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相处五年有余,只记得她是个娇俏可人的傻丫头,竟从来不知她有那么深的心思,居然会背叛他。
他将宁州知府贪污的证据交由忠信镖局保送,本来只是一个障眼法,那锦匣里装的其实是白纸一摞,真正的证物已另交于人暗中送往京城。
幸好他从不轻易信人,每每做事至少交由三帮人马分别去做,否则……便真着了道儿。
原来她是二姐的人。他真不愿相信,跟在他身边五年的天真丫头,居然是个暗桩。而他半点蛛丝马迹都未察觉。是他笨了,还是二姐太精明,又或是流莲装得太像?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去质问她时,她仰起一张泪痕斑斑的小脸,用那双清澈纯净的蓝眼睛看他,很是无辜。
都说通过人的眼睛能看到他的内心,拥有一双清澈眼睛的人,不会是心术不正之人。可是,为什么他栽在这句话上,而且栽得这么狠?
他万万想不到,浑身上下散发着纯真气息的她,居然心机深沉至此,将他骗得团团转!他生平第一次动心,第一次失心,第一次被骗,全都坏在这一双眼睛上。既然如此,这眼睛要来何用?
他抽出匕首要剜去眼睛,被大姐一把按住,说:阿离,这世上的好姑娘有很多。你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毁坏自己的身体,你亏不亏?若你日后碰见真正值得用心的人,你不想看她长什么样,不想看她笑得如何温柔甜美,不想看她亲手为你洗菜做羹,不想看她为你缝衣做鞋的样子?
大姐说得在理,可是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想剜了眼睛,戳聋耳朵,不要再听见有关她的任何事情,不要再看见她,不要再想起她,不要再心痛。
“哎,今天都怎么了,真奇怪。”一桌五个人,卢婉儿先行离席,卢敏之随后追出去,陆仲轩坐了片刻也起身回房。顷刻间,满屋子只剩了两人。
“吃你的吧,八婆。”他吃得饱饱的,懒洋洋地倚在靠背上,舒服地伸了伸胳膊。
“臭小子,下次别想我再喂你!”过河拆桥也不带这么快吧?文舒恼怒地搁下碗,搀起他往外走去:“走了,回房了。”
哟,被他气着了?啧啧,他几乎能听见她咬牙的声音,乐呵呵地把手臂递给她道:“来,娘子,我们回房休息。”
文舒嗤笑一声,毫不买账:“刚才是谁骂我八婆来着?”
“什么?有人敢骂我娘子是八婆?”他不信地举起右拳,在空中连连挥舞,高声道:“娘子告诉我,谁骂你了?看老子打断他的腿!”
“扑哧!”文舒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半点也不恼他。他被她搀着缓缓往外走,心里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这个女子,是可信的,他想。虽然初见她时,她霸道,不知廉耻,威逼利诱逼他娶她,像是个令人讨厌的姑娘。可是后来,她细心体贴地照顾他这个“瞎子”,言行举止间处处维护他,在他的手受伤后耐心细致地喂他吃饭,一点不嫌弃他挑剔、麻烦。
她同他一样,被人骗过。可是她看起来比他坚强多了,她能平和地面对伤害她的人,并且公正客观,不被搅乱心扉。
她心胸开阔,作为一个女子,在毁面之后仍然坦然地行走于世,并且从不计较那些冲撞她的恶意或无意的话语。
她还会做极美味的饭菜,并且乐于做给他吃。
大姐说对了,世上的好姑娘很多,他不该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伤害自己。幸好,幸好那时大姐阻止了他,没让他真的剜去眼睛,让他还有机会清清楚楚地看她。
待此间事了,他定差人去神医山庄请人为她医好面容,了她一桩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番外,能算做补12。04的更新么?
能吧?能吧?能吧?能吧?能吧?亲们,能吧???
第 32 章 照顾
“给大爷倒杯茶,大爷渴了。”白随意懒懒倚在床头,两脚一踢,鞋子应声飞落。
文舒瞥了他一眼,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戏他道:“大爷,您什么时候把手上绷带拆了呀?”
白随意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端水过来喂他喝,不满道:“等好利索就拆,啰嗦什么,还不快把茶端过来?”
用这种语气求人办事儿?讨打么?文舒挑挑眉,坐得稳稳当当:“姑奶奶可不是你的婢女,别呼来喝去的,好好说话!”
