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走过来。
“主子,怎么一个人到外边来了?”敬嬷嬷上前来问道。
“做了个噩梦,睡不着了,就想出来走走。”苍梨笑了笑。“嬷嬷你呢?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奴婢怕主子你睡不着。”敬嬷嬷淡淡说道,却让苍梨愣住了。她见苍梨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便解释说:“前些日子有皇上天天晚上陪着你,这次兰妃娘娘回宫,皇上只得留在康定宫,奴婢怕主子不习惯。”
苍梨听罢,反倒释然地一笑,说:“兰妃娘娘也是皇上的妃子,又刚经历了丧母之痛,还要亲手料理后事,皇上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主子能识大体自然是好事,不过有哪个女人真的能坦然接受自己所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呢?”敬嬷嬷叹气说。
“嬷嬷若是这样想,就多虑了。本宫自小也是生在宫中,有些事情,本宫心里比旁人更清楚。你放心,本宫真的不是因为皇上和兰妃娘娘才睡不着。只是……有些想家了吧。”苍梨说着,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无论她如何深爱着皇上,对家乡浓浓的眷恋却是不可割舍,那生长在骨子里的情结,就好像冒出尖芽的种子,刺得她生疼。
“主子应该明白,入了宫的女人,‘想家’二字就是天敌。想得太多,只会伤了你自己。”敬嬷嬷更加担忧地说。
“本宫当然知道。所以,也只是在这样寂静无人的时候,才敢去想一想而已。毕竟,家乡对本宫这样离乡背井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慰藉。”苍梨的目光透露出无奈和寂寥。
敬嬷嬷拉起苍梨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好好地生活下去,也许有一天,还有回家的机会。”
苍梨心里知道,这种机会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了。可是她又不想让敬嬷嬷担心,笑了笑对她点头。“本宫会努力地活。不管再艰难,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眼里的光亮,如同启明星一般,在黑夜中闪烁。
转眼秋天已经降临,黄叶成片凋零。
苍梨站在湖边,看着低落的湖水,心情好像也这般低落。
湛溪从后面走过来,莲蓉正想要请安,他却摆手止住;莲蓉便退到一边。湛溪走上前去,轻轻环住她的腰。
苍梨惊了一下,半回转过头,发现是湛溪,才松了口气,问道:“皇上怎么来了?”
“刚下朝,不想理那些奏折,只想见到你。”湛溪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话语间透露着疲惫和宠溺。“干嘛一个人站在湖边发呆?”
苍梨转头看着湛溪憔悴的面庞,摇了摇头,只是心疼地说:“皇上最近那么累,就别在外面站那么久了。如果不想批奏折的话,就去静心殿好好休息。看你,都瘦了。”
“你不想看见朕吗?”湛溪反问。
“怎么会呢?皇上知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心疼你。”苍梨摸了摸湛溪消瘦的脸,顿了顿,又说,“皇上不愿意回静心殿的话,那咱们回玉茗轩好了。臣妾就陪在皇上身边。好不好?”
湛溪看着她央求的模样,严肃的脸一下子绽开了笑容。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说什么都好。”
苍梨刚还有些失落的心情被他逗乐了,挽着他的胳膊就往玉茗轩去。
不过湛溪进门就闻到了中药味儿,看见桌上还摆着药碗,不由皱起眉头,问:“怎么了,最近身体又不好了吗?”
“没什么大事。”苍梨有点闪躲地答道,转身吩咐丫鬟将药碗清理掉。
莲蓉却叫嚷起来,嘟着嘴说:“主子最近老是失眠呢!皇上你这段时间不在,都不知道……”
“莲蓉,住嘴!”苍梨低声呵斥道。
湛溪却蓦地皱起眉头,问苍梨:“真的?你怎么都没告诉朕?”
