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拥有一间小小蜗居,遥不可及的幻梦罢了。谁能想到,时间相距不过两年,人类脑海中的观念,竟然会产生如此之大的转变。利用现有的卫星覆盖系统,军政府向所有联邦辖下的基地,进行了最详细的新城入居仪式实况转播。尽管能够看到这一场景的幸存者,还不到联邦最盛时期人口的零头。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毕竟是联邦的子民,毕竟是从战争中生还,也毕将在后来的建设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未来主人。以地球环绕太阳为根据制订的人类历法中,三百六十五个自然日,在历史的长河中充满了无数欢欣和辛酸。无数重大的事件,使得三百六十五的基础数字只能以相互重叠的方式,将所有的一切伟大人物与创举全部记录。但是,无论是后代的人类子孙可能创造出何等灿烂的文明,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二零九九年十月一日的这一天。包括大将军王亢在内的所有联邦高层人员,全部都聚集在新城中央的广场上。在他们的旁边,被一圈武装士兵用身体构建起来的圆环之外。则是密密叠叠簇拥在一起的城市居住者。
没有人命令,也没有人催促。除了政府相关的人员,其余的围观者,都是自愿来到这片覆盖着血腥地面的新广场上。按照联邦法令,今天,是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建国之日。也是被人类俗称的国庆节。广场的中央,已经竖立起一座百余米高的柱状石碑。冰冷的石头表面上,还覆盖着一层在微风中瑟瑟发抖的薄薄红绸。红色,在亚洲人所保持的传统中,意味着喜庆与欢乐。不过,综观整个广场所有的人群。除了矗立在中央的这一抹微红。再也找不出任何与之有关的丝毫痕迹。从将军到士兵,从高官到平民。无论老弱妇孺,青壮病残。所有仪式的参加者,胸前均配有一朵用白纸扎成的小花。似乎,正在预示着寒冷冬天的提前到来。上千具大型全息影像仪,满足了人们对仪式的参与需求。也是政治家历来控制民众心理的不二选择。因为,最具特殊意义的纪念时刻,往往就是政府提升自己形象,强化民众控制的最佳场合。老将军王亢,显然是其中的异类。在他的手臂挥舞间,覆盖石碑的红绸徐徐落下。随着完整的碑壁表面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一阵充满惊讶与不解的轻呼。也从人群中慢慢发出,最终聚集成一片无法掩盖的杂音。
显然,这是一座纪念碑。然而,它的表面却没有镌刻任何字句。甚至,就连构成碑面的石头纹理也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打磨。直接以最粗糙的方式,赫然出现的人们面前。确切地说,这根本就是一块不折不扣的石头。“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也是个军人,只会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感受。这场战争,造成了无数家庭的毁灭。即便今天有幸站在这里的人们,也无一不是丧失自己最爱的未亡人。纪念碑,造得再好,再壮观,也终有毁坏的一天。以一块原始的石头代替,在我看来,则是最好的纪念方式。当然,石头也会被风化,被磨蚀。但是却总会有新的石头将之代替。人类也是一样。死者死矣。想要继承他们遗愿,将文明彻底延续。除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幸存者,再也无人替代。”老人的话,很淡,很轻。其间也充满了军人特有的节奏感和不可抗拒的语气。“记住今天吧!记住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们。活下去,顽强地活下去。这是我们能够对他们所做的唯一报答。也是他们在临终前唯一的牵挂。”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演讲。从头至尾,就没有任何激励人心的话语。有的,仅仅只是对于死者的遥想,以及对于未来的淡淡憧憬。落成仪式,就在这样一种莫名的气氛中悄然结束。雷成完全理解将军的做法。诚然,历经惨烈大战后,人们需要以欢庆来冲淡曾经的悲惨。然而,欢乐的最终起源,仍然是人们的内心。而不是以任何法令强行要求。如果不是自愿,哪怕政府的行令口气再强硬。获得的结果,仍然只是被笼罩在哀伤之中的强作欢颜。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积累。情绪,同样在内。在这个凄冷的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真正能够感受到欢乐的存在?根本没有确切的统计数字。不过,雷成自己却实实在在发现了欢乐的源泉。
