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小册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而是元弼卖官的账簿而已,上次连赫说的,因着户部尚书卖官的事儿做的周密,收受银钱的时候又小心谨慎,所以旁的人抓不到他把柄。
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儿,那户部尚书并没有那么大能耐来卖官,只不过他后背有靠山,正是元弼了。一个小官儿十二万两,户部尚书最后也就留下四万两,其余的全都拿给元弼孝敬了。
元弼是赵黎身边儿的人,赵黎有个风吹草动,他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自然早做准备,因着户部尚书已经嚣张到临街的茶馆子里卖官,都没人敢言语一句。
如今不幸的是元弼得罪了唐敬,好日子也算是到了头儿。
那两个官员早就不满元弼的为人,只不过低人一等不得不受着,如今有了账簿,怎么还需要忍气吞声?一桌子美味佳肴吃也吃不下了,就一心想回去写了奏本,第二日好交上去,斗倒这个阉党。
唐敬瞧见他们的样子,也没多留,叫伙计来,丰昇楼里有名儿的都一样包了几样,给大人们送到府上去。
送走了两位大人,唐敬也算做完了事儿,又让伙计包了两样儿容易吃的,不伤胃的带回去。
丰昇楼的老板虽不知道唐四爷为何要包走吃食,想必是家里有不得了的病人,需要养着胃的,这样一来,就笑道:“不瞒四爷,咱这儿昨天刚弄了些果子酒来,这样儿的酒不似旁的那么辛烈,温和着呢,尤其每日里温了喝一钟,对身体并无坏处还有益处,还有些个蜜汁儿的金丝小枣,益气补血可妙着呢。”
唐敬脸上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不过心里一下就想到了郁瑞,郁瑞身子这么弱,吃些补的也对,尤其丰昇楼做的吃食味道都是一等一的,不是比药要强得多么。
唐敬当下让老板一样包了些,下人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着唐敬回去了。
唐敬虽去丰昇楼吃了顿饭,只不过喝酒多,菜没吃两口,回了宅邸,问峤襄少爷跟哪呢。
峤襄回道:“太夫人今儿个传饭,少爷在饭堂呢。”
唐敬听了顿了一下,老太太传饭一般都不去郁兮园通传,只是头几次见着郁瑞的时候觉着他长的规矩又可人疼,渐渐的相处的久了,太夫人就觉着郁瑞始终是个瘸子,并不配做唐家的嫡子。
太夫人不欢喜见到郁瑞,所以往郁兮园传饭的次数也就少了,自从唐敬告诉老太太,要娶陈家的大小姐陈姝以来,太夫人再没让郁瑞跟着一桌儿吃饭。
有的时候心情好了,找来唐敬的两个女儿吃饭,都不会去叫郁瑞。
这些郁瑞都是知道的,只不过在这个家里,太夫人虽然举足轻重,但还有比她说话更有分量的,那就是唐敬,郁瑞想要站稳脚,除了巴结的好之外,自然还要取舍,所以郁瑞打定了决心就可着唐敬了,老太太惹不起,也就不去招惹。
今日太夫人却忽然让丫头到郁兮园来,让少爷去前面儿一道儿吃饭。
郁瑞方听那些丫头说,唐敬的婚事马上就要办了,连日子都订好了,而且是越快越好,立马就听到太夫人传饭,心想着,估摸着是下马威。
时钺推着郁瑞往饭堂去,一进堂屋,根本没人儿,连一个嬷嬷都没有。
因着郁瑞只好让时钺把自己再往里推,直接去里屋。
里屋倒站着好些人,丫头们捧着碗筷正在布膳,老太太就一个人坐在桌边上,有丫头捧了盆来,给老太太净手。
她洗过手,又有人托着布巾请太夫人擦手,擦了手,太夫人又开始拿了新的布巾擦拭筷子。
筷子本身就被净洗的泛着光,太夫人也没想着再擦多干净,或许只是下意识的擦擦。
她看到郁瑞进来,只是撩了一眼眼皮,郁瑞给太夫人请安问好。
老太太“嗯”了一声儿,道:“来坐,饭都凉了。”
时钺推着郁瑞往桌边儿坐了,丫头捧上碗来,郁瑞净了手,等太夫人拿起筷子开动,方拿起筷子来。
一顿饭太夫人总是抬头往他那瞧,因着食不言寝不语,郁瑞吃的觉着米粒子都膈应着胃,却也不能发出一声儿响动。
