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即使我千辛万苦从家里的狗洞钻了出来,也依然面临着不得不再次钻回去的严峻现实——如果半夜在大街上让巡街公差抓到,我将幸运地在明天上午、县衙的牢房里吃上免费的早餐。
不过,好歹在长安混了这么久,某些路子还是必须要有的。比如说我曾利用各种机会从那位永远找不到门路升职只能每日郁闷轧马路的公差哥哥那里知道了他们夜晚巡街的路线以及偷懒之时间地点。只要照着那些点踩,我逃出去一般不会有问题——虽然没有手表而光靠感觉估计时间的话,很容易出现二般的情况。
谢天谢地,今天估计公差哥哥们是集体嗨高了,我顺利地在寂无一人的大街上摸到了老高家的门口。对于工场在城西的老高为什么要在安仁坊买房子这个问题,我一直抱有浓厚的兴趣并进行了孜孜不倦的研究。据老高自己说是他喜欢,但有小道消息这么跟我说:“高家原来的房子隔壁新搬来了一个小寡妇,之后的之后,他们就搬了家。”
所以我应该感谢那个小寡妇并老高的老婆,要是没有她们老高就不会搬进坊内,要是他不搬进坊内我就要等明天坊门开了才能去取我存放他那儿的分红,然后我估计就得直接回家了……
偷偷地摸进老高家后院的狗洞,我抢在在他吹灭书房灯的一霎那叫住了他:“老高!嘴下留灯。”灯是抱住了,但他的脸却抽搐了——对于我的深夜造访,老高的表情只能用惊悚来形容。
当听完我今晚的事情以及决定后,他的高血压显然已经有点控制不住。
“你还好吧?”我关心地问道。
他坐着摆摆手,扶住了头:“二娘,江湖险恶,你可要想好啊。”
我豪情万丈地拍拍胸脯:“你放心吧,家里都能活得下去,还怕离家出走么!”
他险些栽到桌子上:“韦郎中也只是一时气急,气头过了也就没事了。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我听了可不乐意,撅着嘴说:“你不用劝。我看出来了,子言这次是动真格。我一定得走,否则这辈子你就休想再见到我。”
“那我问你,离开长安城,你打算去哪?”
“……还没想好。”
老高闻言摸着自己的胸口,半天没有说得出话。
好久,他才恢复正常呼吸,慢慢说道:“我有个叔叔,早年离家修道去了。前阵子我们刚再联系上。如果二娘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不妨先到他那儿去。那里地方偏僻,韦郎中一时半会应该还找不到。你也趁着山里清净,好好想想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
我激动加感动地一把抓住老高的手,眼泪汪汪看着他,一直把他看到发毛为止。他叹一口气,抽回自己的手,说:“二娘,希望今天我真是在帮你,而不是害了你。”
我收好手,很认真地对他说:“放心吧,老高,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好。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请不用担心。”说完我停了一下,想到子言有可能的为难,又愧疚地说道:“我走后,子言肯定会掘地三尺地找我。他也很可能会查出我和你的关系,到时……”
老高挥挥手打断:“二娘放心,我自有办法应付,考虑你自己就好。”
我还想说什么,他示意不必再多言。他起身帮我再打点一遍行装,备好我所需的钱物和写给高家叔叔的书信,还给了我一张假身份证以应付路上关卡的查验。我趁这段时间给自己易了个容,又写了封信托老高帮我找机会转交花想容。
然后我呆呆地坐在书房里,听着滴漏的声音,等待明天的到来。
一晃眼来到这里两年了。这两年中我做了很多事,认识了很多人。办了《君子》,开了“云衣”;编了《破阵乐》,跳了《江山》;见到了李蜀黍、杨阿姨、小李恪和魏爷爷;珍惜了又送走了仙女,结交了又离别了花想容;因为子缄认识了严景长,因为严景长我要离开我所爱的子言;还打败了苏燕脂,鄙视了祖玉亭,不知该怎么概括梁云溪——他们都是我生命里的标记,可是现在我却要把他们通通都抛在身后了。
回想起早上起床时对自己说的话,再想到这一天发生的事,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所经历的这一天是真的,不敢相信我竟然就坐在老高的书房里等待着明天逃离这个我最熟悉的地方,再次投向未知的世界,一个远比长安城更加广阔更加不可预测的天地。
昨天的我期待着自由的今天,而今天里即将迎来未知的我,又会拥有一个什么样的明天呢?
