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看向身边总有些羞怯的陈依然,母女俩的性子截然不同,看来很多东西都不是绝对的。
陈夫人也怕女儿再晕车,便与女儿和傅瑶说起了小时候军中的一些见闻。傅瑶听的津津有味,而陈依然本来是从小就听惯了的,却因为今日多了一个听众,仿佛这故事也多了一些趣味,有时候陈夫人讲到一半,她还能接下去。
陈夫人也乐见自己这个一向有些腼腆的女儿活泼起来,有时候说着说着故意装作想不起来,引着陈依然往下说。
傅瑶自是明白陈夫人的用意,因此当陈夫人停住不说的时候,她便做出一副很感兴趣很想往下听的表情,一旦陈依然接了下去了她便会说“真的吗?”“然后呢?”“居然还会有这种事?”引导她。因此到了后面,就是陈夫人在一边笑看着,傅瑶听陈依然说话。一路上倒也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见陈依然说了半天,张嬷嬷倒了杯茶给她,顺便给傅瑶也倒了杯。
陈依然接过张嬷嬷递过去的茶,一口气喝了半盏。
“五娘给的药真是好,这一路行来我竟是半点难受也没有了,且不知不觉就走了一半的路。”她的脸上添了一丝红晕,这样看着到是个清秀的小姑娘。
傅瑶笑道:“本来觉得这一路定然是枯燥烦闷的,不想有依然一路的妙语解乏,这旅途过得倒真是快。想来你这一路尽是挖空心思给我说些往日的趣事,身体没有顾上不适了,而非是那药有多么灵验,毕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陈依然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是看得出她是高兴的。陈夫人见女儿高兴,心中也是欢喜。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马鸣的声音,接着是一阵躁动。
“夫人,远处过来一队人马,”贴着马车走的一个护卫道。
虽然隔的远,但马蹄飞奔的震动声还是传到了这里,傅瑶心下一惊,直觉来者不善,她立刻想到了外面的傅谦。
陈依然吓得扑倒在张嬷嬷怀里,陈夫人也是脸色煞白,不过还是稳住了心神,用手拨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动静。
傅瑶也凑过去,一望无际的荒野上,远处跑来一队马队,看不清多少人,可是他们的速度很快,眨眼功夫就能够看清人的长相了。
“是胡人。”陈夫人惊呼,胡人跟他们的外形有很大的区别。胡人常年吃肉,所以生的很魁梧,而且不讲究,穿着很邋遢。虽然没见过,但陈夫人一眼就猜出来了。
傅瑶看着也像,帘子放下来了,马车里的几人都有默契的沉默了。她们的马车刚好走到了琼州和甘州的中间,这里跟哪边都不靠,而且那些人那么快的速度,就算有救援,恐怕也等不到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外面的护卫了。
“全部警戒,”护卫领头的大声喝道,吩咐手下做好了备战准备。这里一马平川,他们这么多辆马车,想跑走很难,还不如直接对上呢!领头人看了看身后二十几个手下,没有一点怯场。
“四哥,快过来,”傅瑶掀开车帘,冲着前面跟着护卫一起进入戒备状态的傅谦叫道。
傅谦是一个文弱书生,跟那些胡人对上,他跟蚂蚁没区别,傅瑶不能让自己的哥哥就这样窝囊的死在胡人手上。
“五娘,你别怕,哥哥会保护你的,”傅谦冲着傅瑶笑道。不知何时,他已经从别人手里借过来一把刀,虽然是第一次握,但他还是努力握紧了。
傅瑶的鼻子一酸,心里暖暖的。傅谦作为傅家最小的儿子,在家里也是颇受宠爱的,无论是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还是到琼州后做苦力的那段日子。傅权泽等人都是尽力的让他少受苦,脏活累活都不让他做,甚至还花钱让他在家里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可以说,他一直是被家里人娇养着的。
可是现在……在危急关头,他真正显示了自己坚强的一面。
来不及多想,胡人已经奔袭过来了,所有护卫提起了精神,胡人不是很多,跟他们差不多的人。
傅瑶不想让人注意,赶紧放下了车帘。胡人最喜欢的是两样,物品和女人,相反的钱财他们倒不怎么稀罕,毕竟他们没地方去买东西。
双方接触没有多余的废话立刻交战,胡人的战斗值虽然很高,但陈指挥使素来训练严厉,所以这些护卫的身手也很不错。
只是他们长久的没有经历过战斗了,以前就算训练再好可是见的血终究不多。有人说过一旦一个人亲手杀了人见了血,那么他的战斗力也会大大提升。相反的,本能会怯弱。
