是奋不顾身的扭打。
毒掌惊讶的发现,这个根本不会武功的少年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没有重量,他就像一团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正惊惶失措的时候,无错忽然灵机一动,掀起了毒掌的裙子,向上一翻,裹住了她的脸。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凶徒,可从来没遇见过这阵仗,本能的尖叫起来,两条丰润大腿死命挣扎,内衣散开,露出了半截柔软的小腹。
无错咽了口唾沫,一手卡住「毒掌」的脖子,高举光刀,奋力刺下!
毒掌忽觉得小腹一凉,肚皮已被光刀刺了个窟窿,血如泉涌,叫了半声,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无错见了血,眼睛都直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野兽,仿佛喝醉了酒,两眼发红,步履蹒跚的迎向追兵。
鲜血的气息使他肉体里长出了光彩夺目的宝刀,剑的精神融化了灵魂。
无错冷静的承受着这一切,他即将独自面对全世界,他的肉体也许会害怕,剑的精神却无所畏惧。
光刀在无错体外形成了一层闪亮的壳,散发着千万道金光,无错成了放射杀戮之光的太阳,凡是被这阳光照耀的人,只感到万道寒芒迎头杀至,转瞬就成了尸体。
杀退了护国别动队,无错一声长啸,挥刀劈断旗杆,捧着春江冷的头颅,凄声道:「冷大哥,无错回来了!」
追兵吓破了胆,掉头就跑。无错怀抱着春江冷的头颅一路追杀,居然又回到了帝都城。
人们看到黄昏的街头奔跑着浑身浴血的少年,他手捧头颅,身罩金光,手持变化无穷的光刀迎战千军万马,全然无畏。这悲壮景象叫人触目惊心,帝都的人们关门闭户,躲在家中窃窃私语,「少帝」春江无错的威名就在人们的流言里,第一次拥有了意义。
对比悬殊的战斗延续了一天一夜,当人们试探着从门缝里朝外张望,惊讶的发现街上充满了尸体与血迹。
战斗还在继续,春江无错困守在皇宫后街的一条小巷里,力敌千军,堆积如山的尸体吓退了追兵。
这条位于皇宫后街的小巷,被称为「脂粉河」,每日里宫墙内倒出的散发着脂粉气的污水,都要沿着沟渠穿越小巷,年深日久,巷子里就堆积了风吹不散、雨冲不走的脂粉香气。
可是现在,脂粉气被血腥气取代了,高高的尸堆上坐着满脸血污的少年,他面无表情,衣衫早已被血泡成了纯红色--这使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害怕血了。
他坐在高高的尸骨堆上,借着星光眺望宫墙内的园圃,那曾是他童年的乐土,如今却隔着苍茫的夜色,成了如烟如梦的童话。
墙里歌舞升平,墙外刀光剑影,一道墙把人生拦腰斩断,无错渴望回到墙里去,可是他已经长大了。
「童话永远属于童年,光明已舍我而去,就让天和世界一起黑下来吧。」他挥下光刀,在不知道是谁的尸体上割下一块带血的生肉,塞进口中。
这些天他饿了就吃死人肉,渴了就喝下人血,斗志反而更加旺盛,精力也越发充沛。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根本不是人类……」
第三个黄昏到来时,他听见了与众不同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庄重而不失风度,华贵中透着慵懒。
皇帝来了。
三天三夜,三军尽出,居然抓不到一个少年。
皇帝走下凤舆,好奇的打量着春江无错。
无错跳下尸骨堆,大步走到皇帝面前,毫无惧色的瞪着她。
一股锋利的杀气迎面吹来,皇帝的长发被气流吹动,向后飞扬起来,她惊讶的问:「你的剑气里有妖气,你到底是人还是妖精?」
无错举起了光刀,抿紧唇角,一言不发。
「你不是朕的对手,何必自取灭亡!」皇帝第一次为杀人而犹豫了。
她不忍伤害这个冷冽的少年,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得到她最缺少的自信,一种近乎羡慕的感情在她心中滋生了。
「告诉朕,你为什么不逃走?假如你愿意,这三天来随时都能离开帝都城,难道你有苦衷?」
无错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她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吗?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和蔼亲切了呢?
