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一见杜希这副模样,再看看他来的方向,就能猜到个大概,可还是假装疑惑地问:“杜将军这是怎么了?走得这样匆忙。”
“咱们的贵人睡过了头,做臣子的还能怎么样呢?已经耽搁了时辰,还不是得尽快去安排!”杜希撒气一般地说。
“祭天是大事,的确是耽误不得。临走时太后也说了,如今皇上出关在外,国内绝不能出什么事让他分心。这怜贵人如今是皇上的宠妃,咱们俩既然奉命护送她,就不得有半点差池。刚才本王已经让全军做好了准备,如今只需请出贵人,便可继续前行了。”轻云说道。
“要请就安王爷自己去请吧。毕竟,你们才是一家人!”杜希颇有意味地撇下一句,甩了甩袖子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轻云也没理他,就去苍梨房外请她。
又往西北方向走了十来天的路,总算是到了凤凰山。
为了安稳民心,祭天仪式的确声势浩大,而苍梨本身又作为南北两朝交好的纽带,代替北皇祭天自然也引起不小的轰动,一路上被不少民众围观。好在仪式已经排练过,虽然繁琐,但对聪慧的苍梨来说,丝毫不成问题。等到一切完毕,却已经是日上三竿。苍梨拖着一身疲惫,带领众人下山。
“属下已安排好住处,请贵人随属下前往。”很快便有接待的官员迎上来。这人高高瘦瘦,皮肤有点黑,与苍梨印象中有点不同。
“上次同皇上来凤凰山时,接驾的不是你吧?”苍梨问道。她当时虽然没怎么仔细看,但那个满脑肥肠的官员贼眉鼠眼又尽显谄媚的模样,却还是给她留下不浅的印象。
“您说的是属下的前任,福泰吧?那次祭天以后,朝廷便派人调查了他的老底,将他以贪污治罪。属下赵荣,是新上任的县官,这次负责接待贵人。”赵荣恭敬答道。
苍梨点点头,便跟着他走。因为这次不止是祭天那么简单,还要诵经祈福,所以将苍梨的住处安排在了寺庙里。原本寺庙不应有女客住宿,不过苍梨身份特殊,便单独劈了个小院给她,环境幽静,地势开阔,又极好安保。
老主持身披袈裟,带着一群小和尚亲自来迎接。
“阿弥陀佛。老衲法号悟禅,带领天波寺向贵人请安。”他白须白发,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虽然毕恭毕敬,但眉目之间却安静祥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苍梨心里想着,这必是得道高僧,对他也就越发恭敬。
“本宫初来乍到,六根不净,还请大师多多指教。”
“人的生命不过就是一条河流,我们大多数人都生在‘此岸’,而超然尘世的桃源却在‘彼岸’。老衲能做的,不过是当一个引渡人。至于能否顺利渡河,全在个人修行。贵人既是替皇上、也是替天下人祈福,只要诚心诚意,佛祖必定能够感知。”
苍梨颇觉这老和尚说话有一番道理,也就向他鞠了一躬,才随人走向她的住处。
劳累一天,原本应该是疲惫至极,可苍梨到了房间里却睡不着。
如今正是午后时分,太阳光线却不知何时隐没在云后,天空上只有几缕柔光。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干燥闷热,就算全开着窗户也不能驱散。院子里的几棵樱花树在风中抖动着叶子,颇为萧瑟。
苍梨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经卷,实在是闷得慌,也不知怎的,总觉心里有什么放不下来,好像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心浮气躁地坐了一会儿,想到自己与这寺庙的祥和气氛确有些格格不入,便对莲蓉说:“本宫想出去走走。”
“公主要去哪儿?”莲蓉问。
苍梨想了想,问:“这庙里什么地方树比较多?”
莲蓉问道:“刚才奴婢四处看过,后院有个凉亭,周围种了不少树。公主你要去吗?”
