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一时之间闹不清皇上究竟是何意,竟是愣在了一边,还是身旁的大宫女轻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是,底下的宫人犯了点小错而已!”贤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也不敢再像方才那般撒娇卖痴了。
“你有时间在这里和个宫人斤斤计较,不如把你那少的可怜的精力,用在照顾皇子、公主的身上!父皇和母后就要回宫了,母后最是心善,如果让她知道你把照顾孩子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如何苛责宫女的身上,你这贤妃也当到头了!”齐珣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十足的嘲讽意味,他的语调轻轻扬起,那种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对贤妃是一种不屑的态度,任谁都能听得出。
贺亦瑶的身子颤了颤,她很想抬起头来,瞧瞧此刻的皇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臣妾该死!”贤妃腿一软,立刻就跪倒在地。
可惜还没等她求饶的话说出口,皇上已经一甩衣袖直接大步离开了,连扫都不屑扫她一眼。
皇上带着卢英走后,气氛为之一僵。众人都屏声敛气的,还是一旁的那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贤妃。
贤妃显然是受了惊吓,面色苍白如纸,有些茫然地坐到了轿撵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皇上了,竟然惹来他这样大的火气。
“娘娘,宫正司那边还用去请吗?”方才那个领了差事准备走,却被皇上的到来打乱的小太监,巴巴地跑了过来,怯懦地问了一句。
“请什么,还嫌本宫不够烦嘛!”贤妃这才回过神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太监。
紧接着,她又把目光投射到贺亦瑶的身上,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瑶尚宫,这回算你命好。让皇上碰见了,下回可就没这么轻松了,这次的二十杖先记着,下回你若再犯,便一起算上!”贤妃勉强忍住心底的怒火,急匆匆地甩下这两句话,便催促着宫人赶紧抬着轿撵回宫。
她要回去查探一下,皇上之前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待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听竹和听兰两个才立刻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贺亦瑶。哪知她刚一用力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腿软的不像话。
“嘁,我还以为瑶尚宫无所畏惧呢!原来也是害怕的,站都站不起来了!”陈姑姑瞧着她这没出息的样子,自然不会放过讥讽她的机会,冷笑了数声。
贺亦瑶也不在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陈姑姑这才收了笑容,却是冷哼了一声,让那两个小宫女将王念云带回去了。
“尚宫,您没事儿吧?”听竹方才一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贺亦瑶的手心里沁满了冷汗了,竟是把听竹的手都濡湿了。
听兰也是一脸担忧的神色,眉头深锁,看向贺亦瑶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明明方才尚宫对上贤妃的时候,还丝毫不让,甚至已经隐隐占了上风,所以贤妃才会恼羞成怒。可是怎么现在尚宫已经不用受处罚了,倒是显得紧张惊慌起来了。
贺亦瑶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发干。她能察觉到自己内心所涌出的那种恐惧感,不是对贤妃,而是对皇上。
当年,贺家就是被一纸诏书弄得抄家,男人全部流放,女人充为官奴。虽说那诏书是当今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下旨的,与皇上无关,但是当时抄家的时候,她才十岁,那种从官家嫡女,沦为后宫贱婢的落差,让恐惧感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她的心底,对于九五之尊有一种天生的恐惧感。
“我没事儿!”贺亦瑶轻声开了口,声音嘶哑得难受。
她说完之后,便挣脱开听竹两人的搀扶。抬起双手就用力拍了自己的脸两下,“啪啪”清脆的声音传来,把听竹两人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瞧着她,生怕她是受了什么刺激。
“走吧!”贺亦瑶已经恢复了理智,脸上惊慌的神色也消失不见了,又变成了平时精明内敛的模样。
贤妃要杖责瑶尚宫这件事儿,因为几个当事人的闭口不谈,所以只是传出些风声后,就不了了之。倒是其他三位妃嫔,都派了身边得力的宫女过来了解情况,顺带着还有不少赏赐压惊。
贤妃本就势大,其他三位妃嫔都有些忌惮她。好在统领尚宫局的贺亦瑶,并不曾投靠她,相反还有嫌隙,所以其他三位妃嫔,都乐得拉拢她。就目前这种四妃同理后宫的局面,贺亦瑶并没有倾向于谁,只是明显的疏远贤妃,其他三妃倒没有强迫她,所以一时之间,这四妃倒是没人敢动贺亦瑶。
没几日就传出太上皇和太后要回宫了,为此良妃之前精心准备的百花宴也推迟了,只等着太后回来时再举办。