窗外更深露重,今夜落花成冢。春来春去春无踪,谁能共我,一帘幽梦。
第二章 明天里,有女刺客
更新时间2011…4…7 1:58:53 字数:2720
第二天一大早,坊门一开老高就立刻将我送出城外。子言最迟会在小李给我送早饭时发现我已经溜号,所以我必须在那之前躲得越远越好。拜本人一向晚起的习惯所赐,我的时间还算比较充裕。在离长安城三十里的地方,老高将我送上一辆车,又细细嘱咐了一遍线路,才满脸担心挥别了我。那一刻,我真的很有哭的冲动。
。
半个月后,顺着他给我指的路,我来到了一座名叫“玉眠”的山的脚底下。此了时已经入夏,但山上依然是大片大片烂漫炫美的白梨红桃,风过处群山听松,滚滚绿涛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这个季节的燥热。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我紧了紧裤腰带,开始十分利于减肥的爬山运动。
沿着山民踩出来的路,我一路往上走。虫鸣鸟啼不绝于耳,渐入盛夏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树丫间隙洒在结实的土路上,旁边不知名的杂草茂密地生长着,夹着各色野花:极像单薄版茶花的小白朵,带刺而风骚的小红花,星星点点的小小紫,孤单一人的小黄毛……
爬了半天,我来到一个广阔而平坦的坡前,远远地望见了高家大叔的修仙根据地。目测了一下距离,小野狗决定还是先歇歇,喘口气。坡的一边有道自山上活泼而下的溪流,在此处聚成了一个清可见底的迷你水潭。我一屁股做到溪边石头上,滚下去的几粒小砂吓跑了正趴在卵石上眯午觉的鱼。掬起一捧水喝了几口,再狠狠地洗把脸,然后把脚搁到石头上,我终于是舒服地歇了一口气。
半天的运动让身体实在困乏,我闭眼低头,打算好好坐会再走。
正休息间,忽然一股杀气直冲我腰际,我立刻惊醒,抄起包袱反手一挡,迅速地转身躲过这次攻击。一个黑布蒙脸的女刺客举剑再刺。只见她的招式连绵不绝,宛如流水一般向我袭来,剑法精妙实难让人招架。我忙抽出腰间的软鞭应战,不管她的攻击如何凌厉,始终没让她的剑锋近我身半尺。手中长鞭如软蛇般蜿蜒腾挪,更是逼得她左闪右避,攻势渐减。一时间,碧绿的草坡上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我俩你来我往、推拆挡劈,打得日月失色,旌旗无光。……
但是,各位要注意一个问题。程子语虽说身手不错,但灵魂早已易主,且某小野狗成为米虫后饱食终日不思锻炼,到这个时候身上的功夫不要说皮毛了,绒毛都不剩几根,所以,此杀手能和我打到这个份上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MM也是个不靠谱的主。
小半天后,两人终于停了下来——累得实在打不动了……
MM:(边喘气边摘下面巾,露出了姣好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在明亮的大眼睛上扑闪扑闪,好个娇俏的妙龄女孩)看不出来你还有两下子。
我:(边喘气边挺直腰杆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MM:我常琉璃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玉眠山一代女侠江湖人称沾叶飞花滴水成剑杀人越货于无形的常颈鹿是也!
我:长……颈鹿?郑和也穿越了?
MM:(诧异地)你怎么知道见过长颈鹿的这个人叫郑和?你也认识他?
我:……不。
MM:哼!谅你也没这等福气。那可是我师父的贵客。你知道什么是长颈鹿吗?
我:……不知道。
MM:郑和丈人说,那是生活在遥远大陆上的一种体型庞大、个子很高的动物,浑身长满白色的斑点。老虎啊狼啊往它们身边一站跟个小不点似的,是草原上的霸主,可威风了——
我在心里碎碎念:你确定他说的全是实话……
MM:——那你呢?你叫什么?江湖上有没有名号?