“去走走吧。”苍梨轻轻叹了口气。“多接近大自然一点,或许心情会舒畅一点。”
“嗯!那奴婢这就去安排。”莲蓉点点头。其实她说的安排,无非就是抽了几个湛溪派的人跟在身边。这山脚古刹,虽庄严肃穆,却又有点让人神经过于紧绷。
已是落叶的季节,寺庙中的袅袅青烟就更添一分萧索气息。
苍梨踩着黄叶,呼吸着宫城里面没有的新鲜空气,心情果然舒畅不少。可是没走出多远,就看见那站在树下的孤寂身影。
那青衣飘飘的俊逸身影,轮廓上像极了湛溪,甚至连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也有八分相似。只是他少了湛溪的傲气和霸气,却多了几分清峻。而且苍梨知道,湛溪并不穿青衣。她吸了口气,有些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似乎还没考虑好是该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走上去交谈,还是转过身避嫌。
只是那边背对的人影口中却传来了诗句。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苍梨愣了愣。虽然过去数月的事情,并不该印象太深刻,可她自己念出口的诗——又是在那漫天梨花的情景下,所以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那一刻。她甚至已经不记得那声音,可不知为何她就觉得可以认定,那天突然出现害她不得不落荒而逃的男子就是他。该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
“安王爷也喜欢这首诗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轻云蓦的一惊,但他已经听出来苍梨的声音。他转过身,整理了一下思绪,拱手说道:“不知贵**驾在此,臣弟失礼了。臣弟只是故地重游,想到了一些往事,才有感而发。”
“安王爷从前也来过这寺庙?”苍梨轻描淡写地问。
“这寺庙自是来过。不过贵人若是问这首诗,倒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凤凰山脚下的另一片梨花林里,听不知名的女子念过,那时漫天梨花,这诗也就让人格外沉醉,所以印象尤为深刻。”轻云也说得不着痕迹。他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去试探什么,却终究还是忍不住。
就在他说完这番话以后,他看见苍梨不由自主地轻轻挑了一下眉梢,目光望着右上方的虚无,好像是陷入了回忆。
☆、第136章 噩耗
那时候,漫天雪白的梨花,美得晶莹剔透。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不该落荒而逃。她只是出门散散心,并没有做错什么。若是她没有逃走,若是一开始就将两人的身份开诚布公,也许就不会让这一切变得这样复杂。
“只可惜,再美的梨花也有凋零的一天。大概人的记忆也如此。”苍梨喃喃地说。
“但来年春天,它依然会美得让人心醉,不是吗?”轻云忍不住说道。
苍梨抬眸看着他。这句话,是否可以理解为他的执着?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和北野轻云,从一开始就应该是毫无交集的两条线,如今这般已是悖论,若她再不做些努力让事情走回正轨,只怕会牵连出更多的事情来。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当然,只要它还在枝头。只有在枝头上的梨花,才会绽放美丽,若强求攀折,只会伤了彼此。”
轻云眼眸一黯,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站在眼前的人是他的皇嫂,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出嫁,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臣弟……也希望它能在枝头上继续绽放。对臣弟来说,只要……远远地看一眼它的美就好。”
苍梨没有答话,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却冲他露出一抹微笑。
就在局面将要陷入一种难以破解的尴尬时,一滴水珠适时地滴落在苍梨的额头上。她抬头看了看天,却迎来了更多的水滴。
“下雨了?!”莲蓉叫了一声,赶紧拥着苍梨寻找地方避雨。
在不远处有一座休憩用的凉亭。
“去那边避一避吧!”轻云说着,替苍梨遮住头顶,一齐往凉亭跑去。
这是一座很古旧的小凉亭,看上去已经翻修过不少次,四处都是参差不齐的痕迹。是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了足印。
苍梨停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避免它们渗到更深处。她抬头看,凉亭外已经下起雾蒙蒙的细雨。在秋天,尤其是在北方,这大概是尤为难得了。
“好些时日没有遇到下雨天了。”她轻叹说。
“是啊。也许是老天觉得这世间的污垢有多了起来,所以要用雨水来将它们冲刷干净。”轻云应道。
苍梨“噗哧”一笑,说:“因为是在寺庙里,所以安王爷才要将下雨也说得这般禅意?”
轻云也笑了笑,耸耸肩说:“这可不是臣弟说的,是父皇曾说过的话。”
苍梨看着他,好像有些期待他继续说下去。她并没有从别的地方听到过太多关于先皇的事情,可是她有时会想,湛溪眼里的父亲是怎样的,因为她知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湛溪并不是太子。这或许不能武断地证明先皇不喜欢这个儿子。轻云是湛溪的亲弟弟,先皇对待他们两兄弟,总会有些相似的吧?
