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奕霖一字字道:“一统天下。”
云凤弦猛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古奕霖徐徐道:“我从小就被教导如何当一个皇后,对于天下大势,也要学会分析,只是从来无心于此,随你出宫之后,与你一般,轻看富贵,那些争权夺利、杀戮争斗,在我看来,只如小丑跳梁,不堪一提,只要能和你安然一生共度,哪管他天下兴亡。可是,这段日子,我和临公子一起,四处追寻你的下落,没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没有人服侍照料,很多时候,混迹于民间,了解了许多百姓的疾苦,风灵国的百姓,大多安乐知足,说起风灵国之外的纷争,无不庆幸身在风灵国,无不庆幸当年云昱风征服诸国,给了他们安乐的生活。
后来,到了金沙国境内,也亲眼看到金沙国人生活的困苦,只觉触目惊心,临公子还告诉我,金沙国人还不是最可怜的,因为金沙国境内至少还没有打仗,如果到那些常常发生战乱的国度去看,才会真正明白,什么事人间地狱。那时,我只有悲悯之心,却没有任何可以救助苍生的办法,直到刚才风浩然对你说出,要救金沙国,先灭金沙国。”他慢慢抬起头,深深凝视云凤弦:“天下纷争一日不休,世间百姓就一日不能摆脱杀戮和苦难,帝王将相,只关心自己的权位名望、盖世奇功。就算是讲再多的仁义道德,他们也不会停止争杀。若要予之,必先取之。只有平定天下,建立一个广阔的国度,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让国家长治久安,才能给百姓真正的安宁。否则纵强如风灵国,在四面强敌环伺之下,也只是依赖一两个英豪明君支持,一旦换了君主,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许不过数年,便将国家败落掉了,到那时,今日金沙国百姓的苦难,便是我风灵国百姓明日的结局。”
云凤弦叹口气:“你说的确有道理,可是当今天下,又有什么人,能够扫平各国,统一天下呢?”
古奕霖只是静静凝视她,久久无言。
云凤弦渐渐感觉不对,忽的叫了起来:“等等,你该不会……”
古奕霖微笑起来了。
云凤弦深吸一口气,用不能置信的声音问道:“你该不会是说……”她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表情有些滑稽:“我吧!”
古奕霖含笑点头:“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呢?”
云凤弦只觉头大如牛:“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古奕霖摇摇头,神色安宁:“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要扫平诸国,必须有强有力的军队,而你是天下七强之一的大风灵国皇帝,这一点,不是其他人所能相比的。”
云凤弦苦笑:“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没有云昱风的同意,我调不动一兵一卒。”
“我知道云昱风对你虽有些疑忌之意,但有更多感激之心,还有长辈对晚辈的怜爱。他不会生子,早就决定,平定一切纷乱,再把一个安定的江山传给你。这种情况下,你若将大志与他坦承,他必然也是欢喜的。能一统天下,于他个人的功业,于风灵国的将来,都是好的。当今七强,除了庆国之外,又有哪一国,不想踏平天下呢?若你与云昱风合作,我相信,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抗。”
云凤弦摇头:“天啊!我知道云昱风的才能使很好,可是,你是不是也太高估他了。”
古奕霖笑道:“我不是高估他,我只是对你有信心。”
“什么?”
“论到权谋兵法政略,云昱风的确世间少有,但是,有这种才能的,天下也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而你的才能,却无人可以相比。”
云凤弦望着古奕霖,仿佛是第一回认识他一般不可思议:“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当日你离宫之时,曾和云昱风说过很多话,你说的很散,但却震动了身为摄政王的他,我在旁边听了也觉得很震惊。你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你总是心无大志,可是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能看到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到的角落,你清楚人性,却还愿意相信人性,你知道人心,却从不对人心失望。你自以为平常,却总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以心服人。三哥是什么样的人,心冷如铁,残忍刻毒,在看到你被杀之后,也为你难过了很久。明月堂的人都是杀手,冷心冷情,但却有人甘愿为救你而死。你来到边城,只淡淡一席话,就感动得让莫火离对你拜倒。你觉得一切平常,但你有所有枭雄都没有的优点,你能以真心待人,却从不苛求人性完美而肯顺应人心,而且对于治国治军,还有其他方面,你总有你的一套,别人无法想到的方式。如果有一个世界,可以让你尽情施展,我总想,到那时,必能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度来。”
古奕霖定定地望着云凤弦,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你能真正的怜悯百姓,真正地站在别人的角度为他们着想。当今天下,英雄辈出,有机会统一天下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但是,你曾说过,朝代更替,也无非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个穷兵黩武的人,就算统一天下,对百姓就是福吗?一个夺国灭族,一路成功的人,不免得意忘形,不免自骄自傲于军功,将来,又有多少机会可以搜罗天下财富美人以己用,劳民伤财以悦己呢?又或者在征战之中,不惜用屠城手段来取胜呢?