这些护卫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胡人从小生长在艰难的环境下,他们不与人斗,却每日要与野兽斗,这样打起仗来自然心狠,而这些护卫就显得优柔寡断了。
所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边就落于下乘了。
“你快赶着马车跑,”外面传来领头人对车夫的命令,显然他也看出了自己这方的弱势,对着陈夫人这辆车上的马夫嚷道。
紧接着,马车快速奔跑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连绵的马蹄声,想是缠斗的人中又分出了几个护送她们。很快砍杀声再次传来,胡人的嬉笑声也传进了马车里。
原来胡人也分了几个人过来追她们。
护卫们刚才并没有叫夫人,可是谁都知道马车里坐着的多数是女眷,看来那些胡人是非抓到她们不可了。
“啊……”前面一声惨叫传来,傅瑶急急地掀开车帘,正好看到她们的车夫被人削掉了半个脑袋滚下了车,倒下去的时候那白白的脑浆还飚了出来,其中有几点刚好洒到她脸上。傅瑶的心从来没有这么颤抖过,她呆滞在那里,脸上还有那个车夫残留的脑浆,温温的,却让人心底发冷。
马车旁正骑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刀上的血簌簌往下流,见到呆怔着的傅瑶,满眼的兴奋。
“哦!兄弟们快来,有女人,好美的女人,”络腮胡对着身后大声吼叫,同时也准备跳上马车。
没有了车夫的马车依然在狂奔,络腮胡没有跳上马车,因为有护卫赶上来了,双方再次缠斗在了一起。
“啊,”又是一声惊呼,是陈依然发出的,她瑟瑟发抖的倒在张嬷嬷怀里。
这叫声更刺激了打斗的胡人,很快护卫又少了几人。
傅瑶也被这声叫惊醒了,心里不禁自责,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发愣。这里是战场,战场间就是你死我活,最要不得的就是心软,否则,死的那个就会是自己了。她不想死,所以必须要振作。
马车依然在狂奔,幸好是平原,只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傅瑶正想爬出马车自己去驾车,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妹妹,我来了。”
是傅谦,傅瑶的泪水瞬间下来了,他还好好的。还没等她仔细看,一个人影就攀坐到了车夫位置上。
“你们后面做好,我来赶车。”傅谦只简短的说了句,就奋力扬起了马绳。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不是事到临头的时候谁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厉害。就好像傅谦,从来是柔弱的书生模样,可是现在,他竟然能轻轻松松的从一匹狂奔的马上跳到一辆狂奔的车上。
不知道她爹他们知道了是欣慰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
傅瑶心底的恐惧在见到傅谦后全部消失无踪了,她的心慢慢踏实下来了。坐回到了车里,张嬷嬷怀里的陈依然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颠的早已经晕过去了。陈夫人脸色惊惶,身上也被颠的憔悴不堪。
“好了,没事了,”傅瑶安慰陈夫人,只是这句话她自己都不相信,不过是安慰别人也安慰自己罢了。
虽然有了傅谦赶车,马车稳当多了,但车里毕竟坐了四个人,就算马车跑的再快也不敌身后追着的胡人。保护她们的护卫早就没影子了,也许被胡人杀了,也许正在跟胡人缠斗。总之,她们现在正在孤零零的往前狂奔,当然,也不是孤零零的,起码后面几十米处还有紧追而来的五六个胡人。
但就这几个,傅瑶她们也没办法,傅谦就是潜力爆发的再大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眼看就要被追上,傅瑶挪出马车,取下头上的簪子猛地用力往马屁股上一扎……
马瞬间痛的嘶鸣一声,接着发疯似的往前狂奔,这下距离拉开了点,几人都松了口气。又跑了一刻钟之后更倒霉的事情出现了,刚才他们只顾逃命,却没看清路线,然后——他们迷路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傅谦,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根本难辩方向,更何况逃命的时候谁还有时间细细研究哪个方位啊!
