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感觉好像全村的人全体出动了似的。铁顺和三牛他们这些年轻辈儿的都换了奇(…提供下载…)怪的衣服,雨靴一直有齐胸那么高,我也不晓得叫什么名儿,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因为塘里还在放水,大伙儿这会儿还都凑在岸上聊着天,我让小明远跟大河他们一道儿玩去,自己则跟一群媳妇婶子们一起说话。大伙儿消息倒是灵通,昨儿晚上给俩孩子治病的事儿她们居然都知道了,一个劲儿地夸我本事大,还说前几天马家屯有个孩子也发烧,后来送到公社诊所的时候就迟了,脑子都烧坏了。
我趁机赶紧给大伙儿宣传了一番感冒急救的知识,叮嘱她们谁家里头要是孩子生病了千万不能拖。
说话的工夫,鱼塘里的水已经放得七七八八,身穿大靴子的年轻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下了水。我眼尖地发现刘江居然也在其中,不晓得穿的谁的靴子,明显大了两个号,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他的动作,在满是淤泥的池塘里头走得哗哗的,脸上满满的全是新鲜和好奇。
塘里鱼多,小伙子们手脚又利索,伸手就是一只,没过一会儿,每人手里的大木桶都满了。围在岸边的观众瞧着眼热,忍不住跃跃欲试。不说他们,就连我也忍不住绕着鱼塘跑,只盼着能在岸边发现条漏网之鱼。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明远跟在了我身后,手里头拎着根长树枝一边走一边往靠岸的淤泥里头戳。就这么走了大概有十几米,还真被我发现了一条鱼,全身都陷在淤泥里头几乎看不清样子,要不是它偶尔扇一下尾巴,我还真发现不了。
“别动别动!”我心里头急得直痒痒,四下里张望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工具将它捞起来。小明远也兴致勃勃地在一旁蹲下,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
没有网兜,我只能拿了小明远的树枝试着去拨弄,那条鱼却是个不省心的,好不容易才碰到了,它尾巴一抖,反而甩得更远了。眼看着它就要跳进最近的小水坑里,我暗道不好,把树枝一扔,直接趴地上伸手去够它。
小明远配合地拽我的左手,小脸憋得红红的,一脸认真地道:“姑姑你去抓,我在岸上拉着你。”
我大义凛然地点点头,把身子往前探得更远。一寸,一寸,又一寸……眼看着就要够到了,我的身体却忽然有些不受控制,一点点地往前栽。后头的小明远哇哇地叫,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可这丝毫不能减低我往前栽倒的趋势。
“砰”地一声,我整个人狠狠地倒在了淤泥里头。尔后又是“砰”的一声,小明远也下来了。
“哎呀,慧慧掉塘里了。”有人高声呼救道。周围哄地一声,各种各样的声音顿时充斥着我的耳膜。
我连滚带爬地从塘里站起来,刚要去扶小明远,脚上又一滑,顿时摔了个四仰八叉。这可真的不能怪我笨,谁晓得池塘里头淤泥会这么深,脚下深深浅浅的根本不着力,我的小脑又一向不发达,平衡能力十分欠缺,哪里能控制得了。
倒是小明远迅速地抓着岸边的枯草站直了,还颤巍巍地伸手出来扶我。
出洋相的空儿大伙儿已经赶过来了,离我最近的居然是刘江,两只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过来扶我,肩膀还一耸一耸的,显然乐坏了。
“我说你可真不愧是北京来的哈,这摔跤都摔得与众不同。”刘江这小子贼坏,见我都这样了,不仅不同情,反而一个劲儿地损人。我又哪里是好相与的,最看不惯他这种嘴脸了,奔着有脸同丢的想法,手里头一用劲儿,一把将他往后推。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挺稳当,只歪歪斜斜地往后退了几步,硬是没倒。刘江见我恩将仇报,气得直跳,也不来扶我了,大声吼道:“你这个女人可真坏,我好心好意地来救你,你居然——”