而这些,你都不会做。你不会为了打一场胜仗,牺牲更多的人,你不会因为成为君王,就漠视你的子民,你不会因为战事结束,就杀戮功臣,你不会遍选美人,你不会加重赋税,你可以成为明君仁君,你甚至能……以身为君王的权力,推行你的理想,也许很多很多年之后,你心中的那个美好的世界,会成为真实。”古奕霖一口气不断,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下来,听得云凤弦目瞪口呆,良久良久才凝望古奕霖,深深地问:“这是你的愿望吗?让我统一天下,让我创下不世功业,让我成为盖世英雄,成为一个前所未有强大国度的开国帝王,这是你的愿望吗?”
她应该怎么说呢?是因为古奕霖太爱自己了吗?还是他对自己太过蛮从,为什么对她有这样的理解呢?
是不是把她想象得太好了。如今的她,只想安安分分得过日子,才不想把自己扔进那害人害己的火坑里。
古奕霖摇摇头:“不,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的愿望,只是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君王也罢,平民也罢,皆不分离,只是因为,我经历了这么多事,看到了这么多困苦灾难,所以希望世人都可以过得和我一样幸福快乐,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给天下带来安宁,我希望那个人能够是你,也相信你可以做到。但这,仅仅只是一个想法。我知道你喜欢随性自在的生活,你若不愿意,也无需勉强,不必为了怕我失望而痛苦。”
他轻轻笑起来,眼中是海一样深的感情:“我怜悯世人,但我更在乎你,你快乐,我才可以快乐,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介意天下将会有怎样的变动。”
云凤弦听出他语气中的似海深情,大为动容,情不自禁,抱她入怀,良久才说:“我的心很乱,在你说这些之前,我从不曾想过这方面的事,你让我好好考虑,好吗?”
古奕霖柔顺地回抱住她,轻声道:“没有关系,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都不要紧。那些话,我也是兴致来了,胡说罢了,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云凤弦不说话,只是静静抱紧他,过了很久很久,才喃喃道:“让我想一想,真的,或许我真的要好好地想一想。”
。
卷三 第十四章 军中突变
一夜无眠,早上醒来,洗漱完毕,云凤弦也懒得到厅里去,自在房中与古奕霖用过早餐。她正觉闲来无事,莫火离已来请示,言及让云凤弦休息个两三天,就要派军护送云凤弦回京城。
云凤弦心中念着被惊鸿强行带走的风紫辉,哪里肯同意。真要被大队人马,半保护半押送地回了京城,经过这一番生离死别,古凝寒肯再放她出宫才怪,而云昱风也绝不会允许她去炎烈国涉险的。
这等小算盘在心里暗中算计,云凤弦可是半点口风不敢露,笑嘻嘻道:“我难得到边城一趟,总要住些日子,了解一下边关的风土人情,知道一些士兵的疾苦,将来,回京也好和摄政王商谈,如何改善驻边将士的待遇啊!”
