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的距离,要跨出去除非有绝妙的轻功,可是即便有轻功,至少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吧?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沉吟片刻,她叫过一个宫女,命令宫人将这附近严加看管起来,便返回了甘露殿。
武媚娘饮了一口酒,忽觉心口一痛,手中的玉杯险些跌落。她捂住胸口,长吸一口气,慢慢恢复常态。中元节宫中也有祭祀,晚上是家宴,各宫妃嫔齐聚在甘露殿,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不能在妃嫔面前失了仪态。可是这种无来由的心慌是怎么回事?窗外的月色清冷通透,仿佛在不知道的地方正发生着什么。
她面色有些不好,坐在下席的李才人眼尖看见了,连忙道:“娘娘,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不过是有些烦闷。”武媚娘强压下不安,笑道。
“也难怪娘娘烦闷,要臣妾说,这玄美人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娘娘召集的宴席,她竟然胆敢缺席。不过是仗着皇上略宠爱几分,就如此不知轻重。”自以为了解武媚娘烦闷的根源,李才人连忙道。
“就是,不过是个舞姬出身,竟敢如此嚣张,娘娘可要出面好好管管她,让她明白这宫里的规矩。”
四周几个妃子也纷纷点头,恨之入骨地盯着末席空空的位置。
武媚娘嫣然一笑,只是略宠爱几分吗?这些日子,李治几乎日日宣召玄美人陪伴,连自己这个皇后也逊了一筹。
那个叫玄鱼的女子确实生得极美,但也仅此而已,他从来不是沉迷美色之人,为何会对这个女子如此迷恋呢?还有最近几次朝堂上的任免……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清他了,今晚一定要找机会问一问。
批斗完了千夫所指的玄美人,李才人又道:“别说玄美人,今日怎么连淑妃娘娘也未至呢?”
旁边的王美人笑道:“玄美人要忙着服侍皇上,淑妃娘娘吗?自然是忙着教导雍王殿下了。”
“听闻淑妃娘娘对雍王殿下的功课抓得很紧呢。”沈宝林插嘴道。
李才人嗤笑一声,望了台上的武媚娘一眼,恭声道:“太子之位自然归皇后娘娘所生的代王殿下,怎么轮得到她的儿子?”
武媚娘神色不动,笑道:“妹妹们说笑了,本宫对自己的孩子没有那么大的憧憬,只希望他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不要辜负了童年才好。至于太子之位,应该有德者居之,各位皇子都有机会,怎么就一定落在他身上呢?”
李才人一愣,连忙低下头,“娘娘教训的是。”
武媚娘又淡然道:“玄美人忙着服侍皇上,淑妃忙于教导皇子,都是为皇上尽心尽力。虽然今日推辞未至,本宫和众位姐妹也应该体谅她们的苦心,勿要以此为念。”
殿中诸妃都有些尴尬,连忙站起身来,齐齐应是。
宴席继续进行,话题重新换过,围绕着长安城最流行的衣服首饰,众人兴致勃勃。
忽闻殿外一阵喧哗,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娘娘,启禀娘娘,代王殿下他……”
“弘儿怎么了?”武媚娘刷地站起身来,长袖带翻了酒杯都不自觉。
“代王殿下刚刚在假山上被鬼神冲撞了!”小太监喘息着说出了这个让人惊惧的消息。
宣政殿内,李治正在桌案前作画,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亭亭玉立在他身边,手持墨条,不紧不慢地磨着,挽起的长袖下露出一对欺霜赛雪的藕臂,正是近来宠冠六宫的玄美人。她果然生得极美,腰肢纤细,双腿修长,一身金线菊纹的鹅黄色高腰长裙更衬得她身姿曼妙,秾纤合度。
李治画了片刻,玄鱼偏着头,好奇地问道:“皇上,这画真好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微微睁大的眼眸如明月般动人,天真懵懂的模样格外引人心动。
李治情不自禁地伸手揽住她的腰,动情地道:“这画叫良禽择木而栖。”
玄鱼纳闷,“好奇怪的名字。”
李治长笑一声,“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他顺着玄鱼的脖子慢慢往下吻,目光扫过她腰间,那里悬着一块雕琢精美的云纹玉牌,隐有光华流动。
李治一把握住,笑道:“比如你身上这块玉牌。它又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也许它能带给你金银珠宝,华衣美服,也许能带给你整个天下,也许……”李治凑近了她耳边,“它是去地狱的令牌。”
玄鱼打了个哆嗦,勉强笑道:“这只是一块玉牌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么神奇。”
“朕说它神奇,它自然能够神奇。”李治笑起来,“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个东西?你们入宫的有多少人 ?'…'”