话没说完人就倒地了,可不正是我们家小明远替我报仇了。小家伙像颗子弹似的砰地击中了刘江,狠狠地把他推倒在了泥浆里。刘江顿时糊了满脸的塘泥,坐在淤泥当中气得哇哇大叫。岸边围观的乡亲们看得哈哈大笑,指着小明远一个劲儿地夸他厉害,直说这孩子养得好。
我也高兴得直拍手,一脚深一脚浅地上前去拉小明远,准备在刘江还没起身前赶紧逃,却又哪里逃得过那小子的长腿,才走了两步就被他给拽住了,一屁股又跌在泥里。
小明远见状,一转身就过来抓他,一大一小两个长不大的顿时抱作一团。
刘江当然不会对个三岁的小孩子当真,一边玩闹一边哈哈大笑,小明远却沉沉地板着张脸。我生怕小家伙来真的,赶紧过来拦,没想到心里越急就越是办不了事儿。脚下一个不稳,顿时失了重心,直挺挺地往前摔了下去。
幸亏我反应还算快,手一伸把上身给撑住了。刘江见状赶紧过来扶,小明远也吓了一大跳,傻傻地看着我发呆。我则满脑子一片空白——这手里头滑滑溜溜还动来动去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不会是蛇吧。
一想到这里,我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被风一吹,后背心冷飕飕的。“哇——”地叫了一声,手一甩,那滑滑腻腻的东西顿时被我甩上了岸。
“这不是泥鳅吗?要这东西干哈?”岸上有人说道。
我一愣,随即浑身都来了劲儿,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岸,一把抓起那黑乎乎的玩意儿仔细端详,可不正是条又肥又长的大泥鳅。
“这塘里还有泥鳅呀。”我高兴地朝刘江道:“赶紧赶紧,给我仔细捞一捞,看还有没有。”
一旁看热闹的乡亲大声笑道:“慧慧妹子,你要这泥鳅干啥,一股子泥腥味儿,一点也不好吃。”
“怎么不好吃了?”我可最好这一口,以前在市场里头买还提心吊胆的,生怕人家给打个避孕药什么的,现在能吃到纯天然的野生泥鳅,那可真是有口福了。
大伙儿见我一脸认真,都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过倒也没拦着我,还大声吆喝塘里拣鱼的小伙子们,遇到泥鳅了就抓起来给我留着。
等到鱼塘干完了,居然足足抓了一大桶泥鳅,全塞给了我,直把我乐得不行。
12
12、十二 。。。
十二
傍晚陈队长开了广播把队里乡亲都叫到屋场上分鱼,还有昨儿去城里卖柿子的钱也一道儿分了,大伙儿都乐得不行。
这年头农村里挣点钱不容易,地里一年也就打那么点粮食,交了公粮后连剩下的口粮都不多,哪里还能卖什么钱。虽说卖柿子一共才得了八九十块,分到各家手里头也就三五块钱,可已经让大家喜出望外了。尤其是队长叔和三叔,两人代表队里去城里卖货,每人各得了两块钱的工资兼伙食补贴,喜得合不拢嘴。
因为刘江在我家里头吃饭,分鱼的时候陈队长特意给我算了两个人头。大伙儿也没意见,还连说刘江今儿出了大力气。另外,队长叔还分了一块钱给我,算是我帮忙推销的工资。
虽说我对这一块钱不在意,但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也算是给以后陈家庄的发展起了个带头和模范作用吧。小明远在一旁瞧着我,好像比我还高兴。这小家伙小小年纪,难道已经知道钱的作用了。
晚上家家户户都开火烧鱼,整个队里都弥漫着浓浓的鱼香。也就我家里例外,今儿晚上的大餐是泥鳅。
大伙儿都说泥鳅有一股子土腥气,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东西常年生活在泥浆里头,身体里透着土腥味再正常不过,所以一般情况下得先把它们在清水里头放几天再吃。不过我今儿实在有些馋了,也顾不上这些,先挑了约莫十来条大泥鳅,估摸着有两三斤,在水里头洗了洗,然后吩咐刘江一古脑全杀了。
刘江在我家吃了两顿饭以后就对我们家厨房死心塌地了,不管大伙儿怎么说,反正一切以我的指挥为标准,让干啥就干啥,一点也不推托。这可好,连烧火的人都有了,小明远也暂时从灶下解放了出来,搬着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热闹。
