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可看?”嬴政皱眉。
“走嘛!”许寒芳轻轻扯嬴政的衣袖。
嬴政略微一笑,拉起许寒芳的手向外走去。
村头的阿才家的母牛刚刚产下一头小牛。老牛正不停的舔着小牛的身体。
嬴政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饶有兴趣地歪头看着老牛亲昵的动作。
许寒芳背着手站在嬴政身边,看着嬴政的表情,笑道:“看到这些,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典故。”
“哦?是何典故?”嬴政转过脸兴致勃勃地问。
许寒芳微笑着说:“舐犊情深!”
“舐犊情深?”嬴政迫不及待地想听下去。
许寒芳慢慢解释:“舐犊情深的意思是指老牛爱子。比喻母亲对子女的挚爱之情。这样有情有义的故事之所以用牛作来讲述,是因为母牛在生育小牛时,不但会流出大量的血、耗尽体能,几乎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而当小牛落地后,母牛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舐去小犊的胎衣,以帮助小犊能即刻站立起来,这样亲密的动作,是别的动物所没有的。”她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接着说:“小牛在出生后,不离母牛身旁,即使是母牛在田里忙于农事时,小牛也在旁相随见习,肚子饿了,便向母牛要奶吃,母牛不时停下喂奶,母子两个十分和谐、亲密。所以舐犊情深因此而来。”
嬴政笑望着许寒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突然脸色一变,阴着脸怔怔看着她。
许寒芳依旧背着手,兴冲冲地看着老牛舔小牛,似乎没有觉察嬴政不悦的目光,突然抚掌笑道:“好呀!好呀!快看小牛站起来了!唉,只是希望小牛长大后,不要忘记母亲的辛苦和恩情才好……”似在自言自语。的70
嬴政咬着牙,目不转睛地盯着许寒芳,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侍立在嬴政身后的李斯和蒙武对望一眼,目光忽地一闪,又把脸转开偷眼瞅着嬴政,没敢说话,拳头也握出了汗。的05
嬴政脸上阴云密布,突然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快步离开了村子。
蒙武和李斯面面相觑,不觉一同望向许寒芳。
许寒芳目光人仍落在跪吃母乳的小牛身上,感慨着说道:“牲畜尚且如此,何况人乎?我们应该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才对!”出了口气,接着悠悠道:“二位大人可以放心,大王很快就会接太后回来了。”这声音像是天外之音在空旷的村头飘散开来……嬴政黑着脸坐着马车一言不发地回到王宫,撇下许寒芳一个人独自下了马车,气冲冲回到大殿。
蒙武担心地望了一眼许寒芳。许寒芳微微笑笑:“蒙骑射不必为我担心。请回吧。”
蒙武深深施了一礼离去。
许寒芳迈步进了大殿,屏退了殿内所有的侍从。
嬴政孤寂地坐在床榻上,目光注视着地面,一动不动。
许寒芳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蹲在他的身边。
嬴政木然抬手接过茶杯,眼睛依旧望着地面,喃喃地说:“小时候,我和母亲在赵国相依为命,从我三岁记事起和母亲过了六年的逃亡生活,受尽欺凌,历经磨难。我记得,我喜欢看着母亲的眼睛,她有一双百花园一样的眼睛,那里面仿佛有桃花,梅花,荷花,梨花……每当我看到母亲眼睛的时候,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嘴角边带着沉醉的笑。
许寒芳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嬴政喝了口茶,极力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停了片刻,缓缓说:“我记得,小时候我喜欢摸母亲柔软的长发,母亲的头发像瀑布流水,能荡涤我心灵上的尘埃,哪怕是在细小的尘埃也会洗刷的干干净净……”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我记得,小时候我喜欢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听母亲唱歌,母亲身上的温暖足够我抵挡世间一切寒冷,母亲甜甜的歌声可以使我的苦变得比蜜还甜。母亲的微笑可以酥软一切。但是一离开母亲一切就重新凝聚……”嬴政似喜似悲地说着,眼泪突然夺眶而出。
许寒芳轻轻替嬴政擦去脸庞的泪水。此时他深邃的眼睛里清澈如水。
嬴政的手紧紧握着茶杯,在微微颤抖:“母亲是如此美丽,温柔多情,可是如今她却变得如此陌生,她的眼睛现在只有冷漠,叫人心痛。”
许寒芳轻声问:“那你呢?你看她的眼神呢?”