陈夫人也懵了,她来去甘州无数次,从来都是护卫认路的,现在到了一个四处都是荒草的地方,真的辨不清方向。
“怎么办?”张嬷嬷着急的问,心疼的看了眼昏迷过去的陈依然。
“甘州在北边,顺着北边走。”陈夫人此时来不及去看晕倒的女儿,何况她晕了过去也是好的,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有太阳照射的地方,就能分辨出方向了,此时正是正午,太阳都是在南方的,他们只要往太阳相反的方向跑就行了。
“往左拐。”傅瑶很快判断出马车该跑的方向。
傅谦左手的绳子一用力,马车瞬间改道,经过刚才的刺痛,速度快了很多,眼看要慢下来的时候傅瑶又是一簪子扎下去,力准狠辣。马痛的再次发力……
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经历了身死,一切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以前的傅瑶只是养在闺阁中的娇娇女,就是到琼州后,也只是变得精明事故了点,面对别人陷害的时候会反击,也会同情对手的下场。
可是今天,她变得不一样了,眼里的怯懦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眼神和果敢的手段。也许这样的她才适合今后要走的路,因为那是一条充满荆棘的路,没有坚韧的心态是走不完的。
此时她只想着尽快摆脱胡人。
如果她们被胡人掳走了,就算很快被人救了,以后的人生也毁了,除了死再没别的路可走了。当然,傅瑶经过现代的思想不可能轻易寻死,只是那样的话,别人的冷眼同样会让她受不了。
她记得在京城的时候,她爹有一个同僚,家里的女儿调皮去街上玩,不小心掉到了水里,之后被一个青年救了。可是因为这,世人觉得女子的清白被毁了,家里人都要将女子嫁给那青年。可是那女子有些骄傲任性,她嫌青年是平民,不肯下嫁与他,后来,尽管被家人保护的很好,可是她终于受不住别人的指指点点寻了短见。
可见这个朝代对女子的闺誉看的多重。
上次傅瑶被人陷害跟人偷情,也就是在琼州,要是在京城,早就被人将脊梁骨戳乱了。到时候就算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出门的。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陈夫人脸色发白,手紧紧捏着马车里的坐垫,此刻她不能慌,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女儿。实在不行的话她宁愿亲手了结自己的女儿也不让那些胡人沾染她。
陈夫人掏出马车下面放着一把防身用的匕首,又看了看昏迷的女儿,泪流满面。
“夫人,我就算死也会保护好小姐的,”张嬷嬷自然明白陈夫人的担忧,心慌的护紧了陈依然。
死,如果死能解救自己的女儿,她又何尝不愿意去死。陈夫人心痛如绞。
那边傅瑶没有精力去安抚陈夫人,她早就挪到了傅谦身边,一见马匹速度慢下来就扬起簪子扎。只是马的力量终归有限,在前面很远处隐隐出现一点灰色的痕迹的时候,她们被后面的胡人围住了。
“哈哈!跑的可真快,就快到甘州了,再远点我们可不敢再追了。”络腮胡大声笑道。
傅瑶等人都是一颤,居然还差一步。
“妹妹,等下我跳下去跟他们打斗,你驾着马车快跑,再多跑点你们就安全了。”傅谦悄声对傅瑶道。
傅瑶眼睛瞪大,她们安全了,那他呢?
不,她绝不允许。
那几个人可能觉得到手的猎物不会再飞了,而且傅谦看上去也是个弱不禁风的。所以很嚣张的打量傅瑶。傅瑶忍住那股恶心,悄然拉住了傅谦的手,并且死命的拽住。
傅谦挣脱不过又不敢说出口,只用眼示意傅瑶快放手,傅瑶不看他,抓的更紧了。
“车里是不是还有啊?”一个小个子的胡人骑马走近,伸手撩了下车帘,见里面还有几个妇人,连忙打了几个口哨。“里面全是女人啊!这下咱们可以好好享受了。”
“速度快点,”后面又追过来两个人,当先的人怒斥道:“这里离甘州近,小心被人发现。”
“好,你去拉马车,”络腮胡指着那个小个子道,又看了眼傅谦问道:“那这小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杀了就是了,速度快点。”
他们的话传入了傅瑶等人的耳朵里,别的人都是害怕的,就连傅谦,也恐慌了。他恐慌的不是自己将要死了,而是自己死了后妹妹就要受辱,这是他不能忍受的。他握紧了拳头,准备等那人砍他的时候顺势把刀抢过来拼死也要跟他们斗上一斗,也好给傅瑶她们争取时间。这里眼看就要到甘州了,只要马车多跑几步,他们就不敢再追了。
心里打定注意,傅谦倒也不那么慌了,静等着那人的刀过来。可惜还没让他等到,傅瑶已经又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