“臭婆娘,你可别忘了老子的手是因为谁才受伤的!”要不是她哐当压他背上,他能像现在这样生活不能自理?甚至刚开始时,如厕都要借助小厮的手!!白随意又委屈又恼火,忍不住吼她一嗓子,恨恨地撇过头去。
文舒挠挠眉头,耸肩一笑,端着茶盏走过去,递到他嘴边道:“呶,喝吧。”
“不喝,渴死算了。”白随意心中有气,又往旁边扭了扭头。
“扑哧!”文舒忍俊不禁,碰碰他肩膀道:“喂,白随意,你是个男人,不是个三岁孩子,耍什么小性子?”
白随意本来只是有些气恼,闻言不由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滚进床里,背对着她躺下,动也不动。
这……文舒彻底窘然,用尽力气才忍住没往他挺翘的屁股上蹬个脚印,强忍住笑意,道:“快起来喝水吧,天不早了,喝完该歇息了。”他现在两手依旧包得像猪蹄一样,每天晚上都是她照顾他宽衣,隔天早上再来为他穿好。文舒望望窗外的夜色,无奈地软了语气:“白大爷?白公子?小女子给您端茶来了,劳您大驾起个身可好?”
白随意哼哼两声,撇着嘴坐起身:“大爷大人大量,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他喝完水,察觉到她为他宽衣时的动作轻柔耐心,渐渐又高兴起来,道:“你掀开我枕头,我有东西送你。”
“什么东西?”文舒诧异去掀他枕头,见下面是一对色泽莹润的白玉镯,不由吃惊道:“这,这对镯子?”
“大爷赏你的,戴上吧。”白随意听出她的吃惊,知她识货,不由得意地昂起下巴。
文舒眨眨眼睛,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玉镯,这是一种沉凝的温润,并不像琉璃那样映出太阳的七彩光芒,美而不绚。它们通体散发着丝丝凉意,凉而不寒,触感极好。文舒心头流过一股温脉暖流,当即将那镯子套在手腕上,微笑着轻声道:“谢谢。”
白随意知她喜欢,也很高兴,呼啦仰倒床上,做四仰八叉状,冲她挥挥手:“好了,大爷要安寝了,你退下吧。”
臭小子!文舒在心底嗔怪一声,瞟了他两眼,吹灭烛火退出房门。
*
“敏之,”书桌前的颀长身影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冷若寒潭,看着他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居然给一个外人瞧见,还被拿来施以要挟!”
卢敏之不敢直视她逼人的贵颜,连忙屈膝跪地,伏在地上颤声道:“主子恕罪!”
“我交代你的另一件事情呢,办得如何?”
女子寒冽的声音犹若碎冰溅石,直教卢敏之的牙齿都不禁打颤:“回,回主子,此事,此事快,快了。”
“快了?”女子冷笑一声,“我给了你半年时间,你居然跟我说快了?”
卢敏之心底一寒,连连叩头道:“回主子,奴才不久前方找到能打开那锦匣的人,只不过他手掌受伤,暂时没法动弹。主子再多宽限几日,奴才定尽早办妥!”
女子盯着他的后脑勺,默了片刻,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留你也是无用,你就地自裁吧!”
“主子,不要!”卢敏之惊恐地瞪大眼睛,浑身哆嗦着醒来,抹抹额上的冷汗,恍觉是梦。
梦境太过真实,他耳边犹回荡着女子清冷寒冽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犹如索命的鬼魂一般,骇得他内心惶惶,不得安宁。
他望着窗棂上的一抹盈盈月光,随手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门,站在院中,定定地地看向半空中的弯月。
人总会死的,死于非命,抑或安然而逝。他怕死么?卢敏之心底冷笑,他堂堂三尺男儿,天下之大有何所惧?可是……他望向卢婉儿的卧室方向,心中一软,他不怕死,可是他怕死后无人替他照料婉儿。
他这些年左手过银子,右手过人命,早该下地狱受油锅之苦。卢敏之心中恻然,不由抬头去望深邃的夜空。空中点缀着粒粒繁星,闪闪烁烁,煞是迷人。深蓝的天幕上渐渐浮现出一张温柔倩兮的美人脸,朦朦胧胧似在朝他笑。卢敏之一阵恍惚,口中喃喃唤道:“阿阮。”
“咳咳!”夜风袭来,卢敏之胸腔一阵涩痒,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他病了好些年头,身子愈发瘦弱,咳得像风中的幼树一般。
婉儿,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许久,卢敏之才止了咳声,面色愈发深沉。他命不久矣,顶多延长个三五载。待他去后,婉儿怎么办?他需得抓紧给她找个好人家,找个老实可靠的小伙子,一个不为钱财所动、怜惜她、照顾她的好孩子。
可是这世上,还有那样的人么?不,就算没有,他也要培养一个!卢敏之眸光一厉,他还有时间,三年时间,足够了!