虽说宴会的日期推迟了,但是后宫里还是忙碌得很,特别是六局。百花宴那日的所有事物都要靠这些宫女太监来准备,几乎每一件事儿都有六局的宫女。
尚宫局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当日的宣传奏起,各局在百花宴中借用东西都得归纳入册等等。这个时候,李曼也顾不得与贺亦瑶闹别扭了,两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生怕出了差错。
这次的百花宴因为太后加入,一个个宫人也要比原先更加精益求精起来。太后的贤名早就传遍了后宫,但是众人心里头都清楚,太后的手段是杀人不见血的。即使外人瞧着齿冷,但是太上皇和皇上也只会认为她面慈心软,并且太后做出来的事情,也的确挑不出毛病,只会让当事人打落了牙齿带血咽进肚子里去。
太上皇和太后回宫的当日,皇上带领后宫全体宫妃迎接。原本连百官都是要来迎的,却被太上皇修书回来拒绝了,他们只是出去避暑的而已,没必要那么大动干戈。
好在太后回宫,与尚宫局并无多大关系。尚宫局原本是导引中宫皇后的,在六局乃是首位,不过四妃身份尴尬,所以在太后回宫的时候,就有意搁置了尚宫局,并不让她们露脸。
可惜事与愿违,太后回宫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人来尚宫局了。
“尚宫,是太后身边的以桃嬷嬷亲自过来的。”听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声音也压得极低,似乎生怕外面的人听到一半。
贺亦瑶猛地一惊,这以桃嬷嬷可是太后娘娘当初的陪嫁,后来得了恩典出宫去成亲生子,但是很快又回了后宫侍奉在太后身边,那得宠的程度可是一般二般的。
她不敢怠慢,连忙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衫,便匆匆迎了出去。
“奴婢见过嬷嬷!”贺亦瑶看到以桃的时候,连忙福身行了个半礼。
以桃一把拉起了她,脸上带着几分不赞同的神色:“我都说过多少回了,见到我不必行礼。瑶尚宫可是个正四品的女官,我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还得向你行礼呢!”
贺亦瑶听着以桃如此直白地说话,却依然不敢造次,只是轻轻地笑了两声。
“瑶尚宫可还要准备什么?太后那边传你过去说话!”以桃也不要她回答,眼神轻轻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穿得还算妥帖,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006 太后责罚人
“不用准备了,您先请!”贺亦瑶自然听出她是客套话,连忙伸出一只手让她先请。
以桃点了点头,直接走在前面带路。整体来说,她对六局的人不算陌生,但也绝对不亲近。贺亦瑶能从浣洗房的末等宫女,爬到尚宫之位,自然是有过人之处,而且她十岁才入宫,现在十九岁,当上尚宫也有几年了,当初被老尚宫选中的时候,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一行四人往寿康宫走去,还没走进朱红色的宫门,就看见宫正司的人正手拿着棍杖行刑。好几条长凳摆在那里,几个宫人分别趴在上面。棍杖落下,发出“啪啪”的责打声,没有几杖,那几人的屁股已经血肉模糊了。
贺亦瑶匆匆扫了一眼,那几个人都被堵住了嘴巴,即使此刻被打得噼里啪啦,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其中竟然还有李曼的身影,那个被打得眼泪鼻涕一把的人,丝毫不见当初被封为尚宫时的意气风发。
“瑶尚宫。”执掌宫正司的许宫正,冲着她点了点头,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往日总爱板着一张脸,此刻硬挤出的这抹笑容,看着十分诡异。似乎在说等着贺亦瑶也趴到上面,她要亲自行刑一般。
贺亦瑶抿了抿薄唇,对上许宫正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便跟在以桃身后快步离开。
贺亦瑶进了寿康宫,连忙福身行礼。她能感觉到周遭的气氛有些压抑,殿内的人很多。稍微抬头,就能看到旁边跪着两个妃嫔。
“瑶尚宫来了,来跟哀家说说。你们尚宫局的职责是什么?”太后并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开始提问。
贺亦瑶一听这个问题,不由得心里发紧。
想起方才李曼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模样,她就头皮阵阵发麻。太后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颇有几分要挑毛病的意味。
“尚宫局掌管四司,分别是司记司、司言司、司簿司和司闱司。内设尚宫二人,秩正四品,主要负责导引中宫和赏赐之事,但凡六局出纳文籍,皆要记载。若有人出外办事儿,则要为他请旨。四司各有负责人……”贺亦瑶收敛了情绪,开始对自己的职责陈述起来。
她的语气不急不躁,声音平缓有力,显然对于这些话是烂熟于心。
“够了,既然身为尚宫,第一条准则就要导引中宫。现如今虽没有皇后,但是皇上既然把后宫之事交予四妃,你为何不履行职责?致使后宫大乱,妃嫔倾轧,祸及皇子公主!”太后并没有听她说完,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太后娘娘这几句中气十足的话,在大殿内回响着。贺亦瑶轻吸了一口气,透过太后这只言片语,她已经猜到了往常总是菩萨心肠著称的太后,为何会如此大发雷霆。
一定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妃嫔,对皇上的子嗣出手了!