无错在皇帝的眉宇间依稀看到了母亲和姐姐们的影子,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他终于开口了。
「冷哥哥许诺跟我们一起离开帝都城,天涯海角,永不分离,现在他虽然不在人世,我也不能背叛誓言,要走一起走,即便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忠义诚信,天不可欺!」
此言一出,小巷内外众人无不低头叹息,被他一腔忠义深深打动了。
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和颜悦色的说:「想不到你竟如此英勇,朕不但不会杀你,还要重重赏你--」
「呸!谁希罕你的赏赐!」
「呵呵,小子,话可不能这么说。难道你就甘心让你的冷大哥死无全尸?只要你答应朕一个条件,朕不但厚葬春江冷,还要给春江飞鸿、春江金鹏、春江鹰扬一族平反,恢复你帝国郡王的身分,此外,春江无心和易水寒,朕也可以念在你的分上不予追究。」
情感的残痕告诉皇帝,曾有一种美好的感情在她心底深埋,她说不出它的名字,但她知道那是人世间最美妙的珍宝,她在无错身上发现了那珍宝的端倪,她渴望获得更多启示,直到寻回真正的自我。
一席话说得无错又惊又疑,反问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朕这样做,只要你答应一件事。」皇帝淡淡的说:「留在帝都,留在朕身边。」
无错像是被迎头打了一棒,呆住了。
「朕喜欢你。」
无错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情瞬息万变。忽然咬紧牙关,眼中杀气毕露,待要举起光刀,却又无力的丢在脚下,长叹道:「我不能对不起倾城哥哥。」
不知何时,新月攀上了柳梢头,凤舆启动,皇帝回宫,大队人马后跟着步履蹒跚的少年,他痴痴望着月下的车影,心中五味杂陈。
翌日,皇帝遵守承诺厚葬了春江冷,撤回了追杀春江无心和易水寒的命令,给春江飞鸿、春江金鹏、春江鹰扬等旧族平反,昨天还是钦犯的春江无错继承了家族的荣耀,被封为孔雀郡王。
是年春江无错十八岁,命运把他推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第四章 昨夜星辰
凤凰历三年八月十五日,满月之夜,帝国夜空出现了千年罕见的奇观。
大彗星从西方来,火红的尾巴扫过帝国夜空,朝着月亮飞去,人们仰望穹苍,惊讶的发现满天星辰似乎都追随它而去,淹没了中秋的满月。
彗星击中满月,周围的云层被染成绯红色,夜幕变成了血海,流星一颗接一颗爆发、陨灭,星球在结束生命的刹那释放出了所有的光和热,毁灭之光仿佛一朵朵眩目的白花,盛开在血色的帏幔前。
被彗星击中的满月顿时失去光辉,苍白黯淡,宛若一块圆形的石头,彗星离开了月球,朝着东方飞去,火红的尾巴燃烧了地平线。懵懂的雄鸡们齐声啼鸣,庆祝不合时宜的黎明,乌鸦张开眼睛,旋即又闭上,它们笃信那凄厉的红霞是回光返照的黄昏,而非提前到来的明天。
银河.朱里奥也在这个夜晚目睹了天变。他在汪洋血海般的夜幕中嗅到了杀戮的气息,他看到帝都上空三颗最亮的流星依次陨落了。
朱里奥从中预感到了不祥的意味,就在他还为之冥思苦想的时候,同样看到这不祥之兆的皇帝已经得出了答案。
「陛下,流星陨落,这是不祥之兆啊。」宰相萧红泪忧虑的说。
「三颗流星,就意味着三个该死之人,大牢里可还有待斩的囚犯?拉出三个来杀掉冲喜便是。」
「滥杀无辜有违天理,还望陛下三思。」
萧红泪刚从玄武回来,一时间还不能适应皇帝的新作风,她以为自己还像过去那样有资格左右皇帝,然而皇帝却冷冰冰的答道:「朕就是天,朕觉得妥当就是天经地义。咦!艾尔、明典、贝隆,他们三个犯了什么罪,怎会关在死牢里?」翻阅着死囚名册,皇帝诧异的问。
「禀告陛下,三位大人有谋反之嫌,陛下定了他们死罪,所以关在大牢里。」
刑部长官武思勉在拘捕易水寒一役受了重伤,刑部事务便一直由格兰特代理。
他见陛下询问死囚,还以为要放三元老出狱,便试探着问:「三位大人在牢里吃足了苦头,陛下是不是该放他们出来了……」
「放他们出来?笑话!」皇帝勃然色变,把那名册摔在龙案上厉声道:「三个大逆不道的反贼,朕要杀他们的头!」
格兰特吓傻了,支支吾吾的说:「陛下不是说关他们几天略施薄惩,等气消了,就放三位大人出来么?」
皇帝气势汹汹的道:「朕说过这话?你没记错?」
格兰特硬着头皮道:「臣不敢造谣,陛下的确说过。」