轻云并没有注意到苍梨的眼神,但他的确是被勾起了回忆,于是继续说道:“那时候好像是初冬季节,天气有点冷,不过也是在这座寺庙。父皇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如从前,我跟在他身边,在寺庙里走着。他说了那样的话,可我却一点也不明白。一个睥睨天下的男人,他所看到的一切,除了美好,还有更多的污点吧?”
“所以他们的心,总是背负着那样多的负累。因为他们也渴望成为这样的雨,能够洗清世间的罪孽。”苍梨接着说。她想到了湛溪那冰冷的面容,还有冰冷的眼神。当冬季降临,世间的一切都包裹在洁白晶莹的冰霜之中,那么罪恶也就不存在了。湛溪是否也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着罪孽?想着,她微微蹙起眉头。她从未完全了解他,他心里有一部分藏着什么东西,是她无法看清的。
轻云转头看着她,似乎不太明白她的结论从何而来。可是身为帝王,要让这世间的一切井然有序,大概也就是要做到苍梨所说的那样,尽管那是永远也无法达到的目标。有希望和目标,也总好过绝望和彷徨。他笑了笑,说:“看来,怜贵人比臣弟更通透禅理。”
“本宫只是随口一说,安王爷可不要挖苦本宫。”苍梨打趣地说。“要讨论禅理,还是找方丈好了。”
话音刚落,就有小和尚撑着伞跑来禀告。
“怜贵人,安王爷,主持要见你们!”
苍梨点点头,让莲蓉从小和尚手里拿了伞,走向雨中。也许又到时候去诵经了,她可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轻云还留在亭子里,半晌没有挪动脚步。她的背影在雨中被模糊,就好像要慢慢从他的心里抹去。或许,这就是本该拥有的结局。他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睫,却瞟到身旁的地板上有什么发光的东西。他蹲下身去,从地上小心地拾起一枚耳坠。寺庙规矩森严,而且每日打扫,除了刚来过这里的人,不应该有哪个女子会在这里留下这样的东西。他转过眼眸看向苍梨,犹豫了片刻,然后慢慢蜷起手掌,将耳坠紧紧地捏在了掌心里。他撑开伞,迎着雨走向偏殿。
方丈站在偏殿里,案头上点着香烛,金身大佛环绕四周,一片庄严肃穆。从大殿传来的香火味道从未间断,小和尚们念经的声音也萦绕在耳边,更增添了庄重的气氛。
不过苍梨走进殿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本以为方丈是找她一齐诵经,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杜希也在,她才想起刚才小和尚说方丈要找的不止她一个人。
“主持。”
“贵人。”
他们彼此鞠了一躬,算是礼节。然后方丈便不说话,应该是在等人。苍梨便看了一眼杜希,从他的面上,好像看出些不对劲。杜希向来是不给她好脸色的,不过这次他似乎没怎么注意她,只是在她进来时看了一眼,象征性的请了个安,然后又自顾自的去沉思冥想了。在苍梨看来,杜希并不是一个喜欢动脑的人,是什么事让他陷入了深思呢?
过了一会儿,轻云也来了。
“主持让我们都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轻云进屋后问道。
方丈也不再像石膏像一样的沉默了。他从袖口拿出一个信封,说:“方才宫里有人送来了信函,说是十万火急,让几位过目。”
“是谁派来的人 ?'…3uww'”苍梨一边接过信,一边询问。
“是兰妃娘娘。”方丈答道。
苍梨心头有些疑惑,有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飞快地拆开信,阅读信上的内容。整整两页纸,写满了匆忙的字迹,苍梨片刻就已看尽。或者说,她根本没有仔细看清,眼前就产生了一片眩晕。她一个腿软,差点没有站稳,信纸也从手上飘落。
轻云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皱起眉头问:“发生什么事?”
“信上写什么?”杜希也急切地问。他知道,若不是紧急的事情,妹妹不会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来。
“皇上……皇上他……”
苍梨嘴唇翁动地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眼中充满焦虑地望着某处。
杜希焦急的一把将信纸捡起来,看了一遍,然后大叫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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