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酒汁,沿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流进崭新花衬衣的衣领深处,感觉很是冰凉。白花花的泡沫,凝结在花花绿绿的领口上,纷纷破碎了,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面目可憎的壮实大汗,一口气干净杯中酒,声音低沉地喘粗气,胡乱擦拭大嘴巴,他万分地满足。
吧台角落的阴影下,一对深色肌肤的人妖同性恋,正在耳鬓厮磨地亲热。他们彼此迷恋,卿卿我我,嬉笑玩闹之间眉目传情,那么样地深情款款。桃红色的高跟鞋和金色的高跟鞋相互纠缠,彼此之间“咣咣”撞击,好一阵“蜂狂蝶乱”。金色的鞋跟,细长而又锐利,映照霓虹的七彩光影,犹如星光闪烁不定。“金色高跟鞋人妖”的脚脖子上,蝴蝶造型的黄金脚链子,灯光中金灿灿闪亮,伴随主人阵阵激情的动作,银铃般悦耳动听地“叮咚”奏响。
雷鸣般的轰笑,在酒吧大厅再度响起。只见一个喝得酩酊大醉,脸红脖子粗的小个子男人,“呼”一下跳上餐桌,他的身子微微晃荡,他活像餐桌上等待活杀的猎物。紧紧握住酒杯,他努力把它高高举起,冲着众人屡屡展示“干杯”的动作,随即仰面朝天,利索地把满满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嘴角淌下的酒汁,把粉红色格子衬衣的前襟弄得透湿。酒气冲天,心神恍惚,他那蓝蓝的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好似一张血色罗网。这家伙过足酒瘾,洋洋得意地咧嘴傻笑,很快就被两个哥儿们一举擒拿,他们连拽带拉好歹把他“请”下桌子,随之又是新一轮的轰笑和叫骂。
原来,酒徒们的餐桌,正对椭圆形的舞台,他们前方黑色的羊毛地毯上,几个妖艳的脱衣舞娘,伴随美妙的音乐表演艳舞。她们健康的肤色和迷人的身材,引得众宾客心花怒放,纷纷伸脖子、瞪眼睛,深深痴迷美色。世风日下,人情浇薄,她们是酒吧的天使,她们被追逐,同时她们也伺机追逐,她们同样信仰纸醉金迷。她们迫使他们“抓狂”,他们苦苦追逐已然鬼迷心窍,欲壑难填,究竟难以自拔。
舞娘们在鼓乐声中沉醉,如痴如醉,如醉如狂。风味可人的“酒吧天使”,她们踩着鼓点的节奏,伸展双臂,扭动腰肢,撩乱的舞姿情同香喷喷的诱饵,牢牢吸引客人们的“眼球”。
舞池中央的天花板,垂直悬挂漆黑的铁链子,凌空荡起秋千,引诱人抬头仰望。金灿灿的秋千,钟摆似的轻轻摇摆,金发碧眼的妙龄女郎稳稳当当操纵这个摇摆不定的天地。比基尼泳装,采用翠绿色的珠子串成,一颗颗晶莹闪亮,紧贴她那丰满的身子,泳装在臀部的线条,装饰无数墨绿色的羽绒,轻柔飘逸,女郎更显妩媚动人。
秋千上的生活让她陶醉,周而复始飘荡在风中,舞蹈是她的信仰,也是她谋生的技艺,高高舞蹈在秋千上仿佛是她命定的事情,命运怂恿她从一个摇摆不定的高处,骄傲地俯瞰,并且肆无忌惮地炫耀她那天赋的美丽,她对此心满意足。秋千便是她的整个世界,她从不曾想象秋千以外还剩下什么,她是秋千上令人艳羡的宠儿。她在秋千上自如舞蹈,伸展双臂保持平衡,做出许多叫人惊叹的高难度技巧动作,极度扭曲的身子骨儿,使她看上去更像一只鹦鹉,为了生存和梦想在笼架上拼命挣扎。
“鹦鹉女郎”的精彩表演,引得猎奇的客人们争先恐后仰脸呆望,他们迷恋她,他们从内心深处渴望得到她,或者说是渴望毁灭她。他们为她那艳丽的姿色高声喝彩,神魂颠倒,醉鬼们甘愿为幻影沉沦,并且自暴自弃。美丽幻影遥不可及,美丽使他们欲罢不能,他们恨不得猛扑上去,一口活吞半空中频频晃荡的尤物。
鼓乐声中,“鹦鹉女郎”疯狂扭动的双手,舞姿楚楚动人。她的指甲,长而尖细,玫瑰色的指甲油反射灯光,荧荧闪亮。灵巧的小手,这么样转过来,又那么样转过去,活像鹦鹉的爪子呢。白皙的手腕,同样装饰蓬蓬松松的羽绒,淡淡的烟绿色,微微颤动,欲飞的绿色蝴蝶无奈扑腾。
