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郑喜从地上爬起来,像斗败的斗鸡灰溜溜的,哭哭啼啼地扑到嬴政怀里。
嬴政抬手把郑喜搂进怀里,轻轻哄道:“爱姬莫哭。”眼角却扫着许寒芳。
郑喜扭着腰肢依旧不依不饶:“大王为我做主……”顺势倒在嬴政怀里,贴得更紧。
许寒芳漠然地把脸扭到一边,不愿再看。因为一直没有吃饭,胃里又开始痉挛,她不觉皱起了眉捂住了胃部。
嬴政眼神忽地一跳,看着许寒芳苍白的脸庞,微微皱了皱眉。
许寒芳慢慢站了起来用手扶住了身后的墙,靠在墙上才站稳,浑身颤抖着,喘息着,却淡淡地说:“大王,这里不是花前月下的好地方,请大王移驾别处。”目光又从嬴政脸上移开,望向斑驳脱落的宫墙。
嬴政像是把戏被戳穿的孩子,脸色微微一变。脸上隐藏的傲慢和得意渐渐消退。对怀里的郑喜面无表情地说:“寡人命你替寡人管理后宫,教训一些不听话的人。”
扭捏啼哭中的郑喜大喜过望,忙不迭跪下说:“臣妾尊令。臣妾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好了,你可以行使你的职责了。”嬴政对郑喜淡淡地说。眼睛却玩味地望着许寒芳。
“臣妾尊令。”郑喜歪头咬牙切齿地望向许寒芳,目光中充满得意和怨毒。
嬴政得意地觑着许寒芳,看着她的每一个反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郑喜哭闹了一阵,因有了王命,看大王又如此宠纵自己,有持无恐,娇斥一声:“来人!给我把她捆起来,狠狠打这个没有规矩的贱婢!”
“你杀了我吧!”许寒芳面无表情地望着嬴政,。
嬴政目光一闪,微微变色。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为何要处死你?”
许寒芳想笑,木然反问:“你杀人还需要理由吗?”讽刺地望向他。
嬴政微微一怔,怒目而视。
许寒芳眼睛已经藏满了泪光:“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在乎多我一个。”她的心在颤抖,她也怕死,但是她更要以死来捍卫她的尊严。
嬴政寒冷深邃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许寒芳毫不畏惧地盯着嬴政,冷冷一笑,轻蔑地说:“还有,我还想说的是,大王反正也不会放我走,如果觉得我碍眼,大可以杀了我,不必要这样的羞辱我。”又淡淡扫了郑喜一眼:“更不必要找这样一个女人来故意羞辱我。”她的眼睛微红,却倔强地把脸扭到一边,不愿让他看见。
嬴政恼怒地瞅着凄凉的许寒芳,胸口一起一伏。目不转睛地盯了片刻,深邃的眼睛里忽明忽暗,走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揽在身前,贴近她,霸道地盯着她的眼睛。
许寒芳似哀怨似漠然地淡淡扫了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却从眼角滑落。
嬴政搂着微微颤抖的她,看着一滴泪水静静滑落,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到自己的袍袖上,脸色变了几变,越来越难看。
“哼!”良久,嬴政冷哼一声,暴跳如雷地喊:“把她关在这里一辈子!”愤然丢开许寒芳,转身大踏步离去。
虎贲军和近侍一个个鱼贯跟着出了院子。只落下郑喜一人。
“大王!”郑喜娇呼一声,也无心再和许寒芳计较,忙快步跟出院子。
寂静的院落只剩下树上的知了在叫,叫得歇斯底里。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是一场没有动手的格斗。
这争斗太累了,许寒芳在以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她的赌资就是凭她对嬴政的了解和多年生活在一起的感情。她了解嬴政,所以她赢了,却筋疲力尽,禁不住泪流满面。
许寒芳看看王宫高耸的红墙,在这人吃人的深宫里,不知道今后会如何?死,或许还可以保留自己唯一剩下的一点可怜东西——尊严。
许寒芳抹了把眼泪,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挪到殿内,挨着墙缓缓坐下,胃痛使她额头冒出了冷汗,弯着腰用膝盖顶住胃。好不容易又挨到送饭的时间。老宫女按时送来了饭食。许寒芳勉强自己吃了一些,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皎洁的月光照进清冷的院子。许寒芳抱膝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月光下,许寒芳孤单的身影映在冷宫惨白的地面。她木然盯着遥远的夜空,望着那颗最亮的星星,似想似不想地呆坐着。
草丛中的蟋蟀忽高忽低的鸣叫,似在低唱哀歌。微风吹过,爬在宫墙上的藤蔓发出沙沙的响声。
月光还是如此皎洁,可是月光下忠诚的人却已经不在。常青藤依旧翠绿,可是那张带着酒窝腼腆的笑脸已经不再。的eb