虽说是特殊时期,却也同为国家的法定节日。就在结束仪式之后,所有高级军官返回城市中央执政厅,进行必要的后续庆祝时。在大厅一角独自沉思的雷成,却看到了一个慢慢走向自己的熟悉身影。还有一杯在纤细手指动作中,径直递到自己面前的醇香红酒。这一刻,雷成忽然很想放声大喊。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鼻端的微酸,眼角淡淡的湿润感。使他以颤抖的双手,默默压紧酒杯的底端。他捏得是那样紧密。就好像深怕随时可能将之倾掉在地上。“你瘦了!”随着悦耳的女声,一只光洁柔软的手掌,带着特有的温热,轻轻贴上他的面颊。慢慢抚摸着那些从肌肉深处钻出,显露在皮肤表面扎硬的短髭。仿佛石头一样的雷成,默默地坐在那里。享受着这难得的舒适。他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抗拒的意图。似乎是害怕会打断这种美妙无比的感受一般。这活像是在做梦。“你也瘦了……瘦了……”喃喃自语间,雷成突然好像一头爆发的雄狮。猛然将站在面前的对方一把揽入怀中。以最粗暴,最强烈的方式,拼命拥吻着。近乎窒息……
第二三四节 斗殴
突然而来的异状,使得周围的人们不由得为之关注。不过,待看清身遭侵犯的一方并未表示出任何抗拒的时候。戒备的心理也随之烟消云散。转而替代的,则是莫名的惊讶,还有释然且理解的赞同。“你越来越粗鲁了。不过,我喜欢!”良久,相互拥吻的男女终于放开了对方。嗔怒的女人,挂满泪花的双眼里,丝毫没有怪及男人的意思。相反,还有一种得到释放的解脱,以及明显被压抑太久的欢乐。
“清清……我的宝贝……让我好好看看你!”恍然从梦中醒来的雷成,好像是在鉴赏着最珍贵的艺术品。贪婪的目光,丝毫不肯放过面前人的任何部分。那种充满炽热欲望的神情,就好像是刚刚抓住自己失去已久的宝物。现在又重新将之获取一样。没有说话,也没有电影里常见的重逢感言。再次的相拥,口舌间最热烈的相互纠缠。成为了他们目前最适当,也是最能为之接受的一切。“你怎么没和移民团一起离开?”“你不走,我一个人离开,还有什么意思?”“傻瓜!我是男人。”“你是我的男人。”“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我也不想!我爱你!”“我也爱你”拼命拥吻的同时,雷成完全可以感受到莫清内心对自己强烈的爱意。够了!足够了!作为男人,这已经足够。他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逆转时间,倒置一切返回过去。究竟是不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但是现在雷成却完全否定了这种想法。他只觉得,为了这个深爱自己,自己也无法放弃的女人。即便就算是将整个世界重新倒退回原始状态也值。我能为她死。她也能为我放弃活命的机会。这就够了!也许是见惯太多死里逃生者相互感动的场面吧!围观者显然没有和平时期那种无聊的想法。感慨之余,他们也在为自己所牵挂的人们遥寄上另外的祈祷。一种夹杂在激动与平淡间的和谐,就这样慢慢在整个会场中,逐渐延伸而开。相对,这是世界的规律。也是往往存在于最安详、最美好事物中,迫切想要对之事实破坏与颠覆的最潜在因素。谁也无法料知,它们究竟会在何时来临。“清清!你在干什么?”一个明显属于第三者的惊怒之声,在相拥而吻的二人世界中骤然响起。从重逢的欢乐中被生生打断的雷成极其不满地瞟了一眼。却望见,就在莫清身后不过数米远的地方。站立着一名端着两杯红酒,年纪与自己相仿,外表颇为英俊的年轻准将。