“鹦鹉女郎”臀部和腿部裸露的肌肤,雪白,粉嫩,细致描绘了金色的鱼鳞图案。舞蹈中微微颤动的肌肤,“鱼鳞”好似活灵活现,一片片起伏蠕动,她活像一条“美人鱼”,尽管她离不开金灿灿的秋千,她仍然在空气中奋力游泳,她在想象中自由自在翱翔,不断地向上飞升,直达她心目中的神圣殿堂。
浓密的睫毛,涂抹厚厚的金粉,美丽的蓝眼睛忽闪、忽闪,含情脉脉,秋波涟涟,虚无缥缈的金粉世界,在她泪光点点的眼中留下清晰倒影。
“黄金”号邮轮的底舱,在地下一层,这里临时被改为货舱,用来存放一批额外搭载的货物。简陋的货舱,低矮,压抑,阴暗而又潮湿,各种管道、梁柱和电线设备交错纵横。漆黑的铁链子,悬挂在天花板下,胡乱盘绕,微微晃荡,它们仿佛隐匿的长蛇瑟缩在阴影底下。
军绿色的货箱子,整齐地成排堆放,顶天立地。货箱脚下统一使用木板和竹片作为铺垫,舱室塞了个满满当当。水手们往来忙碌,加班工作,他们用缆绳捆扎,加固堆放的货箱,防备可能到来的坏天气。这里闷热难当,人人都汗流浃背,一股浓重的汗臭味儿弥漫在空气中,憋闷得人们愈加焦躁不安,言谈举指也变得粗野。
远远传来欢快的鼓乐声,磁石一般诱人心动,水手小顺子不由得小声哼唱,伴随节奏左右摇摆。“USA?OK!”他仰起脸来开心嚷嚷,他那顽皮的笑脸,映照节能灯惨白闪烁的灯光,一忽儿明,一忽儿暗,看似阴晴不定。
小顺子是个健壮的黑人青年,脸盘长得方方正正,轮廓硬朗漂亮。他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微微喘着粗气。紧握手中的长柄刷子,他歪着脑袋,顶真地打量一番货箱上刚刚打印的标记。白色油漆的标记“USA”,字迹清晰,笔划均匀,深浅刚好合适。左瞧瞧,右看看,他对自己的活儿,还算是满意的。
“小顺子,发什么呆呢?想你老娘了吧?”一个金发水手偷偷从货箱后面探出头来,冲着他粗野叫骂,同他逗趣。
“小顺子?他哪儿来的老娘哟。人家呀,一准儿是想新娘啦,哈哈。”另一个水手的声音紧接着瞎嚷嚷,立刻引来一阵轰笑。
“闭嘴,统统给我干活去!”有人厉声断喝,“嗨,这里不许抽烟。说你呢,赶快滚出去,烟鬼。”依旧有人在小声窃笑,交头接耳,鬼头鬼脑地低语。黑漆漆的天花板下,好似“嗡嗡”飞舞了几只苍蝇。
让弟兄们逗乐了,小顺子眉开眼笑,竭力眯缝眼睛,他努力想象美好未来。就在此刻,仿佛真的有个美丽善良的新娘,正在远方的某个地方,眼巴巴等着爱他呢。他的好运气,没准儿就落在下一个港口?他想想自己这一生,凡事顺心、顺意又顺运气,从不强求奢望什么,他向来踏实勤奋。他信仰诚实工作,诚实待人。也许,很快遇见命定的爱情,生下一堆命定的孩子。也许,自己是个严厉的父亲,体贴的丈夫,能干出色的好女婿,并且深受家人欢喜。也许,在某个自己本不知道的时刻,天降吉祥,突发横财,买了自己的船,开了自己的船,并且拥有自己的水手,从此后无忧无虑地生活,然后周游世界。这些美丽的梦想金光闪闪,多少年来日思夜想,有朝一日忽然美梦成真,才是小顺子命定的“大顺”哩。
命运的安排,扑朔迷离,峰回路转,又有谁知道?努力工作吧,加油,水手。想到这儿,他乐呵呵地突然大吼一声,说:“弟兄们,到达香港,我请大家伙儿喝一杯。”
“好啊!小顺子,好兄弟。”众人连忙高声起哄,尖利的口哨声,此起彼伏。小顺子热情洋溢地望着大家伙儿,欲言又止。他心想。是啊,自己没有家,是船长先生好心收养。自己是吃船上的饭,“撑”大的。自己是喝海上的水,“泡”大的。自己是在甲板上,沐浴阳光和月华,“滋润”大的。“黄金”号邮轮就是温暖的家,水手们如同亲兄弟。每一站停靠的港口,仿佛就是水手心中的圣洁教堂。他一向都觉得,勤奋工作就是对“黄金”号船长父亲的诚意报答。
他心里顿时暖意融融,脸上浮起纯真的笑容,他换个姿势继续埋头苦干。他长得高大结实,穿一身工装款式的背带牛仔裤,粗布的面料浅蓝泛白。裤子的前后左右,布满大小不一的工具口袋,式样各异。肩膀上,深色的牛皮背带略微褪色,搭配小方领子的浅黄色长袖运动衫,整个人格外精神,憨厚又率真。