许寒芳从脖子上取下天使之泪握在手里,贴在胸口。喃喃地对着它说:“如果你真能带我回去,就请你带我走吧。我真的好累!”她的泪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紫水晶静静地躺在掌心,沉默地不会说话。
“你能带我走吗?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现在能带我回去!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她的泪水比水晶还晶莹剔透。
天使之泪发出淡紫色的光,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似乎听懂了她说话……在清泉宫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这几天嬴政没有再来,许寒芳也落得清静。嬴义被腰斩的痛苦想起来时还是揪心的痛。痛得无法呼吸,无法入眠。
许寒芳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只是虚度着日子。她发现冷宫并不是一个清静的地方,每天天刚亮,关在这里的女人们就会在一些女官的监视下开始进行劳动。
被关在这里的女人从事着浣洗、缝补、劈柴、洗恭桶之类宫里面最脏最累的劳动。
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像一个只知道劳动的木偶人,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她们与世隔绝,不知道外面现在发生了些什么。她们只是在苟延残喘着度过自己的余生。
许寒芳自嘲地想:我是否也成了她们当中的一员?
天阴的厉害,闷得像蒸笼一样,西边天空可怖的黑云一层层压过来,整个王宫一片阴沉沉的。
许寒芳的便殿静悄悄地,来这里这么多天,除了送饭的老宫女,也没有人来打搅她,倒是出乎意料。
她走出残破的宫殿,在院内舒活了一下筋骨,几天没有怎么活动,人快锈掉了。听到院墙那边一阵喝骂声传来,而且骂声越来越凶。终于听清了最后一句。
“你个贱人,装病偷懒,还不赶快干活!”
隐隐还听到一个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许寒芳迈出院子,到隔壁去看热闹。
隔着院落里,一个女官模样的人正喝骂一个女子:“动不动就装病偷懒,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的柴都堆了多少天了?”
挨骂的女子倒在地上,边擦眼泪边挪动身体,支撑着从地上跪坐起来,艰难地拿起一把斧头,去劈柴。看着那个女子双臂举斧头的样子十分吃力,一斧子下去木材几乎是纹丝未动。
许寒芳摇摇头。哪里都有这样不平的事?本来想管一管,又一想,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别在管闲事了。苦笑一下就欲离开。
走了几步,突然觉得那个女子似曾相识。回头定睛细瞧,原来是当日和自己一起被送进宫来的女孩——石玉。
石玉似乎连举起斧子的力气都已经没有,每次曲着双臂举着斧子,还没有举起来斧子就落在地上,然后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呼呼喘气。
女官模样的人可能也觉得天热,不愿意再多喝骂,坐到一边通风处喝水,冷冷地看着石玉。
院内其他的人各自默默做着自己的工作,不闻不问,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许寒芳转身走了回去,走到石玉身边缓缓蹲下,握住了石玉发抖的手,轻轻说:“我来帮你。”
石玉抬头看见她微微一愣。
院内所有的人似乎被定格了,都一动不动地望向许寒芳。这几天她们或多或少听到了女官们议论她的来历和过去,都好奇地望着她。
“都看什么?接着干活!”一个女官高声喝道。
众人这才继续开始做自己的工作。继续像一个个木偶一样劳作。
许寒芳握住石玉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全是汗水,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再摸摸额头,滚烫滚烫的。回头说道:“她真的病了。”
女官愣了一下,鄙夷地说:“那又怎样?还以为自己多高贵呀?不管以前如何,来到这里就都是奴隶。都要好好干活。偷懒?偷懒就要挨罚。要不是犯了罪或者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会被贬到这里?”呷了口水,啐道:“呸,天天不干活装病,还以为自己很金贵呢?”女官撇着嘴继续喝茶水。
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许寒芳明白。面对女官含沙射影的话,淡淡地一笑,也懒得和女官争论。这么热的天还不如少说几句话省点力气。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就是这样。不被人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许寒芳扶着石玉轻轻说:“你在一边坐着,我来劈柴。”
