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璧华对楠·帝释天的敌意,倾城并不在意。
他有信心说服李璧华改变立场。
红巾团一天比一天强盛,蛊精百变的修行也终于大功告成,李璧华不但恢复了功力,更练成了五毒宗最高秘技──胭脂剑。
寒冬将近,风雪也似回光返照般一日日的狂暴起来。昨夜一场大雪,碧螺谷内绽放了一簇簇的红梅,先一步投进了春的怀抱。
一对青年男女携手走下小楼,慢慢走到天井中来。
「华姐姐,白雪红梅虽是好景致,可惜少了灵动之气。」
「想要灵动之气还不容易?」李璧华微微一笑,脱下大氅,走到天井正中舞起剑来。
白雪红梅,剑气红颜,李璧华婆娑起舞,谁又能想得到她在表演杀人的武技?
掌中丝绦原是见血封喉的杀人利器,粉红色的剑气有如淡淡的胭脂雨,你看不见武器在哪里,只能感受到少女手中那团温柔的杀机,她像个技艺高超的木偶师,让杀人的剑变成了透明的线,变成了灵巧的手。
倾城叹为观止,心旷神怡。天下女子,只有她才能把舞蹈与剑技融合得如此完美吧。
「看剑!」
李璧华手腕一抖,胭脂剑卷起一团雪球,不轻不重的砸在倾城鼻梁上。
「好哇,敢偷袭!」
倾城抓起一把雪扬在正笑得开心的李璧华头上,转身便跑。
两人就在雪地上追逐打闹起来,追到了就摔跤,摔倒了就在雪地里打滚,辗碎了数茎红梅,馨香遍地。
雪落了,梅散了,雪从里现出了脸蛋红扑扑的李璧华,宛若一朵最美的腊梅,艳得晶莹,美得剔透。
倾城怦然心动,手指轻轻抚摩她的脸颊,那一抹绯红的胭脂如此妩媚,使他不敢相信那本是杀人利剑幻化。回忆起修炼蛊精百变·胭脂剑时的那段日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李璧华问。
「想想这几天的修炼,简直像一场噩梦。」
李璧华听罢甜蜜的一笑,偎依在他怀里,娇痴的说:「郎君啊,我能恢复功力,又练成了五毒宗最高秘技胭脂剑,可都多亏了你呢。」说着一摸脸颊,那抹绯红的胭脂立时不见了踪迹,再看李璧华掌心,却多了一口晶莹剔透的长剑。
那剑长约三尺,宽仅一指,说是长剑,倒更像一根雪纨冰丝织就的缎带,当中一线绯红,好像宣纸上洇了一痕胭脂,煞气中透着一股妩媚。
倾城越看越爱,不由想起来当日修炼蛊精百变前李璧华说的那番话。
蛊精百变的最高境界分为阴、阳两系,阴系的最高境界是胭脂剑,阳系的最高境界是碧血剑,不论阴阳,到了最高境界「蛊精」就会与剑合而为一,说得坦白点,就是蛊精会被剑吸收,再也不能以人类的形象独立出现了。
倾城还清楚的记得,李璧华曾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突破最后一关,否则你就会被『剑』吃掉!」
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警告,倾城至今仍对胭脂剑充满了戒心。
在他的记忆中,胭脂剑象征着阴暗、淫毒与邪恶,象征着那漫长的十天里他在井下度过的毕生最阴暗的时光……
为了修炼九重蛊,李璧华在冰天雪地里搜罗出数以千计的毒虫,并将它们驱赶到一口古井中。
与以往修炼「毒母化身」不同的是,倾城必须以一条毒虫的身分加入它们中间,直到吃下最后一只毒虫。
在幽暗的古井里他不止一次产生幻觉,把自己当成一条毒蛇或者蜈蚣,他吃毒虫的同时,毒虫也在他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伤口,血管里流着墨蓝的毒液。
倾城在井下待了十天,十天里他看着一重蛊变成二重蛊,二重蛊又变成了三重蛊……
优胜劣汰的结果给他提供了足够的食物,而吞食被淘汰的毒虫并不需要怜悯或者同情,他的胃也变得贪得无厌,不停索要更鲜美的食物,唯一的排泄物是一种香甜的红雾。
倾城现在已经没法完整回忆最后三天自己究竟怎样度过,野兽、妖魔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所作所为。
二十四对七重蛊中只有八对脱颖而出,晋级的八重蛊分别吃掉了一只七重蛊后感到心满意足,侥幸存活的八只七重蛊按理应该由倾城享用。然而幸存者并不甘心成为他的食物,所作所为至今仍让倾城胆寒不已。
这些有着蜘蛛头、蛇体、蝎子尾巴的妖虫率先发起了攻击,飞快的吐出银灰色的粘丝,把他变成了网中之鱼。
倾城记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茧,蜷缩在灰暗的网里,入井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温暖。
八个恶客爬上他的背脊,把八条半月形的弯勾刺进他的脊椎缝隙,那麻痹的快感至今仍让倾城心醉,也许只有吸毒者才能领会那种糜烂的惬意。
七重蛊们缠绕在倾城身上,想要勒碎他的骨头,随着滑腻腻的蛇身一曲一驰,被毒液麻痹的倾城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听见全身骨胳放声歌唱,他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密密匝匝的蛇身组成了酷似女阴的甬道,置身其中的他很自然的把自己想象成一根阳物。
而当他在幻想的催化下当真的勃起时,反倒唤发了良知,对自己居然会有如此下流的想法感到不好意思,要命的是妖虫们并不理解他的心情,反而火上浇油的使用了口针,想美美的吮吸倾城的血肉。
当它们把肉红色的针管刺进倾城身体时,却惊恐的发现这是自寻死路。
幽深的井底,七只贪得无厌的妖虫像蚊子那样叮在倾城身上,它们翡翠色的肚皮闪闪发亮,肉红色的口针呈半透明状,含英咀华珠光宝气的液体从针管中流过,短短一瞬,你就可以目睹那液体流溢出了七色光华。
人的血肉怎可能如此绚丽?