这个被大家亲热地叫做“小顺子”的水手,他是光脚丫子穿皮鞋。崭新的样式粗野的休闲牛皮鞋,那种处理成绒毛质感的皮面子,淡淡的鹅黄色,看似毛茸茸的,更像是某种细绒织物。鞋子外侧,整排结实的铜扣子,一颗颗金闪闪发亮。鞋的边沿,十分隆重地整体向外翻出,露出大片雪白的衬皮。他的一条腿,高高卷起裤脚筒子,赤裸黝黑的健康肌肤。
他满心惦记未来的美事儿,自然越干越起劲,越干越卖力。成排成行的军绿色货箱,看似黑压压、影幢幢,如山耸立,被他的长柄刷子横扫而过,逐一打上“USA”的白色标记。新鲜的字迹,湿漉漉,油腻腻,缓缓淌下白色的油漆,在灯光照射下,一道道白得雪亮。它们沿着箱壁,慢吞吞地向下延伸,爬行,蠕动,好似肥胖的白色蛀虫,恶心地扭曲变形。
“黄金”号邮轮,一层的船舱通道,笼罩着昏黄灯光。从酒吧传来的音乐,悠然回荡,夹杂其间的清脆鼓声,鲜明而又嘹亮。一行七人,气势汹汹,他们行色匆匆。黑色贴身的长筒皮靴,重重踩过银灰色的羊毛地毯,留下一路湿漉漉的杂乱脚印。
这群“黑衣人”个个神情严酷,有的腰挂手雷,有的斜挎弹链和弹匣,有的则在屁股口袋里装着小手枪,还有人藏了匕首和飞镖暗器。一双双粗大的手掌,紧握漆黑铮亮的轻、重枪械,简直爱若珍宝,武器装备情同他们的偶像。他们穿着紧身的猎装,做工考究,皮衣的料子很软柔,漆黑光亮。上装的款式各不相同,“长袍短褂”相映成趣,大都搭配银白闪亮的金属扣子和拉链,风格粗野豪放。每个家伙的举手投足,无一例外地干净利落,他们呈现在朦胧光线中的黑色身影,神秘而又恐怖。
他们是谁?他们当然不是“黄金”号邮轮正常的乘客,他们也不是邮轮上的保安队。事实上,他们刚刚上船,神不知,鬼不觉。换句话说,他们是秘密的闯入者。他们从大海上来,一群穷凶极恶的“海雕”,大海上最不受欢迎的客人,他们不请自来。他们是一帮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恶棍和杀手。他们啊,是这艘豪华的度假邮轮“黄金”号上的“占领军”,由于他们的到来,“黄金”号恐怕不再靠岸,因为它遇见了大海上可怕的公敌——海盗。
他们是魔鬼,横行大海,苦苦追逐利益,穷追猛打,滥杀,掠夺,他们无恶不作,他们同样深陷纸醉金迷的天罗地网。海盗,这个久远年代的古老营生,历经剿灭征伐,星火尚存。时不时地,他们会突然现身海角天涯的某条陌生航船,演出一幕幕惊心动魄、血雨腥风的海战悲剧。
新的故事,很快就将旧的故事掩埋。新的血迹,很快就将旧的血迹冲刷干净。新的无辜死难者的遗骸,很快就将旧的墓穴占据。不会再有人,提起那些海上曾经的血腥非常的故人和往事。岁月流金,流逝得太过匆忙,年复一年,日月如梭,无情的时光从不曾为谁止步停留。可是,总会有一些不寻常的人,或者是一些不寻常的事,历经岁月的消磨,终究不能被人淡忘。那些口口相传的神奇故事,经过时间的沉淀与历史的考验,成就世代相传的关于英雄人物的不朽传奇。
海盗的突袭,也许将改变“黄金”号邮轮上,一些人的命运。船上的客人,大都已经回房休息。有人仍然泡在酒吧畅饮,也有人缩在餐厅追逐美味佳肴,通宵达旦地寻欢作乐。正是夜深人静时候,船舱通道空无一人。“黑衣人”十分顺利地穿过长长的走廊,很快寻找到下一处出口。在这里,他们仅仅遇到一点小麻烦。
年轻英俊的侍者,双手捧住一瓶红酒,他蜷缩身子坐在离舱门不远的地毯上,他正独自仰脖畅饮呢。迎面而来的脚步声,极不寻常地沉重,惊扰了这位“小酒仙”的雅性。他醉眼惺忪,醉态毕露,茫茫然盯住渐行渐近的“黑衣人”。酒瓶的瓶口仍然含在他嘴里,他舍不得放下,他的样子活像咬住奶嘴的婴儿。
黑影子?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极其不友好,几无人色,惨白一如画皮。哇啊,他们还有枪,白色西服的侍者惊讶地松开嘴巴。美酒壮胆,老鼠也敢挺直腰杆。小个子的他,凭借肚子里酒精的支撑,慢吞吞地站起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