石玉还要争抢,被许寒芳强行按住。
女官也没有再言语,挑眉斜眼看着许寒芳,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天黑得像墨染一样,雷吼一声一声由远及近。闪电在云缝中跳跃着。一阵凉飒飒的风横扫而过,卷起地下的浮尘直扑面颊,顿时吹净了许寒芳的一身燥热。
她抬头擦了擦汗,看了看风滚雷动的天空。低头继续去劈柴。身后劈好的柴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
石玉颤巍巍跪坐在一边的地上,一直不停地擦眼泪。
风滚雷动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许寒芳不知道等待石玉的命运是什么?她需要把石玉多天没有劈完的柴劈完,她的手上已经打起了血泡,可是她还在不停的劈着。每一斧子下去,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发泄,发泄对这王宫人情冷暖的不满和愤恨
闪电忽地一亮,天空中一阵大雨兜头落下,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院内的人忙丢下手中的活计往廊下跑。
许寒芳扔下斧子扶起石玉刚跑到廊下,二人被女官伸手拦住:“你们的活没有干完,不能避雨。”
许寒芳刚要争论,被摇摇晃晃的石玉一把拦住,冲着她摇了摇头。拉着她回到柴堆旁,弯下腰拿起斧子。
曾经一个快人快语,活泼的毫无心计的小姑娘,如今也变得畏畏缩缩。这深宫大院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扭曲人性?
许寒芳抢过斧头,庆幸自己还没有麻木,还有一些良知,她憎恨而同情的瞥了一眼在廊下躲雨的人,挥起斧子狠狠把一根木柴辟为两半。
这时,天上已开始稀稀落落地洒下雨点,清泉宫的青砖地上发出时紧时慢的沙沙声。石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在不停的发抖。像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
“你去躲躲,我来做好了!”许寒芳对石玉轻轻说。
石玉胆怯地摇摇头,偷偷望了女官一眼。
许寒芳叹了口气,也没勉强。这里的女人逆来顺受惯了,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反抗。
雨点越来越紧,许寒芳的衣服已经湿透,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天也越来越黑,似乎黑夜提前来临。
石玉的身体在雨中晃了几晃,扑通一声倒在青砖地上。
“石玉!”许寒芳大呼一声,扔下斧子,扶起倒在地上的石玉,想把她从湿冷的地面上扶起来,可是自己根本搬不动她的身体。
“你们快过来帮忙呀!”许寒芳冲着廊下的人大喊。
可是廊下的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没有一个人动一动。
一阵骤风吹来,许寒芳打了个寒噤,刚才劈柴的燥热一下散尽。可是周围人的冷漠更让她觉得心寒。她看着无动于衷的人群愤怒地喊:“今天倒在雨里的是她,没有人管,明天就是你们,同样也没有人会管!”她把石玉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艰难地架起石玉的身体。
廊下有几个人迟疑了一下,终于迈出了脚步,奔到雨里,伸出了援助的手。许寒芳温暖地笑了。这些人还没有完全泯灭良知。
走到廊下,许寒芳狠狠瞪了一眼冷漠的女官,凌厉的目光如刀。只是这一眼就让女官忘记了制止和说话。眼睁睁瞅着她把石玉架进了屋内。
女官们看看大雨,今天只有停工,于是一个个相继离去。负责监视砍柴的女官临走时又愤愤地瞅了一眼许寒芳,终于还是默不作声的离去。她在宫内已经呆了十几年,还没有见到过如此令她惧怕的眼神。
众人一看,都各自回到自己的榻处,享受这意外得来的一天清闲。静静等着午饭时刻的到来。
石玉病的很重,浑身热的烫手,嘴上已经起了燎泡,嘴唇和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许寒芳边用手巾给石玉敷着脑袋,边问:“去哪里找大夫?”
帮忙的几个人一听,连连摇头。有两个人默然退到了一边,退到自己的休息处。一个年长一点的女人说:“被贬黜到这里的人,如果生病了,只有听天由命了。”
许寒芳一愣,心里一阵刺痛,她紧紧握住石玉的手,轻轻呼唤:“石玉,石玉。”
石玉痛苦的呻吟一下,嘴唇翕动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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