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头也不回,没事似的慢吞吞地把夏瑞熙放下躺好,又亲手给她盖好被子,吩咐婉儿小心伺候,这才把车帘放下去,转过身去对着欧老爷父子淡淡的道:“之君兄,不必啦。我女儿不争气,好生生坐在那儿也不被别人看做是千金闺秀,只当粗野丫头用雪裹了石头往死里打,说来都是我管教无方。我这就带女儿家去,从此不让她出来丢人现眼了。告辞!”
“哎,树淮弟,都是我管教无方,教出了这样的逆子。你大人大量,多多担待。孽障!还不去给你夏叔父和婶娘,还有二妹妹赔罪?”那苍老的声音听上去又急又气。
只听一条低沉悦耳的男声万分恭谨,万分悔恨的说:“夏世叔,婶娘,都是青瑾的错。大错已经铸成,说什么都是多余,二老要打要罚都由得二位,只要能让二妹妹舒服一些,让我怎样都成。”
这声音不对呀,明显不是她晕倒时听见的那条声气。夏瑞熙示意婉儿把窗帘揭开一条缝,主仆二人就在那里偷看这个欧四少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雪地里一群衣衫鲜亮的人,乌压压的把个院子门堵得水泄不通。正中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留着长髯,身材瘦小的紫袍老者,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的内疚和不过意。他脚边跪着一个穿蓝袍的青年,青年低着头,看不清脸。夏瑞熙只觉得他跪在地上的姿势很引人注目。就是跪着,也看得出他身材魁梧高大,身姿挺拔。她突然想到一个词刚好可以形容他的身姿,那就是“如玉如松”。
“是他吗?”夏瑞熙轻声问当时的唯一见证人婉儿。
“不是他。”婉儿很肯定的回答。
“不是他?”夏瑞熙开始只是觉得声音不像,没想到她的怀疑居然这么③üww。сōm快就被证实了。“那是谁?”
“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公子,以前没见过,不晓得是谁家的,看见小姐晕倒,惊慌失措的。当时四少刚好从那里经过,那位小公子拉着他的袖子喊他四哥,眼泪都吓得淌出来了。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位小公子就急匆匆地走了,只留下了四少。后来人们就都说是四少打伤的小姐。夫人没问婢子,婢子不敢说。”婉儿垂着眼睛回答。
代人受过呀。夏瑞熙不由又看了这位欧四少一眼,他这是笃定她就算被砸死了,他也会没事的,所以才敢这样嚣张?这欧家想来必是大富大贵之家,才会如此瞧不起夏家。被人如此轻视,夏瑞熙对他的厌恶顿时升了一个级别,你既然要这么伟大,我就成全你好了。
婉儿不经意的看见自家小姐眼里的那股狠劲,吓得一激灵,还说小姐变温婉了,那眼里的狠劲一点都没少。大约是感觉到夏瑞熙如火如荼的目光,雪地里跪着欧青瑾突然回头往她这个方向扫了一眼。夏瑞熙总算是看清了他的模样,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多。
极品帅锅一只,雪白的皮肤,乌黑浓密的两道眉如同刀裁,一双大而有神的双眼皮眼睛,眼珠子不算黑,偏褐色,挺直的鼻梁下一张性感的红唇。但他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带着赤裸裸的鄙视,她果然没有猜错,他是瞧不起她的。
夏瑞熙泰然自若的对上他的目光,要装拽么?谁不会?两人眼也不眨地对看了约有三十秒,谁也不让谁。其他人都发现了这个情况,纷纷看向夏瑞熙这边,各色各样的目光让夏瑞熙有些扛不住了。
特别是夏老爷和夏夫人责备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毕竟这个年代,但凡是有点身份的,有哪家的小姐敢和陌生男子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夏瑞熙已经想打退堂鼓,但一看见欧青瑾那了然挑衅的目光和嘴角含着的那丝嘲笑,一股热血往她头上一冲,她脱口而出:“爹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女儿昏迷前,看到那打晕女儿的人仿佛并不是这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人脸色都变了,但夏瑞熙不关心其他人的反应,她只关心欧青瑾的反应。果然欧青瑾脸色变了变,但不是向她求饶,反而是变得愈加凶狠。他在威胁她,但她夏瑞熙也不是吃素的,又岂是害怕被人威胁的人?她不示弱的和他对视,继续对走过来的夏老爷说:“声音也不对,那人的年龄不会超过十七岁。”
夏老爷外表粗犷,实际上粗中有细。眼睛一转,微微一笑:“熙熙,既然你说不是,那必然就不是。当时看见的人肯定也不止一两个。咱们先家去,慢慢查就是,如果知道了是谁,爹爹定然要在他头上敲十个八个大包,也让他晕死过去个十回八回的。”