嬴政茫然看着她。
许寒芳斟酌着说:“你看她时,眼睛里同样只有冷漠。你在赵国,这一切苦难都因为有了母亲的共同患难而值得纪念。可是你心中曾经最真实的温暖已经不复存在。”轻叹了口气。
嬴政抬泪眼看了许寒芳一眼,用手蹭了下眼泪,用力吸了下鼻涕,别过脸。
许寒芳注视着他,微笑着说:“你投下一颗爱的种子,它结出的才是爱的果实。可是你自己心里只有一颗仇恨的种子,结出来的自然全是仇恨。曾拥有过的母子情深,曾拥有过的温柔怀抱,这些全因为你的仇恨都已悄然失去。”
“是她先抛弃了我!”嬴政委屈地说,泪水又汩汩流下。
许寒芳轻摇头:“是你,是你自己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用你大王的权力,用你帝王的威严,将她拒之于心门之外,甚至向她高高举起了佩剑……”
嬴政争辩道:“是她,是她将我一步步逼向绝望。她与吕不韦的私情,父王的突然驾崩,让我一次次怀疑自己的身世,一次次对深爱的她产生疑问。她和吕不韦一起把我当成傀儡,最后她还协助嫪毐谋反,要将我置之于死地!”他不服气地望着她。
许寒芳不和他争辩,娓娓说道:“你深爱着你的母亲。你是恨由爱生。你的残忍,你的无情也是由这至深而无法得到的爱而生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内心是否还渴求她的爱?”
嬴政闭口不语,似在深思。
许寒芳轻道:“我不要你回答,如果你爱你的母亲,也渴望得到她的爱,你就点一下头,如果不爱你就摇一下头。”
嬴政深邃的眼睛望着许寒芳,愣了半晌,轻点了一下头。
许寒芳笑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依然爱你的母亲。所谓母子连心,我相信你的母亲一定也还爱着你。”
嬴政怀疑地目光望着许寒芳,点点头又摇摇头,又把如水的目光投向殿外遥远的天空。
许寒芳柔柔的话语在大殿内响起:“所以,你该接你的母亲回来。不为别的,只因她是你的母亲。”
嬴政目光茫然,呆望了片刻,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寒芳进一步说道:“尽管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刚愎自用,不能博采群议,这是因为你怕面对别人,不敢听到别人的反对意见,干脆闭上眼睛自行其是。”
嬴政睁开了眼睛,一脸的不服气。
许寒芳直率地说:“你杀了直言进谏的大臣,成就了他们的美名,而你呢?你得到是什么?——我记得我给你说过,有些事情要勇敢地去面对,不能逃避。你还记得吗?”
嬴政目中波光一闪,似在自省。
“好了。”许寒芳站起身来,微笑着说:“我就说这么多,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吧。”
嬴政犹豫了半晌,咬着嘴唇道:“我已说过今生今世再不见她,作为君王岂能食言?”
许寒芳淡淡一笑:“你忘了郑庄公黄泉见母的典故了?你也可以效仿他,走过黄泉路去见你的母亲。走过黄泉路你就是重生,已不再是今生。”
嬴政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有些事情要勇敢地去面对,不能逃避。而我呢?许寒芳怅然想,我是否在逃避?不觉又把目光投向缀满繁星的夜空。
第二日,嬴政在朝堂上宣布追授两个直言进谏被杀的大臣爵位并抚恤亲属。并下令,在大郑宫外修一条通往宫内的黄泉路,要亲自穿过黄泉路迎回太后。
此令一发,所有的大臣都欢欣鼓舞,人心沸腾。
因为要穿地泉,所以地道挖得很深。蒙武亲自督促地道的进度,调用了大量工匠连夜赶工。
经过几天几夜的赶工,下穿黄泉的地道挖好。
嬴政脱去庄严的王袍,摘下王冠,换上百姓的装束,来到“黄泉路”的入口。
嬴政伸头看看黑漆漆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他踌躇了一下,胆怯地拉着许寒芳低声说:“芳,你同我一起好不好?”