萧红泪也道:「陛下当日的确说过不会追究三元老的罪,满朝文武都有听见。」
皇帝冷冷一笑,质问萧红泪道:「朕说这话时你也听见了?」
萧红泪一楞,答道:「臣当时还在玄武,并没有亲耳听见,可是别人都这样说,臣也就……」
「别人都那样说你就信了?朕明明没说过的话,没下过的旨,是不是只要你们都说有了,就可以代替朕的金口玉言,就可以代替朕的旨意?」皇帝冷笑着站了起来,厉声道:「今天朕就不信邪了!好啊,你们都说朕要赦免那三个老贼,朕就偏要杀他们的头!」
萧红泪、格兰特倒吸了口冷气,慌忙跪倒求她开恩。
皇帝固执的说:「放了倒容易,朕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诚心悔改?万一还想造反,倒费朕的事。」皇帝虽然拥有关于三元老的完整记忆,可是在感情上,却并不觉得他们与其他陌生的囚犯有何分别。
萧红泪、格兰特连声替他们担保,苦劝了半晌,皇帝总算回心转意:「既然是你们求情,那就下不为例吧。叫他们去写悔过书,从刑部大牢门前一步一叩首到皇宫,在宫门前诵读悔过书,若是朕觉得他们的确诚心悔过,就赦免他们。」
两人听了,相视苦笑,不约而同的叹起气来。
皇帝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们,忽然笑道:「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是不是在调情?」
萧红泪又羞又窘,面色如土,慌忙磕头谢罪。
格兰特语无伦次的说:「陛下明鉴,是臣冒犯了萧大人,臣罪该万死,不干萧大人的事!」
皇帝哈哈大笑,亲手扶他们起身,柔声道:「朕喜欢你们眉来眼去,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的金童玉女,你们都是朕的好孩子,你们应该结婚,生上一群小金童、小玉女,世世代代做朕的奴才。」
萧红泪、格兰特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皇帝手搭在两人肩上,放声笑道:「朕喜欢你们,朕要你们永远效忠!」
萧红泪低声道:「臣也喜欢陛下,臣生生世世都是陛下的奴婢,绝无二心。」
皇帝满意的一笑,目光转向格兰特。
格兰特一咬牙,退后三步,跪在皇帝脚下,沉声道:「陛下君临帝都之日,臣就已经发誓效忠无错殿下,自古一仆不侍二主,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并不生气,微笑道:「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朕不怪你。无错,出来跟你的家臣说句话吧。」
话音方落,屏风背后闪出一个雍容俊逸的紫衫少年。上前拉着他的手,情真意切的道:「格兰特大哥,你我都是陛下的臣仆,往后同心同德效忠陛下才是,往事不要再提了。」
这些年格兰特被派去百灵操练海军,直到不久前帝国放弃了渡海作战的计画后,才回京复职,自从帝都沦陷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与无错重逢,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点了头,无错欣然笑道:「陛下,格兰特将军有大才干,该委以重任才是。」
皇帝浅浅一笑道:「你先前哭着喊着要见他,现在见了,又哭着喊着给他求美差,朕上了你的当,现在后悔啦,偏要让他赋闲。」
无错笑道:「陛下召将军回来,自然早有安排,都怪我多嘴,自讨没趣。」
皇帝白了他一眼,捧着轻罗小扇遮了玉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朕不高兴动脑筋,你就帮我写一道委任状,随便给他安排什么职务都好,想来你也不会亏待自家人。朕累了,都下去吧。」
三人相视一笑,躬身退下。
临到殿门前,又听见皇帝说:「别忘了关照那三个老不死,朕要他们生,他们便生,朕要他们死,任他功劳盖世也定斩不饶!」
当天晚上,格兰特把皇帝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三元老。
一听说要写悔过书,三个老人露出了不同的表情,贝隆愁眉苦脸,明典冷笑不语,艾尔压根儿不理这档事,只顾拉着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