也许因为李治的话音太迷离,语意太深奥,玄鱼睁大了眼睛,“皇上,这块玉牌是臣妾捡来的。”
“捡来的,呵……”李治冷笑一声,忽然升起一种愤怒,几乎想要把眼前的女子生生撕碎的愤怒。哪怕是在长孙无忌的手下,他也从未感受到这种憋屈和怒意。身为九五至尊的他,在扳倒了长孙无忌之后,竟然要受这种小人的挟制,这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
眼前满脸无辜的女子,轻易就挑起他压抑良久的怒火。他的手抚上修长优美的脖颈,猛地收紧,玄美人惊叫一声,那惊叫却很快被扼在了喉咙里,她剧烈挣扎起来,像一只被钉住身体的蝴蝶。
扼了片刻,李治却忽然松开手,对上她惊惧交加的视线,温柔地笑道:“爱妃,吓着你了吧?朕开个玩笑而已。不管你是什么来历,朕怎么舍得离开心爱的玄美人呢,朕还希望看到你的歌舞呢。”
“皇上……”瑟缩在他的怀中,闻着龙涎香的气息,玄鱼又是惊恐,又是迷醉。眼前的男子,无与伦比的俊美,举世无双的高贵,她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被他揽在怀中的幸运。
她恋恋不舍地拉住他的衣襟,“皇上想看什么样的歌舞?”
“今晚月色这样美,倒让朕想起初见面的那一晚。”温柔的语调,轻缓的爱抚,让玄鱼几乎以为刚才的杀意是错觉。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宣政殿中央,长袖一挥,纤细的腰肢折下,仿佛水面上盛开的白玉莲花。
辉煌的灯火中,清幽的歌声荡漾开来,“北方有佳人,傲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李治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入神地欣赏着歌舞,视线落在她腰间回荡的玉牌上,却逐渐变冷。
忽然,元修急匆匆步入殿内,“皇上,代王殿下刚刚在御花园受惊。”
李治神色大变,“什么?怎么会这样?可有叫了御医?”他快步走下,一把拽住元修的胳膊。
“已经传了数位御医,皇后娘娘也在甘露殿照顾着。”
“朕这就过去。”不等元修说完,李治快步向殿外走去,经过舞蹈的玄鱼身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玄鱼已经惊慌地停止了歌舞,拉住李治的衣袖,“皇上,臣妾还……”
根本没兴趣听她说话,李治袖子一甩,像是甩开什么不干净的垃圾,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玄鱼摔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消失在殿外。
甘露殿里,李弘正躺在床上不断地抽搐着,双目紧闭,满头大汗。武媚娘站在身边担心地看着。一群太监、宫女围在四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终于,御医将搭在腕上的手指放下,武媚娘迫不及待地问道:“御医,怎么样?”
御医连忙起身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代王殿下是受了惊吓,以致昏迷,臣施针之后能够醒来,只是精神还会惶恐无措。”
武媚娘咬咬牙说道:“你施针吧。”
御医领命,坐在床前捻起银针,聚精会神地扎向几个穴道。
随着银针收回,床上的李弘忽然剧烈挣扎起来,手舞足蹈,“有鬼,有鬼,有鬼……”终于一骨碌翻身而起,缩到了角落里。
武媚娘心痛不已,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弘儿别怕,母后在这里,别怕……”
李弘缩到武媚娘怀中,面色苍白地哽咽道:“假山上有鬼,有鬼……”
武媚娘拍着他肩膀的手一顿,“鬼?”
李弘的贴身太监齐齐跪了下来,领头的硬着头皮回道:“都是奴才不好,今天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奴才没看好代王殿下,让他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奴才该死。”
一众宫人纷纷跪下请罪。武媚娘慢慢地皱起了眉头,感受着怀中颤抖的幼小躯体,她神色变冷,“胡说,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定是代王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迷了心智,来人,传司膳房贺兰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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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话音未落,李治一把掀开珠帘冲了进来,“媚娘,弘儿怎么了?”