等吃过了饭,丫头搬上来一张方桌,将剩菜剩饭一样样挪到方桌上,撤下桌子去,这才端上来香茶和一些点心瓜果。
老太太就斜卧在大椅上,招手让丫头拿过她的香盒来,掀开盖子,拿着小金汤匙开始拨楞着,郁瑞就坐在一边儿,等着太夫人发话。
太夫人拨弄了一会子,将小金汤匙扔在香盒里,放在一边的榻桌上,扣了盖子,随即道:“瑞儿啊。”
郁瑞往前欠了欠身子,不管在太夫人眼里自己是什么德行,这规矩总要做好了,免得又被扣帽子。
“孙儿在。”
太夫人慢条斯理儿的道:“你听说了么,你爹要续弦的事儿。”
郁瑞顿了一下,觉得这些不是他能置喙的,只是道:“孙儿听说了一些个。”
太夫人道:“也是呢,这宅子里上下也就忙道些这事儿,毕竟陈家的闺女,那可是金枝玉叶,虽比不得公主郡主,但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能赶的上的。”
郁瑞听他这样说,自觉着无趣,果然让自己给说准了,太夫人无非就是要敲打敲打自己,让自己识点趣儿,若是识趣儿,估摸着唐家不缺养着一口人的钱,若是不识趣,恐怕太夫人就要发威了。
郁瑞自然是识趣的,他活了两辈子,自然看得懂世事,但是正因为他死过一次了,最怕的就是本是自己的从自己手心儿里溜走,既然他活过来的那一刻是唐家的嫡子,唐家的大少爷,那这就是他的,就算郁瑞再识趣,也不愿做个杵窝子,再像上一辈似的,被人踩踏着算计,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
他没说话,只是听着太夫人似乎唠嗑一样的絮叨着,絮叨着陈家的闺女如何金枝玉叶,絮叨着陈家的当家如何识大体懂规矩,絮叨着下个月陈姝就要进唐家的门,让郁瑞可别莽撞着,冲撞了新奶奶。
唐敬进来的时候,太夫人絮叨有一会儿了,只是还没说到重点上,丫头过来轻声道:“太夫人,老爷回来了,听说太夫人和少爷正在用午饭,特意来给您加两道点心呢。”
太夫人听了,因着续弦的事儿是唐敬提出来的,所以以为唐敬会帮着自己教训教训郁瑞,就高高兴兴的让丫头去请老爷进来。
唐敬身后跟着峤襄,峤襄已经将下人带回来的吃食解开了纸包,一样样码在精致的盘碟里面,又把碟子盘子摆放在捧盒里,看起来真的像那么回事儿。
唐敬进来第一眼就看见,欠着身儿后脊梁都绷紧了,正在听训的郁瑞。
唐敬瞧着郁瑞的小身板儿,也不知为何,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细细的腰,因着赶紧挪开了目光,觉着自己的想法并不太妙。
他觉着自己和郁瑞这两次接触都是有缘由的,既是有缘由的,唐敬也就觉着没什么不对劲儿,而现在,自己瞧着郁瑞,竟往那方面想,总觉着不应该。
太夫人见他进来,笑道:“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在外面吃了么,外面的饭菜哪有家里头可心,要不要再吃一些?”
唐敬给太夫人请了安,道:“不必了,儿子吃好了才回来的,因着听说母亲正在传饭,正好儿子带了些小食儿回来,让您尝尝味道。”
说着,峤襄便捧着捧盒恭敬的往前去,到了太夫人面前,跪下来,擎着盒子让太夫人挑选。
太夫人方才不像郁瑞那般小心翼翼,自然是吃饱了,如今见着这些吃的,都有些甜腻,他年岁大了,吃不得这么甜腻的东西,所以就捡了一块点心吃了一口,便放在一边儿。
本身这些也是给郁瑞带回来的,老板给唐敬包吃食的时候,听下人说了一句,是给少爷准备的,老板自然选的就是少年人爱吃的,又不伤胃的,再者听说唐家少爷身子弱,就选了大补的多一些。
太夫人叫唐敬坐下来,笑着问道:“婚事儿准备的怎么样了?你又不叫我操心,可交给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我真真儿的不放心呢,人家可是陈家的大小姐,也是见过世面开过脸的人,万万别怠慢了去,叫别人嘲笑了咱们。”
唐敬道:“母亲放心,儿子叫诚恕在准备了。”
“还在准备呢?”
太夫人道:“哎呦呦,下个月初就要接新娘子喽,还没有准备妥当么?要加紧了,时间可不等人,可要办得风风光光的,这门亲事儿不错,门当户对,家世也干净,体面着没错儿!”