我:(重新挺直腰杆)我?哼哼!我是人贱无人敌、嘴贱无药医,江湖号称超级无敌YY八卦女的方易!
MM:方八卦?你是算命的?
我:……不是。
她突然大叫一声,一脸欣喜地蹦起来跑到几步外,拣起了两个娃娃——刚刚打斗时丑娃娃不小心掉了出来。
琉璃:你的?
我点点头。
“真丑!”她感叹道。
我听了默默地伸手要夺,被她躲过了:“他们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你太残忍了,怎么可以不给它们起名字呢?”
关你毛毛事。我又心里碎碎念。
“丑娃娃们乖,本女侠赐你们个名字吧。唔……女的叫丑小乖,男的叫丑不乖。你觉得怎么样?”她看向我。
我:……(彻底无言)
不乖:二娘居然无语了!
小乖:她只是不想计较而已。
不乖:为啥不想计较?她不是一向三八吗?
小乖:计较就输了。
不乖:?
小乖:你怎么这么笨呢?如果你智力正常,去跟一个智商只有三的人计较你一定会输的。因为她会把你的智商拉到和她同一个水平线,然后用她的经验打败你。
我:果然还是女儿贴心。
小乖:谢谢丑娘!
这种纠结的对话持续半天,我总算是把MM的来路搞清楚了。原来,她是高家大叔的最小一个徒弟,也是他们那个小小门派里的唯一一个女生——没错,连扫地的都是男人。只要愿意,把她从门派里踢掉扛上摄影机就可以拍同志电影。至于为什么清修之地会进了一个女娃娃,用琉璃自己的话说:谁让我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花开大叔见了心怜爱呢。她的意思是她是一个小孤儿,在偶然的机会下缠上了高家大叔,大叔就把她捡回了家。但是由于师父和一门师兄的过度保护,她长到十六岁都没有好好地下过山,只能天天幻想传说里的那个江湖。
我:所以你就偷跑下山了?
琉璃很不高兴地说:师父和师兄老说山下人都是老虎,不许我下山。哼,山上的老虎都已经被我打死好多了,怕什么。身为一代女侠,要是从没见过江湖是什么样,说出去岂不损我英名!
我:……琉璃女侠,我和你素无冤仇,不知今日你为何与我拳脚相向。
琉璃一副看白痴的模样:不都说了吗,我师父和师兄说你们山下人是老虎,老虎自然是要打的啊!
我:哦,是这样。
再当听说我是要上山去找她师父后,她一脸鄙视地看着我:“玉眠山有什么好的,天天出门不是山就是树、不是獐子就是野兔。半年见不着几个人,除了练功就没的事情好做,你上去干甚。”
我耸耸肩:“不去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去啊。”
她闻言一脸兴奋:“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闯荡江湖吧。”
我摆明兴趣缺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看我还是找间屋子好好呆着吧。”
“不行,你必须得跟我闯江湖!”
“为啥?”
“本女侠这么大方地给了你机会,你怎么能不要呢?”
“这个……给我点时间考虑呗。”
“行,我数十声,够久了吧。”
“……我还是上山吧。”
“喂!哼,我可告诉你,山上都是男人。连只猫都是公的。”
“我不介意。”
“山上很无聊,什么都得自己干。”
“没有问题。”
“……那——那山上都是蚊子,熏都熏不完,只能等它们自己喝饱血才能稍微睡一会”
我生平最怕的就是夏天的蚊子冬天的冻雨,于是她的话让我真的心生犹豫:“那你的师父师兄为啥不想点办法?”
“他们说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那你咋办?”
“没办法。让它咬咯,我对这个不是很在意。习惯就好。”
可是我不可能习惯,杀了我也不行。我苦苦地挣扎,苦苦思索“是躲子言重要还是躲蚊子重要”这一艰难问题。左思右想,上思下想,最终还是一咬牙:“行了,咱们走吧!”
下山不一定会让子言发现,但上山一定能被蚊子咬死。就当是有个机会出去体验一下这个时代的风土人情,免得活一辈子还不知道长安城的城门朝哪开就太囧了。反正身上的钱够,晃荡的时候注意下安全就好。
琉璃大声欢呼:“那我们就走吧!”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