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裙子两千多块,一个新晋的国外小品牌,在商场三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叶知我毕竟穿过裙子了,来退的时候底气就有点不足,不过两千块钱够她还一个月房贷了,怎么的也得把它退了。专柜小姐听说了这两位客人的来意,微笑着把裙子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响亮地咦了一声。
叶知我当时就觉得小姐的眼神不对劲,她故作镇定地笑笑:“怎么了,不是说可以退的吗。”
“退是可以退,不过小姐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退了多可惜。”
叶知我睁大眼睛:“什,什么?”
小姐笑咪咪地说道:“报纸上的照片我们都看到了,就是您吧,这条裙子多好看哪,您真的一定要退吗?”
欧阳阳在一边捂着嘴直笑,叶知我清清嗓子:“也不是一定要退,只是……内个……我……”
小姐微笑着没有追问,把裙子又仔细地折好收回袋子里,从抽屉里取出发票开始办理退货,跑前跑后地帮着把一切手续全办完,最后却把这只袋子又递给了叶知我:“钱要三天以后才能打到您的卡上,请到时候查收。还有这条裙子就送给您了,您穿得好,也算是为我们品牌打打广告。”
“这个不行,我……我不能收!”叶知我心里已经万分过意不去了,人家明知道她穿过了裙子还肯退货就已经很不错了。
小姐笑得很甜美:“乔敏行是我的好朋友,您穿着我的裙子救了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一定要代小敏向您表示感谢,裙子就请收下吧。”
叶知我愣了:“我真不能收,多谢你的好意了。”
小姐热情地把纸袋拎把塞进叶知我手里,对着她身后微笑挤眼:“您一定得收,我回头有地方报销,是吧,乔少爷!”
叶知我回过头去,愕然地看见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乔慎言。
叶知我到底还是婉拒了这件漂亮的裙子。
坐在咖啡馆明亮的玻璃墙边,欧阳阳看着告别时专柜小姐递给她的名片,摇摇头笑叹道:“原来是她啊,怪不得能认识乔慎言这种人物。”
叶知我拿过那张名片来看看,孙珈龄,一间不知名服装公司的总经理:“还是个总经理?她怎么亲自来站柜台?”
“你知道什么呀,她可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那是几般人?”
欧阳阳说了一间名头十分响亮的房地产企业:“听说过吗,那就是她家的。”
“不会吧!”叶知我又低头看看,“那她怎么做个这么小的服装生意?还自己站柜台?”
“要不怎么说孙家能大富大贵呢,他家的家教和别的豪门不一样,小孩都是扔出去自力更生,孙珈龄她哥十六岁就一个人跑到英国读书闯天下,干了一番事业才回来接老子的班,而且是最标准的从基层做起,不象有的公子哥富二代只知道花天酒地。”
“这还真是有点见识!”叶知我笑笑,“你们家也差不多,你这个千金小姐不也一样在医院吃苦受累。”
欧阳阳耸耸肩:“我们家跟孙家不能比,一个天一个地。不过我老爷子说过,几代人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当都不够一个败家子败的。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踏踏实实当医生才是最好的出路,既不用操心,将来遗产也少不了我一份。”
叶知我抿一口咖啡,香浓醇厚的苦味停留在舌尖上,让她回味了好一会儿:“是啊,只是能这样想的人不多。对了,你和那个兵哥哥有没有什么进展?还没向我汇报呢!”
欧阳阳夸张地叹口气:“连正眼也没有看我一眼,哪来的什么进展。”
“解放军叔叔这么拽?”