唐敬也不反对,只是道:“儿子记下了。”
太夫人一提起亲事儿就高兴,所以也没注意唐敬的表情,而且唐敬一向这样,对什么都很冷淡,所以太夫人也没觉得不对劲儿。
唐敬一进来,太夫人就忘了郁瑞还跟边上坐着呢,一直和唐敬说道着要把婚事办得如何体面,如何盛大,要请多少达官贵人。
下个月初,虽然紧了些,不过陈家愿意嫁,唐家愿意娶,有银钱也不怕短时间弄不玩这些零碎事。
太夫人又说道了一会子,就觉得累了,让唐敬和郁瑞各自回去。
二人出来,唐敬却不回正房去,而是跟着郁瑞去了郁兮园。
到了郁兮园,唐敬让峤襄把那些没放在捧盒里的吃食拿过来,芷熙将纸包展开,把吃食放进盘子里,因着东西太多了,只一样拿出一些来,其他的收起来放在小厨房,慢慢的吃。
唐敬道:“这些都是补气补虚的,总比药的滋味好些。”
郁瑞点点头,谢过了唐敬,他真没想到,唐敬竟然关心自己,也不知道这能不能说明,自己在唐敬心里的地位有些提高,越高就代表着自己嫡子的身份越稳当。
其实郁瑞不知道,自己在唐敬心里的地位确实越来越高,唐敬越来越放不下他,时时刻刻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想去关心他,只不过不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关心。
而唐敬认为这种想法不对头,一直在克制着这种想法的滋生。
他们还没说几句话,一个丫头进来道:“老爷,裁喜服的裁缝来了,请您去量身呢。”
唐敬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郁瑞,郁瑞听见喜服二字,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他一直觉着是因为自己嫡子的地位要不保,所以并不希望唐敬续弦,旁的也没有多想,也不敢去多想。
郁瑞心里虽不是滋味,但面上伪装的很淡然,那股云淡风轻的劲儿看在唐敬眼里,唐敬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儿。
唐敬道:“叫他到郁兮园来,就在这儿量,顺便给少爷量身做两件新衣裳。”
郁瑞觉着自己不是女孩儿,不需要那么多新衣裳,但是转念一想,没准是让自己在唐敬婚事上穿的,也就并没说什么,只是道:“谢谢爹爹。”
裁缝很快就进来了,给唐敬量了身,又给郁瑞量量,后面跟着一个学徒记录下来尺寸,又让唐敬挑样式。
唐敬对自己的喜服并不上心,因为他心里压根儿就没对陈姝上了心。陈姝的存在就是使唐家和陈家联姻,变成一个大家族,或许在陈仲恩眼里,他都没把自己的侄女儿当成一回事儿。
相反的,唐敬对郁瑞的衣裳有点儿上心,裁缝带了好多成衣过来,让唐敬挑样式,郁瑞的身子板小,这些衣服虽然穿得,但是并不合适,自然要重新做。
唐敬选了好几件儿,郁瑞肤色很白,穿什么颜色都不会显得脏,郁瑞平日里总是穿杏色的,因为颜色比较清淡,不是太扎眼,夏天里让人看了就觉着凉快。
但是唐敬今天偏生没挑颜色淡的,甚至还挑了一件大红的,男子穿暗红的或者紫色的衣裳都很常见,毕竟这些颜色深,也不觉着如何,但是大红的好像喜服一样,这让郁瑞有些乍舌,虽说这件衣服他穿上了,峤襄和芷熙一直说好看,但郁瑞还是觉得,唐敬办喜事儿,儿子穿的这么艳是做什么去的?
不过唐敬也点了头,郁瑞就没办法了。
时钺是男子,不懂得这些衣服好不好看的,只是芷熙和峤襄一个劲儿夸,时钺也道了句:“挺好看,显得白。”
惹得一屋子的丫头“噗嗤”跟着笑。
唐敬量完衣裳也没走,一直在郁兮园里,因着郁瑞不去家塾了,所以唐敬要交给他一些铺子的事儿。
唐家的产业主要在京城里,其他地方都是连带着,但纵使不是主要的,也是旁的人比不了的。
唐家让诚恕拿了两家布匹铺子的账簿给郁瑞,这些铺子都是从江宁袁老板那里进货,因着众人都知道布匹是江南的好,京里的达官贵人都不吝惜钱多少,只怕货不是好货,所以专找着金贵的买。
这些布匹从江南运过来,也不急着要,船只价格低廉,自然是最好的运送方式,但万一着了水,这些布匹也就废了,所以运送是个麻烦的事儿。
唐敬就先拿着两个小铺子给郁瑞顽顽,也就算是练练手。别看这两个铺子在京城里不算大,但都是有口碑的,一个月下来送到唐宅的例钱并不少。
唐敬将铺子交给他,道:“旁的人如今只听说过唐家嫡子的名头儿,却未曾见过你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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