莫火离听她说得冠冕堂皇,实在也不好反驳,但心中却是千想万想,这位祖宗早点离开最好,这么一个重要敏感人物,留在明月关一天,他就要担待此人一天的安全,压力大得让人寝食不安。
云凤弦看莫火离面有迟疑之色,笑道:“想来是我太没用,留在城里,帮不上忙,只能拖后腿,所以莫将军不愿接纳我。”
就算莫火离心中腹诽你确实就会拖后腿,也不敢真的说出来,只好惶恐地说道:“公子言重了。”
云凤弦愁眉苦脸,长长叹息:“那想必是我昨日得罪了将军,将军心中怒气未消,所以不肯让我留下来。”
这话说得重了,莫火离万万不敢担当,只好说:“公子愿意留下来,正是日月关全体将士之幸,末将岂可推辞。”
云凤弦立刻兴奋起来:“那就一言为定了。”
莫火离看到云凤弦眉开眼笑的表情,有一种一脚踩入陷阱的感觉,又无法发作,只好干咳一声:“公子既留在城中,不知需要末将如何安排日程。
云凤弦淡笑道:“客随主便,一切皆随将军安排好了。”
莫火离想了一想,道:“公子既来军中,今日就请公子登坛阅兵,看看我大风灵国精锐之师,晚上则大开庆功之会,一来,是表示迎接公子之意,二来,昨日能成功在金沙国护回公子,张成前等人多立有功劳,也该庆功赏赐,三来,边城生活简单枯燥,也该托公子的福,让全军上下,都高兴一回。”
云凤弦听到又是阅兵,又是庆功,早就两眼发亮,连连点头:“好,好,好,一切都请将军安排了。”一转念又道:“你打算怎么和全军介绍我,军中其他人知道我的身份吗?”
莫火离深深看了云凤弦一眼,才道:“公子不就是当今大风灵国的翔王千岁吗,宗室皇亲,贵不可言,来到明月关,自然要宣谕全军,以振士气的。除我和严大人之外,别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言下之意,自是除了他和严恕宽,旁人并不知道云凤弦实为九五之尊。至于翔王千岁,当兵的自是一听,就觉得高贵到顶点的人物,而就算是普通将领,久在边关,没有太常和朝廷打交道,也未必弄得清朝中的宗室皇亲到底有多少,又有多少人有封号,应该也是很容易就哄过去的。
云凤弦一听,觉得这种身份的确说得过去,称心如意地点了点头。
莫火离当下告退,先去做诸多安排。
莫火离出了云凤弦的房间,没走多远,见严恕宽漫步而来,当即笑道:“严大人,你可是也去向公子请安。”
严恕宽淡淡道:“我得罪她得罪狠了,请多少安也没用,还是省了这回事吧!”
莫火离轻叹摇头:“严大人,我知你素来性情如此,摄政王也一向信你重你,只是,毕竟君臣有别,且疏不间亲,他与摄政王是叔侄之亲,名分上又是至尊,还碍着太后的情份在,这样过份无礼,只怕摄政王就算有心,也不便护你。”
严恕宽漠然道:“无妨,驻金沙国使臣的事,谁都可以做,我的下场如何都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明月关的守将,永远是你莫火离,只有你才是不可替代的,只有你才能对抗强大的炎烈国,所以,你对她执礼恭敬就好,这个恶人就我来做吧!”
莫火离知劝他不得,只好苦笑。
“对了,你们商量好,什么时候护送他回京吗?”
莫火离叹息一声,将云凤弦想留下来的事讲了一遍。
严恕宽更加皱起眉头:“她就是这样,身为至尊,不知体统,不明厉害,外头还有炎烈国的虎视眈眈,我们只要稍有错失,我等生死事小,君王被掳事大,她怎么就这么不分轻重。这种人,无力治国,只能惹祸,就会连累国家与摄政王。”
莫火离听他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介面也不是,不介面也不是,只得乱咳一声:“我已决定白天请公子阅兵,晚上与全军同宴,要先去准备了,严大人你自便吧!”
严恕宽眉头皱得更紧:“莫将军,你觉得让她过多接触军队,是好事吗?”
莫火离眉一轩:“严大人何意?”
严恕宽淡淡道:“这人虽然不学无术,又总会闯祸惹事,但似乎有一种可以收服人心的本事,昨日可以感动莫将军,今日未必不能感动全军。军队之心,若为她所收,是否妥当?不要忘了你我受摄政王知遇之恩。”
莫火离正色道:“摄政王待我恩重,无论王爷决定做什么,我必誓死追随,但王爷只要一日不下令,我就一日谨守君臣之份,不敢有违,否则,只恐无端陷王爷于不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