许寒芳迟疑了一下,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目光,微笑着点点头。
“黄泉路”是按照想象中黄泉路的艰难而修。洞口很小,需要躬着腰才能进去。
嬴政拉着许寒芳的手躬着腰进到入口,进到深处。脚下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道路。
为了模仿阴间黄泉,地道两头进出口都是采曲折式,所以地道内没有一丝的光亮,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d7
虽然是夏天,但是随着离地面越来越远,变得十分阴冷。许寒芳冷得浑身瑟瑟发抖,不觉抱紧了双肩。黑暗中嬴政抬手臂紧紧搂住了她。
许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握她的手握得很紧,而且在发抖,好像他浑身也都在颤抖。
“黄泉路”很窄,二人也不能完全站直身子。二人贴的很近,哈着腰,摸着黑,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
越往下走,地道内静得可怕,确实像与世隔绝的阴间地狱。静得可以听到二人的呼吸,静得可以听到二人的心跳。黑暗、压抑、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知道此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黑暗中许寒芳看不到嬴政的脸,只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感觉到脚下的路一直向下倾斜,终于到了平陆,周围似乎宽敞了一些,嬴政和许寒芳二人摸索着站直身体。
抬手抹抹四周,洞内确实稍稍宽敞了一些,勉强可以容下二人并行。
嬴政和许寒芳二人摸索地走在漆黑的地道里,脚下是泥泞不堪的道路,坑坑洼洼,泥水流动,深及足踝。上面还滴着水,滴到身上冰凉冰凉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听到了洞顶的水滴到地上水坑里的叮咚声在回荡。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缓缓前行。许寒芳可以感觉到嬴政浑身抖得厉害,是因为冰冷的水滴,还是他发热狂跳的心?的d1
嬴政喘息声渐渐变粗,似乎快要窒息。突然,他放开了许寒芳。然后许寒芳耳边听到嬴政的步伐有所加快,而且越走越快,好像跑了起来。紧接着听到“咚”的一声巨响。
“蚊子!”许寒芳试探着喊。可是除了喊声的回音和脚步的回音,没有听到嬴政回答。
许寒芳猜测着:地道曲折迂回,可能是嬴政想要走快些,却撞到了洞壁。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受伤?
漆黑的洞内,没有一点方向感。许寒芳只好自己伸双手摸着,脚下趋着往前走。
黄泉路上真难走,死后真正的黄泉之路也不会如此糟吧?许寒芳想着,走着。她脚下高高低低,几次差点跌倒,几次鼻子差点撞倒洞壁。
黑暗中,又一声闷响,似乎是嬴政跌倒的声音。
许寒芳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前面不断有撞击到墙壁上的声音,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的声音此起彼落的传来,在洞内不断激起回音。使人听得惊心动魄。突然一切又归于沉寂。
“蚊子!蚊子!”黑暗中,许寒芳忍不住再次呼叫。还是没有人回答。
许寒芳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细一听,除了滴水声似乎听到有人在低声抽泣。是他在哭泣吗?
停了片刻,许寒芳又听见前面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似乎已经凌乱,从零乱的步履中是否可以听出嬴政的心已零乱?从他急切的脚步是否可以感觉到他迫切见到母亲的心情?
“娘!娘!”黑暗中,许寒芳听到嬴政低声哭着喊着,像一个谜了路的孩子。
前面隐约有了一丝亮光,许寒芳听见嬴政着跑了起来。似乎他越想快,越快不了,“扑通”一声又重重跌倒在地上。
“娘!娘!”前面的嬴政放声大喊,似乎已经不顾一切。接着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撞击、摔倒声传来。
听着嬴政凄凉无助地呼喊声,许寒芳只觉得泪水不断流下,和坑道顶端的滴水一起打湿了自己的衣服。
前面洞口乍现。看到光亮的感觉真好,许寒芳感觉心中充满了希望,终于有了方向。嬴政踉跄跌倒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娘!娘!我来了!”嬴政放开喉咙急切地高喊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迈开大步摇晃着向洞口跑去。
清冷的大殿内,似火的骄阳也无法驱走殿内的阴冷,无法给大殿带来一丝温暖和生气。
太后赵姬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正在缝制衣服,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喊娘,手一抖,鲜红的血珠已经挂在手指,一种心悸袭上心头。
太后侧耳又细细听,好像又没有了呼喊。她摇了摇头,嘴角飘过一丝落寞苦涩的笑。这冷清的冷宫里怎么会有儿子喊娘的声音?
“娘!您在哪儿?娘!您在哪儿?娘!”殿外的呼喊一声声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确实有人叫喊。太后猛地一惊,放下衣物,蹒跚着奔出殿外。她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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