欧阳阳摇摇头,两只手在脸捂了一捂:“不是他拽,主要是我的美太内在太深刻了,一般男人第一眼都看不见,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发掘。”
“欧阳,你家里人看中的那个卢总,你真的没兴趣?我看他对你挺上心,人也不错,可以考虑一下哈。”
欧阳阳显然不想提起这个人,她嗯嗯啊啊着,迅速把话题转到最近的几件八卦新闻上去。手里拿着孙珈龄的名片,不可避免就从她提起,然后提到乔慎言,然后提到他的妹妹乔敏行,然后提到了乔敏行的未婚夫费文杰。
“未,婚夫……”叶知我明显地愣了一下,欧阳阳没有听出来,眉飞色舞地说着:“这件事其实挺戏剧性的,只是没有传出来,外头人不太知道罢了,我也是听说的,乔敏行几年以前在美国不知怎么认识了费文杰,给迷得五迷三道的,本来乔敏行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家里头从小宠着惯着,怕她生气犯病根本不敢反对,费文杰那个人又有点真本事,得到了乔鉴安的赏识,现在飞上枝头成了高管,还拿到了不少宁辉的股票期权,一下子从穷留学生变成富翁了。”
“是吗……还真是,挺戏剧性的……”
“所以说啊,有的时候机遇比几十年的勤奋努力更重要,满世界那么多人,怎么馅饼就掉他嘴里了,唉唉。”
叶知我端着咖啡杯贴在唇边,作出正在细细品味的样子,这样就可以不用接欧阳阳的这句话。
机遇……又有谁知道,费文杰现在的机遇算不算是命运给他的补偿,眼前的机遇又是不是足以弥补他遭受过的那些痛苦磨难。五年时间不算短,可是也不算长,对于一段极力想遗忘的惨痛过往来说,这一千多个日子还远远不够,甚至现在回头再看,有些伤口比五年前还要深还要长,不仅没有愈合,而且开始溃烂。比起欧阳阳说的这些戏剧性,那些深埋在时光深处的往事又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去描绘呢?
“小叶,小叶!”
叶知我猛地醒觉,放下杯子用纸巾擦擦嘴角,掩饰地笑道:“这咖啡味道还不错。”
欧阳阳白她一眼:“走什么神呢?一提到别人的未婚夫就勾起你的春心了吧,哈哈哈!”
叶知我笑着从桌子底下踢她一下:“滚你的。”
欧阳阳嘻笑了一阵,抿口咖啡,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说真的小叶,我还真希望能遇到个合心合意的人,然后结婚,过过小日子,甜蜜也好吵嘴也好,能在一起做个伴,多好!”
叶知我笑笑:“你眼光太高,太挑剔。”
“不是我挑剔,”欧阳阳笑得有点无力,“只是我没有乔敏行的好运气,能够遇到一个费文杰。其实吧,我对男人一点儿也不挑,只要能让我动心就行,如果真能遇到个那样的男人,我也会和乔敏行一样,什么也不管,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是太遗憾了,我连为爱情奋斗的机会还没有遇到,活活地就快奔到三十了。”
叶知我看着一向开朗的好朋友突然显露出难得一见的柔软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拿小勺在欧阳阳的杯子上敲了敲,笑着说道:“好了吧,这杯咖啡我请了还不行嘛,一到付账的时候就伤春悲秋,怪不人家说越有越抠,榨我们这种打工仔的油水有意思吗!”
欧阳阳也乐了,两只手托着腮朝叶知我挤挤眼:“榨……这个字眼很暧昧喔,我榨你,你可以回去在老杜身上榨回来,要好好地榨,一夜N次地榨喔!”
说说笑笑地混完了一上午时间,下午两点钟叶知我还要接班,她吃完午饭早早地回到医院,在办公室里的桌上趴着养精神,急诊室就是这样,闲起来闲得要死,忙起来谁也不知道会忙成什么样,没有足够的精力应付不下来。
有点迷迷瞪瞪的时候就听见身边有人说话,象是老杜和别的人,叶知我抬起头来,转转压得酸麻的胳臂,看见了答谢酒会上她和老杜救过的那个女孩,乔鉴安的掌上明珠,费文杰的……未婚妻,乔敏行。
乔敏行是专程来向那天抢救她的两名医生道谢的,还带来了两束花,不过为了防止有病人花粉过敏,两束花没让带进急诊室。乔敏行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着叶知我笑笑:“是我想的不周到,不过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她说着把手上的拎袋递给叶知我,脸上微红地说道:“这个……叶医生您一定得收下……”
叶知我苦笑地看着那条刚退掉不久的裙子,一边的杜均也看见了,他看看叶知我:“怎么,这裙子你……”
“这裙子正好是在我朋友的专柜里买的,叶医生今天上午去把它退了,我看叶医生穿得那么好看,就……”
杜均皱皱眉:“退了?怎么退了?”