没错,那是七重蛊的血。
七重蛊们的大肚子来自毒蟾蜍,所以你可以想象出肚子占了全部体重的十之八九,那么大的肚皮里居然没有任何心肝肠胃肺,只是一包浓稠的血肉混浊液,倾城不禁感叹造物神奇。
井里升腾起温暖的沼气,鹅黄色的苔藓在黑暗中缓缓扩大湿润的根系,井外天昏地暗风雪交加,碧螺谷的第九夜里可曾有悄悄绽放的红梅花?发誓守在井边的李璧华是否仍在风雪中伫立?
妖虫们的大肚皮渐渐瘪下去,被吸干的七重蛊变成了轻飘飘的蛇蜕。
倾城心满意足舒展四肢,像刚刚出生的婴儿般睁开眼睛。
发现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静静坐在自己身边,赤裸的手臂和大腿在昏暗的井底摇曳着夜明珠般的光晕,鲜红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抿着,三分羞怯里半掩着七分的妖媚。
当他失声惊叹时,她微微抬起螓首,那芍药般艳丽的笑靥分明属于李璧华。
倾城慢吞吞的坐直身子,诧异的问:「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说好了在外面等我吗?」
李璧华不回答,启唇微微一笑。
倾城又问:「你说要在井下待足十天才能大功告成,还提醒我最后一天要提前出井。因为不可以等到九重蛊出现,要是连九重蛊也吃了,我就会变成胭脂剑,你说你不想失去我,所以你不要胭脂剑。喂,你是不是怕我忘了,特地下来提醒我?你怎么不说话?」
李璧华又是一笑,娇憨的爬到他怀里,倾城觉得她居然一丝不挂的下井来,委实有点奇怪。
可这不能作为拒绝亲热的理由,于是任由李璧华爬到他怀里,任由她像小狗似的在他身上拱来拱去,笨拙的解开他的扣子脱下他的外衣。
倾城注意到周围过于安静。他在李璧华的呻吟声中侧耳倾听,却无法找到第三个呼吸。
八重蛊都被吃掉了,九重蛊在哪里?
他下意识的抱住李璧华,顺着光裸的脊背向下摸去,那纤细的腰肢让他担心自己稍微用力就会把她弄折,除了水蛇,倾城想不出还有哪种动物会有如此可怜的腰身。
再往下,他摸到了一个庞大的肚皮,方才光线黯淡没留意。
难道李璧华怀孕了?可是尾椎骨末端长长的细骨又是什么?为什么如此尖锐仿佛一根蜂尾针?
女人快乐的叫喊起来,摇晃着腰肢迎接高潮,就在这时,倾城嗅到了花蜜的香气。李璧华身上只有销魂香,从来不用花粉,这种气味到底来自哪里?
女人忽然停止了动作,嘤嘤嗡嗡的呻吟着,这不是人类的声音。
倾城在想象中勾勒着她的真身,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股阳精也随着破体而来的眩晕射进了女体深处。
她抱住倾城的脖子索了热吻。从她的唇齿间,倾城首先品尝到了久寻的花蜜,接着是残留的血腥气。
那是倾城熟悉的气息,就在一个时辰前,那气息的主人们还在为率先进化成九重蛊自相残杀,现在,倾城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女人在黑暗里享受着性高潮的愉悦,一面在他耳畔说着混合了蜘蛛、蟾蜍、蝎子、蜈蚣……等等毒虫族语的甜言蜜语,一面悄悄把两把小臂增生出来的大刀悬在倾城脖子上,对有着螳螂血统的她来说,交欢后杀死配偶是天经地义,然而倾城却不喜欢这种暴行,于是他扭断了她的腰肢,这并没花费他多少力气。
这是发生在第十夜的故事。
倾城杀死了相貌酷似李璧华的九重蛊,感到非常难过,好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情人。
接下来会怎样?