【书】“皇上,弘儿受了惊吓,刚刚才醒来。”
【网】看着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儿子,又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李治眉宇间满是怒意,“你们这些废物,连皇子都看不好,来人……”
“皇上,此事缘由不明,不如等查明真相再做处理。”武媚娘连忙阻拦。虽然这些宫人有亏职守,她也很愤怒,但眼下将李弘身边用惯了的人手全部处置,反而不便,更何况这起撞鬼事件,尚不知内幕如何。
御医开了安神的汤药,服侍着李弘喝下,年幼的孩子很快陷入了沉睡。急切的父母终于松了一口气,李治和武媚娘离开寝宫,回了正殿。
忽然,李治脚步一个踉跄,武媚娘连忙扶住,“怎么了?皇上。”
“有些头疼,可能刚才走得太急了吧。”
武媚娘扶他坐下,道:“臣妾给皇上按按吧!”
李治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武媚娘问道:“皇上,臣妾听说您最近连续宣召了一批外省官员进京任职,这些人可靠吗?”
李治身形一僵,似乎跟不上话题的转变,静默了片刻方道:“朕也不知道他们可不可靠。”
武媚娘动作一顿,“那怎么可以,他们的职位可是关系着民生大计。”
李治皱起眉头,“媚娘,朕想放松一下,先别一口一个民生大计的。”
武媚娘话语一滞,还是继续道:“皇上,朝政大事岂能轻忽,还是……”
“够了!”李治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武媚娘,“媚娘,你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吗?”
武媚娘整个人愣住了,李治很久没有同她这样不客气地讲话了。“皇上,臣妾也是为了皇上着想,这不也是皇上的心愿……”
“好,好,好,朕娶了个贤内助真好。”李治神态焦躁,“朕原本觉得你替朕分担政务很好,但是现在看来,女人还是应该相夫教子才对。你看看弘儿,朕原本还想过了年立他为太子呢,如今却弄成这个样子,你这个当母后的难道就没有责任?”
“先把你放在民生大计上的心思收一收,分一些给你的丈夫和儿子吧!”
武媚娘呆呆地看着李治,几乎不相信这些苛刻的指责是从他的口中吐出的。
似乎不满武媚娘的反应,李治索性长袖一甩,起身向外走去。
一直到他消失在门外,武媚娘都没有回过神来。
站在角落的心儿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低呼道:“娘娘……”
“你回来了。”武媚娘回过神来,掩去眸中的伤痛,笑道:“刚才本宫怕一闹起来人心惶惶,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拿你做一下挡箭牌,让你受委屈了。”
刚才武媚娘斥责代王昏迷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责令她严加清查。跟随武媚娘这么久,心儿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诚恳地说道:“娘娘是想驱除谣言,心儿明白的。再说这点儿小委屈,比起娘娘来算得了什么呢。”
武媚娘苦笑了一声,“本宫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皇上他……”她摇摇头,暂且放下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弘儿这件事,你怎么看?宫中皆说他是冲撞了鬼神,连他自己刚才也哭诉,他爬上假山就看到浮起一张鬼脸。”
“奴婢已经探查过出事的假山了,上面有一处孔洞,极有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可是假山周围都是湿土,却连一个脚印都没留,实在让人费解。即便有轻功,至少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是奴婢一点儿都没有找到。百思不得其解,还真的活见鬼了。”
听完心儿的探查结果,武媚娘皱起眉头,静默不语。
心儿又说道:“娘娘,奴婢觉得,如今查出凶手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查出幕后的主使。娘娘请想,代王殿下年纪那么小,又养在深宫,不可能与人结怨,想置他于死地的只有一个可能。”
武媚娘目露寒光,冷然道:“嗣位之争。”这一次李弘只是受到惊吓,休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并未伤及根本,若幕后之人是为了太子之位,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必然会有第二次出手……
心儿低声道:“如今皇宫里有子女的,除了您和萧淑妃,还有王美人,李才人……”
武媚娘幽深叵测地望向殿外,视线所及,沉沉的暗夜正笼罩住整个宫廷,似有森冷的风从阴暗的角落里吹起。
“无论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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