叶知我嘿嘿地笑了两声,好不容易做件缺德事,这么快就满世界都知道了:“这么贵,我就……要不这样吧,我再去把它买回来,反正……反正我也穿过了,确实不应该去退……”
“叶医生,就让我送给你吧。”
“不用不用,真不用!”叶知我拒绝着,脸比乔敏行还红。杜均在一边看着,一伸手把拎袋从乔敏行手里接过来,和蔼地笑道:“小叶,这就是你不对了,穿过的衣服也拿过去退。这样,你们都别争了,这条裙子就让我送给小叶吧。”
乔敏行先是一怔,继而了然地看看杜均,再看看被他温柔注视着的叶知我,笑道:“这样啊,那么我就不争了,杜医生,这个功劳就让给你了!”
叶知我脸上更烧得慌,她唉唉地还想说点什么拒绝的话,杜均一抬手腕,温柔但不容拒绝地说道:“时间到了,有什么下班以后咱们再说。”
叶知我知道杜均是个在工作上态度极其严肃的人,她和乔敏行告别以后走出办公室,去开始忙碌的工作。杜均把乔敏行送出急诊室,一直送到停车场上。
费文杰没有陪着乔敏行一起进急诊室,而是在车里等。见到杜均,费文杰下来寒喧了两句,开着车带乔敏行回家。乔敏行朝杜均摆着手,车拐过弯后在座位上坐好,笑着说道:“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杜主任能找到叶医生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挺有福气的,呵呵。”
医院里车多速度慢,费文杰两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睛眯了一眯,没有说话,专心地开着车。从停车场排队驶出医院的车很多,一辆辆地交停车费。费文杰按低车窗,很自然而然地看着挂在不远处大楼门厅上的‘急诊’这两个字,嘴唇情不自禁抿紧。
只有一位病人在救治,叶知我取下口罩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稍微新鲜一点的空气。短短一小会儿的喘息之后又有一位病人被推了进来,她急忙戴好口罩迎过去。
可是脚步不由自主停住,下意识地回头向窗外又看一眼。根本什么也没有,可是她突然就是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深刻;很清晰。
第三章 可不可以不勇敢
第三章
叶知我可以算是白手起家,医生的收入虽说不错,但是相对于飞涨的房价来说还是显得杯水车薪,所以她能买的起的只不过是一套二手的小房子,地段不错,离医院很近,环境也还算得上优雅。
每天下班回到家,拾掇拾掇自己的小窝是叶知我最愿意干的事。体积小一点的家具和陈设都是在淘宝上买的,相较于欧阳阳那种富家小姐,淘宝才是和叶知我契合度最高的商家。
回到家洗完澡,上网确认了两样刚收到的货品,然后一边吃着下好的水饺一边在网上浏览。她吃饺子喜欢蘸很多的醋,一盘饺子要就下去小半碗香醋。无意识地乱翻乱点时,叶知我划拉着鼠标的手停顿了好一会儿,轻轻点开百度,往搜索栏里输进去几个字:宁辉钢铁 费文杰。
点击搜索按键用了很大的决心,搜索引擎的高速却没有给她迟疑后悔的机会,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搜索结果就出来了。那么多的‘费文杰’被标注成红色字体杂乱地出现在眼前,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得多了,有种越看越不认识的感觉,好象这三个字不是她所认识的‘费文杰’,而是代表着另外一个陌生人的陌生名字。
嘴里酸酸的香味突然变得有点发苦,苦得咽不下去,苦得就象小时候吃过叫蛇胆川贝散的一种药粉,那么那么苦,倒在调羹上再加上糖她也吃不下去,舌尖一察觉出那种苦味胃立刻就做出反应,一边咳一边往外吐。是他坐在她的床边,从妈妈手里接过那只调羹塞进嘴里,一边把药咽下去一边对着她笑:“看吧,就这么简单,使劲一吞,一快就品不出苦味儿了。”
可是怎么能品不出?再快,那种无法承受的苦味还是会留在嘴里,留在喉咙里,留在她对他的每一段回忆里……
没想到还能和他重逢,已经过了五年,她也躲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从她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主意这辈子再也不和他见面了,她知道自己欠他很多,因为无法偿还,所以干脆就远远地躲开,再怎么浓重的恨意总也会被距离消弥一部分吧。
一盘饺子没吃完,剩下一半留着明天早上用油煎一煎当早饭吃。叶知我早早地就钻进被窝,睡着睡不着都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