夏瑞熙趁机转了转酸痛的眼珠子,眨了眨眼睛,不再看那嚣张讨厌的欧四少,放下窗帘躺好,轻轻吩咐婉儿:“你继续看着,看那欧四少什么表情。”
夏老爷转身对着欧老爷道:“之君兄,对不住,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误会。只是听尚夫人和三少奶奶都说是四少,也就认为是他。我这个女儿,虽然顽劣,却从小都不肯冤枉人半分的。既然她发了话,自然就不是四少。四少起来罢,先前多有得罪,等我把事情查明了,自然会押那真凶来贵府赔礼道歉。”
欧老爷反应不过来,迟疑的看向自家儿子,不是他急匆匆的跑进自己的书房,说他惹了大祸,把自己拖出来的吗?为什么夏家开始还不依不饶,现在就突然说不是他了?
“小姐,欧四少站起来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婉儿尽责的报告,夏瑞熙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小样儿,叫你得意,姑奶奶偏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跪也跪了,还白跪!
“小姐,欧四少朝这里来了。脸黑得像锅底一样,好吓人!”婉儿有些惊慌失措。(记住网址。。)
正文第四章被他砸晕是好事? “怕什么?你属鼠的呀?我就不信他还敢掀了我的车子?”夏瑞熙嗤笑,翻了个身,继续养神。
夏瑞熙猜得没错,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欧四少自然不敢掀她的车子。他所能做的,无非是走到离她车前几步远的地方,向她深深一揖,一口咬定她当时晕了,眼花了,看错了,不着痕迹的软语哀求而已。
他那样的身姿风貌,站在雪地里那样诚恳地哀求她这个名声不佳的夏家二小姐,只是为了一个孩子无心犯下的错误。婉儿开始心软了,夏老爷也认为差不多了。夏瑞熙半推半就地让夏老爷酌情处理,不再和欧四少抬杠,等于默认了这个事实。不这样还能怎样?莫非还能打回去么?
夏瑞熙记得那句话,凡事留一线,大家好见面。她所恨的,无非就是对方那可恶的眼高于顶的模样而已,并不是真的要把一个半大孩子的无心之过追究到底,欧四少肯这样拼命的保他,肯定是有她所不知道的原因的。既然对方的姿态已经放低,她又何必弄得大家都灰头土脸的?
夏老爷得到了欧家如此诚恳的道歉,心中的不快消失了很多。何况说起来,他虽然和欧老爷互称兄弟,实际上欧老爷的年龄和夏老太爷的差不多,一个白发苍苍,德高望重的老人站在雪地里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幺儿向他这样诚恳的道歉,他再大的怨气也该消失殆尽。
尚夫人见双方和解得差不多,不失时机地再次出来力邀夏夫人陪着夏瑞熙留下来养病。夏瑞熙听见夏夫人的意思,好像颇有些动心,自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欧四少家世不错,人才也不错,貌似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而自己又是没人要的,也难怪夏夫人会抓住这样的好机会不放。作为一个日夜担忧女儿婚事的母亲,这不是她的错。
错的是这个可恶的欧四少。弄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这个骨子里瞧不起她和难以驾驭的人,她要是这样真的顺了夏夫人的意,就是嫁过去了,以后还不得被人笑死?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成泥成灰?夏瑞熙叹了口气,让婉儿去请夏夫人到马车里来。
夏夫人从马车里出来以后,态度很坚决地和夏老爷带了夏瑞熙回家养病。夏夫人把婉儿赶到另一张车上,亲自陪着女儿,一路唠叨不止:“熙熙呀,多好的机会。如果你留在这里养病,正好可以让他们欧家看你有多好,多么值得人娶。欧四少对不起你,以欧老爷和欧夫人的性格,还不得三天两头的派他过来探病?这一来二去的,这桩事就算成了。欧家那样的人家,真的很合适的。你不知道,欧家可是出了名的好人家,一家子的性格涵养都是极好的。”
夏瑞熙嗤笑:“娘,你真的以为就是他伤的我?你何不问问婉儿?”出了名的好人家,是不是该叫欧大善人什么的?她的印像中,叫什么善人的,一般都是深藏不露的大坏蛋。看看那跋扈骄纵的欧四少还有那个精明古怪的欧三少奶奶就知道了,欧家的塘子深着呢。
夏夫人沉默片刻,一本正经的说:“我知道。但被一个无名小子给打伤,哪里赶得上被他给打伤好呢?就算是你真的怎样了,也有个不错的人对你负责。”
夏瑞熙有些难过:“娘,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他打伤了是好事?”