因为这时候粮油紧缺,尤其是植物油,有钱也买不到,村里的乡亲们吃的大多都是肥猪油,要换做2010年都没人吃的,可这会儿卖得比猪肉还贵,大家伙儿用起来自然也心疼。有时候做菜就直接下锅,连油都不放,怎么可能好吃。
可我家里头不存在这个问题,空间里头的植物油都堆成山了,想怎么吃怎么吃。
先把洗干净的泥鳅切成手指头长短的段儿,用盐腌一会儿,再用中火把它们全给油炸了。炸的时候泥鳅的香味就直接漫了出来,那香味儿简直像带着钩子,能把人的馋虫全给勾出来。刘江的肚子都开始叫唤了。小明远则站在了小凳子上,趴在灶台一个劲儿地咂嘴巴。
泥鳅炸熟后先捞起来,剩下一大勺油烧热,再把早切好的葱姜蒜和辣椒末一起放下去炒,等炒香后再把泥鳅放下去一起混炒,然后放料酒焖香,最后收汁起锅。一端上桌子,那两位的手就直接上去了。
等到上桌吃饭的时候,盘子里的泥鳅就只剩下一半。不过这会儿,我们三个也差不多都饱了。隔壁的大河估计是闻到了香味儿,抱着两岁的妹妹燕子过来敲门,一进屋就使劲儿吸鼻子。我赶紧给他拿了两双筷子,让他跟燕子一起坐。
才坐下,三叔和三婶也来了,还没进门就在院子里大声地说道:“慧慧,你们家做啥好吃的了,整个村子都闻到香味儿,简直香得邪性。”
我赶紧把他们两位请进来,一人给了双筷子,让他们尝尝我的手艺。
有这几位帮忙,剩下的半盘子泥鳅迅速就扫了底,三叔一边吃还一边大声地感慨,“还是慧慧会吃东西,要不换成俺们这些粗人,只晓得这泥鳅一股子土腥气,哪里晓得还能这么吃。”
我赶紧道:“三叔要是喜(…提供下载)欢,一会儿您端一盆回去,反正我这里多得是。”
三叔还没会话呢,三婶就先回绝了,“千万别,这东西也就你们家能做。瞧瞧这盘子底下的油,都能炒好几个菜了,俺们家那一坛子猪油还打算留到明年春天来客人的时候用的呢。要真学你这样,估计不等到过年就没了。”
三叔连连称是,罢了又笑道:“要哪天真馋了,就来大妹子这里打牙祭,那不是更划算。”
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小明远也抱着大海碗跟着大伙儿傻乐。
小明远跟刘江的那一场打斗不仅没有使两人翻脸,反而成就了他们俩的革命友谊,现在俩人好得不得了。
刘江这好为人师的家伙不知怎么发现了小明远读书的天赋,没事儿就教他背几首诗,算算数什么的,小明远学得越快,他就越有成就感,到了晚上还老缠着不走。有一次还试探性地问我以后能不能把小明远带走去城里读书,被我一个眼神吓得一顿饭都没敢过来吃。这个不要脸的混蛋,居然想来抢我的宝贝。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本以为过不了几天刘江就该哭天喊地的要回城,可出乎我的意料,这个下乡的大学生居然迅速地跟老乡们打成了一片,过了不到半个月,他已经能操着一口带着些方言的普通话跟老乡们唠嗑了。要不怎么说这会儿的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呢,这智商就是高。
腊月里下了好几场雪,整个村子都被大雪盖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纯粹而干净。
这可真正地到了猫冬的时候了。
我这个南方人也第一次见识到了东北的冬天。在家里头有炕烧着倒还暖和,可只要一出门,那彻骨的寒意就像刀一样直直地剖进我的身体,无处不在。
好在这大冬天我也不需要出门,大部分的时候都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炕上跟小明远玩亲子游戏。可让我郁闷的是,小家伙一点也不像别的三岁小朋友那么可爱。
他不是应该喜(…提供下载)欢跟同龄人玩吗,比如铁顺大哥家两岁的燕子,比如二柱子家三岁半的小马驹,可他却嫌弃人家幼稚——他现在连阿里巴巴的故事都不听了,自从刘江给他讲司马光砸缸的故事以后,他就开始缠着我说历史。这至少也应该是人家小学生该学的东西吧。
回头想一想,我三岁的时候在干啥,在幼儿园跟一大群刚刚换下尿布的小屁孩儿们唱歌跳舞做游戏,动不动就向老师告状谁上课的时候又偷吃东西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