*
“我瞧你的手差不多快好了呀?”文舒给白随意的手换完药,缠好绷带,笑盈盈道。
白随意冷哼一声:“我早知道你这臭婆娘没良心,其实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
“……”文舒满头黑线,搡他一把:“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我就知道,没有人愿意费心照顾一个瞎子。”白随意微微侧头,嘴角的弧度抿出一抹倔强:“算我命苦。”
“你这是说什么呢?”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文舒摸不着头脑,推推他道:“喂,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我哪有说不愿意照顾你?”
白随意闻言转过头来,对准文舒的方向道:“那你是愿意照顾我了?”
文舒挠挠头,觉得他问的这话真奇怪:“咱是同行伙伴,互相照顾是应该的呀。”
臭婆娘,居然不上当!白随意冷哼一声,又偏过头去,心里烦躁起来。臭婆娘,大爷给你机会让你照顾大爷,那是给你的恩惠!哼,居然敢推来阻去,拿旁的无用闲话搪塞大爷!
他越想越烦躁,直想摔打什么东西泄愤。可是这里不比落月阁,他不能任意而为。
真烦!白随意心里窝了一股火气,也不知道烦什么,只朦朦胧胧对文舒刚才的回答不满意,极不满意!
“喂?”文舒碰碰他肩膀,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大清早给自己找不自在,奇道:“你纠结什么呢?”
“哼!”白随意鼻孔朝天,不理她。
这臭小子!文舒默然半晌,摇头笑了,轻声道:“天下之大,孜然一身,若有相伴,何乐不为?你若愿同我一道儿,我自是心甘情愿照顾你。”
白随意听着她低低沉沉的话语,心头一动,像新鲜的蛋黄被戳破表膜,内里金黄浓郁的汁液渐渐溢出来,散发出淳淳的香气。他心里渐渐舒服了,便又转过头来,将手臂往她身前一伸:“走吧,大爷肚子饿了,去吃饭。”
文舒摇头浅笑,顺从地搀起他的胳膊,刚刚迈出一步,房门忽然被敲响:“叩叩叩!白阁主起床否?”
这声音,是卢敏之?文舒诧异地挑挑眉梢,上前打开房门,见果真是卢敏之,欠身笑道:“大人早。”
“文姑娘早。”卢敏之朝她点头笑笑,又对白随意道:“白阁主早。”
白随意早已摸到桌前坐下,听着卢敏之的脚步声,笑道:“大人这么早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卢敏之笑笑,道:“顺道儿路过,便借机看看白阁主。”他瞅瞅白随意猪蹄一样的双手,眸光一沉,紧接着道:“不知白阁主的伤势,可有见好?”
“劳大人费心,在下这双不争气的手,唉!”白随意知他来意,心中偷乐,面上却做足一派恨极不争气的样子。
卢敏之眼皮一跳,连忙又问道:“怎么?伤势还是不见好?”他见白随意只是叹气并不说话,便将疑惑的眼神投向文舒:“文姑娘,白阁主的手?”
文舒也摇摇头:“当日伤得太重,现在都动弹不得。”其实白随意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是现在拆下绷带也没什么。然而她见白随意现在这副样子,心知他必有所谋,便顺着他答道。
卢敏之的心彻底凉了,讪讪道:“那,那白阁主且先休息,老夫去找那庸医算账!”
他起身告辞,留文舒和白随意一站一坐待在屋中。半晌,俱都笑了。
“喂,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猜?”
“……”算了,她才懒得猜。这些事情,与她何干?文舒耸耸肩,推推他的肩膀:“走了,吃饭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人等我更新吧?没有吧?没有吧?没有吧?
(话说,阿轻都没脸面对亲们了……前两天事情繁杂,弄得更新毫无规律,欠了好几章到现在还没补完,人品简直跌落谷底……真不知啥时候才涨得回来,叹气,阿轻努力补吧,圆润地下去上课鸟~)
PS:这是补12。05日的更新,今天晚上大概能把12。06日的更新补回来。
第 33 章 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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