“她在做什么,难道你没有看见吗?”不知为什么,雷成的内心,此时却有着一种故意想要挑衅的欲望。他猛然将身旁的莫清死死搂住。以极为放肆的方式,在她微红的脸上狠狠一吻:“再说了,她要和我做什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可恶”年轻的准将低吼一声,将手中的酒杯朝地上一掷。丝毫不顾四散溅开的玻璃碎片和红色的酒液。一个箭步抢上前来。高高轮起的右手已经紧握成拳。运力紧缩的臂端,随时可能将所有的力量全部释放在面前的对手身上。“想打架吗?嘿嘿嘿嘿!有意思”雷成满面邪恶地冷笑着,双手搂住莫清纤细的腰肢。以右腿为支点,撑动地面迅速将身体反向旋转。在略微带起的惯性作用下,轻轻飞起一脚从侧面踢出。将凌空袭来的拳头和它的主人一起,径直砸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这一击,他仅仅只用上了最微末的力道。其中的实力比较,根本微不足道。转身成神之后的雷成,一拳足以打穿地球。哪怕只用一成力量,也足够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活活碾成一堆肉酱。尽管克制了相当的力道。然而神的攻击,又岂是普通人可以承受?虽然被命中的部位没有骨头尽碎。但是年轻人却只能瘫软在地。连说话的力气也全部散尽。看得出,他对莫清很有好感。甚至可能正在狂热地追求着。任何男人在这种场合,唯一的举动就是轮起拳头乱砸。何况,雷成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给他一个教训,足够了。“住手!别打了”一声娇叱,莫清闪身拦在两人中央。嗔怪地瞪了雷成一眼:“都是自己人。介绍一下,这位是邢浩上将的公子,在参谋总部供职的邢兴准将。”“原来是邢公子!嗯——”丝毫不想掩饰内心的厌恶,雷成轻蔑地瞟了一眼地勉强坐起的年轻人:“初次见面,我是清清的丈夫。刚才我不过是想要踢飞一只苍蝇。没想到地板太滑,命中出现了偏差。”这也算是解释?强词夺理还差不多。一干围观者顿时忍俊不禁地纷纷笑了起来。面子这种东西,通常都有着非常微妙的概念。尤其对于年轻人而言,更是堪比性命还要关键的尊严。对手肆无忌惮的耻笑,令刚刚身遭重击的邢兴怒不可遏。当下,他不顾一切地从地面愤然爬起。摇晃着难以保持平衡的身体,仿佛喝多的醉汉一般。锒跄着脚步,拼起最后的力气,朝着近在咫尺的对手狠狠扑去。
雷成没有动手。只是抱起莫清朝旁边敏捷地闪过。任由失去重心的邢兴,再次重重摔倒在地。尽管小小闹剧仅在大厅的角落产生。却并不妨碍密布厅内的监控系统做出最迅速的反应。当下,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宪兵,连带一队重装警戒机械人。纷纷从旁边的一道侧门涌出。将引发争端的三人团团围在中间。“请交出你们各自的证件、军官识别身份卡、军编号记录卡!”带队的宪兵,仅是一名中尉。然而,说话的口气中,却丝毫没有人情味。活像一具冰冷的人形机器。执法宪兵隶属于军法处直辖。历来的担当者,都是从精锐部队中挑选政治方面绝无问题的人员。这些家伙冷面无私,认法不认人。私下里,好事者给他们起了个外号“铁面人。”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加之也有监控录像为证。调查起来没有任何困难。只不过,在处理上,却使带队的中尉颇感为难。显然,邢兴是事件的挑起人。但是从实际来说,雷成却是首先伤手的一方。当然,若是没有对方挑衅,他的那一脚,也绝对不会造成如此之大的伤害。军中认法不认人。当下,中尉只得命令将所有人押往军法处。把这桩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交给自己的上司处理。谁曾想,外围的武装机械人刚刚分列包围所有的目标人物。变故,又骤然而生。“轰——”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具武装机械人突然从背后被生生砸烂。散乱的零件,破碎的机体,顿时布满了厅面角落的整个地板。
“谁敢动我们老大?简直找死!”尖锐刺耳的金属旋转声中,身材高大,粗豪无比的高大勇,示威一般地轮着自己明晃晃的全机械手臂冲了进来。隐藏在其臂端内部的小口径速射炮,也从手掌的正中央伸出。在几根锋利的锐化金属手指保护下,将乌黑的炮口,赫然对准了一干不知所措的宪兵。“顽抗军法者,杀无赦!”这本是宪兵中尉大脑中唯一可以依仗的条令。突然出现搅局的光头男,令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意。当即将手臂向前一挥,几具其身后早已待命多时的武装警卫,顿时纷纷抬起各自的枪口。同样死死瞄准面前的对手。侄!不是中尉想要故意生事。而是所发生的这一切,与他所接受的政治教育根本格格不入。他无法容忍有人挑战军法的权威。即便是站在事件冲突有理的一方,也必须无条件接受最高军法官的审查。如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