“乖女儿,娘怎么会是那个意思?”夏夫人轻轻搂住她,“作为女人,不可能不嫁人的。人言可畏是小事,就算爹娘肯养你一辈子,你到底也不会好过的。年轻时不觉得,等年龄一大,你就知道那个滋味了。”
夏瑞熙知道她说的实话,但心里还是难过:“你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呢,是说,坏事已经碰上了,咱们不能让它继续变坏,要努力把它变成好事才行。就算是他欧四少没有打伤你,但我们也没赖他,是他自己上赶着来的,娘自然要为你打算一下。”夏夫人仍然不死心。
夏瑞熙叹口气:“我瞧不上他。”
“你瞧不上他?”夏夫人有些惊疑,“为什么?可是他容貌不如你的意?还是他的家世不如你的意?哦,你肯定是担心他这么大的年龄了为何不曾婚配,肯定是有问题吧?”
见夏瑞熙不答话,她越发认为自己猜对了,“其实,像他这个样子,并不是他有什么问题。而是因为是老来子的原因,在欧家他这一辈人中,他是最小的一个,人又长得好,也素有才名,所以被宠坏了。从他十二岁开始,媒人从来没有停止过上门,不是他家老太爷,老夫人和欧老爷、欧夫人看不上,就是他自己看不上。一来二去,才拖到现在的,他真的很不错的。”
“他什么都很好,所以我才不想要。”大概就是因为他什么都很好,所以眼里才会有那样的轻蔑吧?找这样拽的十大杰出青年做夫君,她不是自己找堵么?
夏夫人一阵沉默,强笑道:“熙熙,好女儿。不要妄自菲薄,其实你也很不错的。你这样的容貌家世,性情才学,他欧家打着灯笼也难找。”
“娘,你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你女儿,你自然看着什么都是好的。但是,在外人眼里,他们只怕未必这样看。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我不喜欢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夏瑞熙有些厌烦了,“如果你刚才一定要和我留下养病,只怕他们欧家还以为我们真的打什么主意,上赶着去贴呢。”
夏夫人一拍脑袋:“哟,真的是。你这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太急了。这种事情果然急不得的。你看,就凭你这副聪明样,娘也有信心给你找个好人家。”
夏瑞熙虚弱的一笑,不再言语。嫁不出去,真的这样可怕吗?前世的时候,从她一过了二十八岁开始,所有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关心她的婚事。哪怕她的工作做得再完美,再出色,人家都不关心,只关心她嫁不嫁得掉,能不能嫁好。
她还记得,办公室里的吴姐过分关心她的婚事,穷追猛打之下,她挤出一句:“我现在还不想考虑结婚的事情。”
“你不难过?”
“不难过。我过得顺风顺水,有什么可难过的?”她如是答。
结果吴姐低声整了一句:“老姑娘都是这样的。表面上装着不在乎,其实心里难过得要死。该不是心理有病吧?”把她气得要死,当场就还了吴姐一句:“是啊,我心理有病。认为没有男人也能活下去,不像有些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吴姐自然是不饶她,夏瑞熙想好好收拾她一顿,但转念一想,狗咬人,一口肉,人咬狗,一嘴毛。她犯得着吗?可以想象,如果她真的和吴姐吵一架,别人会更加关注她的剩女话题。所以她当时淡淡的挡住吴姐愤怒激扬的话语:“吴姐,我认为,咱们同事,还是重点把工作搞好,不要过分关注别人隐私的好,这对大家都有好处,毕竟咱们都是受过教育的,不是没有见识的粗鄙之人,你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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