此刻殿中央跪着的两位妃嫔,一位是柳容华,另一位是倩婉仪。这二人都育有皇嗣,恐怕又是又是受了哪位妃嫔的挑唆,竟然在太后回宫这日触了霉头。
“母后,您消消气。何必为了这起子拎不清的人动怒,老二和老四都没出什么事儿……”一道略带讨好意味的男声传来,语调和软,显然是为了安抚太后。
贺亦瑶紧握的双手不由得一颤,皇上竟然也在这里!方才她进殿之后,就没敢抬头细瞧,竟然没发现这位九五之尊的身影。
她虽然当了尚宫有几年了,但是很少和皇上近距离接触。外加她心里有阴影,所以至今连九五之尊的真面容,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穿着龙袍的男人,就定是大秦最尊贵的男人。对他的声音倒是十分熟悉,也只有对太后的时候,皇上才会流露出这一面。
“你给哀家好好坐着,女人的事情你能掺和出什么来!就是你这种态度,才让这些妃嫔们识不清自己的身份,老大被害成了那副模样,成日里很少说话。老三也没了,好容易就剩老二和老四,这两个的母亲又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哀家指望你们,就等着哭去吧!”太后的语气依然十分不好,不过已经不像原先那般阴阳怪气的,相反要比之前平静些。
“瑶尚宫,哀家问你话。是不是瞧不起四妃的身份,觉得她们不是中宫皇后,就可以怠慢了?”太后并没有放过贺亦瑶,态度依然十分冷漠。
贺亦瑶轻吸了一口,得益于皇上刚刚打岔了一下,她已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
太后会有这种贺亦瑶瞧不起四妃的印象,估计就是被某位或者好几位妃嫔灌输的。无非就是责任推卸,皇子们出了差错,虽说那两位闹事的妃嫔要被问罪,管理后宫的四妃也难辞其咎。四妃当然想着要把罪责推到旁人头上,这负责导引中宫的两位尚宫,可不就是首当其冲。
李曼已经被拖出去杖责了,很显然她在太后面前,没有过关!
“启禀太后娘娘,奴婢绝无怠慢之意。后宫中每回遇到大事儿,奴婢都会亲自拟出章程来,一起呈给四位娘娘。关于皇子和公主们的事情,奴婢也曾提过,但是因为当时贤妃娘娘告诉奴婢,小主子们都是由他们的母妃教养,旁人插手容易被有心人糊弄,遂不了了之。一切章程,尚宫局里都有存档,奴婢所提之事,四位娘娘和六局之人当时都在场,甚至是在外头候着的许宫正,都可以为奴婢作证!”贺亦瑶的声音还是那样沉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紧张的气氛。
即使外头有和她同等地位的李曼被杖责,太后在紧紧相逼,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不知被哪位妃嫔使了绊子,她始终都保持着自己该有的风度。
她的话音刚落,大殿上就变得极其安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贺亦瑶的命运,定是和李曼一样,要被拖出去杖责了。但是她却井井有条地说出这些话来,根本不像是短时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