倾城自言自语:「我错杀了九重蛊,接下来……我真的会变成胭脂剑?」他在自言自语的时候,发现九重蛊的下半身仍在蠕动,这使他感到一丝忧虑,假如她还活着,倾城不确信自己仍有勇气再一次把她杀死。
幸好,九重蛊并没复活,她蠕动的下半身仅仅是在履行一个准母亲的义务──产卵。
当一条透明的丝带从她下体排除后,死而不僵的现象就消失了。
倾城拾起那条丝带,滑润的触感使他心醉,就在恍恍惚惚的时候,丝带割破了手指,血渍洇成了一抹胭脂。
「原来是口软剑……」倾城自言自语。
第十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在李璧华的记忆中,同样留有深刻的印象。
与倾城相比,她所忍受的痛苦更多是来自内心。
在九天九夜的等待后,李璧华终于听见井中传来可怕的声音,仿佛婴儿夜啼,异常凄厉。
李璧华心惊肉跳,一旦倾城有闪失,毒母化身就前功尽弃,她也活不成了。
她决定打开井盖,虽然半途而废同样会要了她的命,可至少还有机会救出倾城。
李璧华捧着烛台走进院子,鬼魂般游荡在花园中。
早已枯萎的花丛盛着纷纷落雪,发出蚕吃桑叶似的沙沙声,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到毒井前,听到最后一声嚎叫在深夜中拔地而起,重达千斤的井盖龟裂开来,裂痕构成了神秘的五芒星。
雪更大了,冻得瑟瑟发抖的李璧华在幽深的夜色中靠近井栏,铺天盖地的大雪把一切漂得苍白,同样铺天盖地的夜色随即又把一切都淹没了。
烛台在黑与白、夜与雪的战斗中夭折了,火光被掐死在风里,李璧华站在井旁,伸手不见五指,心也被冻僵了。
她在雪夜中伫立良久,终于被不祥的预感捕获,渐渐失去了解开井盖的勇气。她在雪夜中忍受着肉体与心灵的双重寒冷,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回到了十四岁那个噩梦般的正午。
二十六岁的李璧华回忆十四岁的李璧华挖坑时的情景,她回忆起自己在杨树下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那坑渐渐没过了她的腿、腰和肩膀,随着坑的加深,方向感从十四岁的李璧华眼中抽离,眼中所见,只有黄色的坑壁。
二十六岁的李璧华在回忆的同时抱住了井盖,无意识的推动,仿佛冥冥中有一只大手控制着她完成了解开井盖的工作,她沉迷在回忆之中,想象着十四岁的李璧华如何一锹锹挖掘深坑,直到把自己淹没。
井盖开了,一道金光喷涌而出,李璧华被金色的神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了,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了十四岁的李璧华的心情。
在跨越了十二年的漫长岁月之后,李璧华终于明白,那一天自己其实不是在挖存钱罐。
十四岁的李璧华想挖的是坟墓,她想把自己埋葬……
想通这点,李璧华就超越了回忆,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一切痛苦,都源自她把自己的心锁在十二年前的坟墓里。
最后一个回忆残片中,李璧华看到十四岁的自己高举双手,仰望坑外蓝得刺眼的天空,用舒缓而绝望的语气对自己说:「我上不去了……」
十四岁的李璧华在坑里高举手臂的时候,二十六岁的李璧华趴在井沿向下望去,她在一片金光的海洋中看到了抱膝而坐的倾城。
她看见倾城抬头望着她,嘴角挂着一抹胭脂也似的绯红,他微笑着说:「我又重新出生了……」
第六章 五毒仙师
从倾城离开忉利城算起,短短两个多月,碧螺谷外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立春这天,独眼龙黑星回来了。至此,红巾团终于被卷入玄武两大势力的争霸战争了。
就在黑星回来的当天晚上,倾城使用玄武之假面化妆成李璧华的贴身侍女,从黑星与李璧华等红巾团主要将领的谈话中,偷听到了很多珍贵的情报。
夫瑞人早在楠·帝释天夺权篡位之初,就感受到了危机。
一开始,他们没把这个女可汗放在眼里,苍天积弱已久,夫瑞人不相信她能改变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