“只是失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想让皇上担心。”苍梨低下头说。
“那朕现在就不担心了吗?”湛溪有些生气地反问。
“臣妾已经让太医瞧过了,没什么大碍。皇上平日那么忙,臣妾不想皇上为这些小事分心。”苍梨急忙解释说。
“如果你的事都是小事,那对朕来说,还有什么是大事?”湛溪盯着苍梨说道。
“皇上……”苍梨看出湛溪生出恼意,心里有些懊恼,说不出话来。
湛溪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是不是因为徐嫔?她毕竟是死在这屋里,总是不好的。朕说给你换个宫殿你又不肯……”
“不是,不是因为这个……”苍梨低下头。“是臣妾自己忧思过重,加上本来身体就弱,所以才经常做恶梦失眠。皇上别想那么多。皇上若是生臣妾的气,就责罚臣妾好了。”
湛溪一见她这样,又不忍心再责怪,心里的火气也就平息下去了。可是想到这些却仍觉得不是滋味,边说道:“责罚你什么呢?说到底还是朕不好。朕这段时间太忙,过于冷落你了。”
苍梨连连摇头,说:“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你为天下人繁忙,岂有为臣妾一个人耽搁之理?”
“可朕只是你一个人的丈夫。”湛溪看着苍梨飞快地说。他充满忧虑的眼神,都透露着他的关切。“圣人也说,先‘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若朕连自己的妻子都照顾不好,何谈治理天下?”
苍梨上前拥抱着湛溪,把头贴在他的胸口,说:“臣妾知道。臣妾以后什么都不瞒着皇上。可臣妾也不想皇上活得那么累。皇上要答应臣妾,就算臣妾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湛溪却说:“你这么不老实,朕看以后得要天天把你放在身边才行。”
苍梨“噗哧”一声笑了,答道:“那皇上还不如让人刻一个臣妾的小像随身携带,可比带一个活人在身边容易多了。”
湛溪胸口一窒,蓦地想起深藏在静心殿的那尊玉像,想问却不知为何问不出口,于是拐了个弯说:“亏你想到这种办法。不过说起来倒像是可行。”
“当然可行了。这可是娘亲用过的方法。以前娘亲被禁足冷宫的时候,就想象着臣妾长大的模样,托人雕出臣妾的玉像放在身边。嬷嬷告诉臣妾,娘亲说,她觉得她可能等不到臣妾长大了,所以……”苍梨说着,眼睛潮湿起来。她感觉到湛溪搂着她的怀抱紧了紧,止住她肩膀上微微的颤抖。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娘亲去世后,嬷嬷就把玉像交给臣妾,可惜……”
可惜后来丢在了马厩?
湛溪心里“突”的一跳,几乎就要问出口来。
“皇上!”小顺子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在门口叫嚷起来。
湛溪颇有些懊恼地松开苍梨,转身看向门口,“什么事?”
“北夷王遣使者发来信函,请皇上速速过目。”小顺子答道。
“知道了。”湛溪冷冰冰地答了一句。
苍梨便抬起头来问:“皇上要回书房了吗?”
湛溪沉默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去。”说着他又扬声吩咐,“小顺子,把信函拿到玉茗轩来。”
“皇上要在这里拆阅北夷王的信函吗?”苍梨诧异地问。
“你不想朕留下吗?”湛溪又转过身来抱住她。
“当然不是。只是北夷王送来的信函,多半是公文,皇上若是在玉茗轩拆阅,恐怕不太合适。”苍梨忧虑地说。
“北夷王送来的是信函,又不是机密,朕在哪里拆看都一样。谁敢有半句闲话,就是居心不良,朕就让他再也说不了话。”湛溪冷冷地说。
苍梨见湛溪是铁了心,加上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不再惹他烦恼。再说,她还巴不得他在这儿多留一会儿,便说道:“那皇上看完信,就在玉茗轩用午膳吧?”
湛溪瞥着她,仿佛是很肃穆的样子,嘴里却说:“朕今晚连宵夜都在你这儿可好?”
“宵夜?皇上何时有用宵夜的习惯了?”苍梨一脸迷糊地问,倒是旁边几个小丫头捂着嘴“噗哧”偷笑出来。
湛溪并不忌讳,反而继续说道:“原本没有,都怪朕的怜贵人太秀色可餐。”
苍梨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浮起一团红晕,跺脚说:“皇上欺负人!不跟你说了。臣妾去小厨房准备准备!”说罢就急急夺门而逃,差点没撞到刚要进门的敬嬷嬷。
“这丫头……”敬嬷嬷小声呢喃了一句,转身进门去。不过她一会儿又停在了门口。她瞧见湛溪正站在那里看着书案上被苍梨随手放置的一幅画。画上是江南风光,苍梨题的字:
江南好,风景就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湛溪的目光,就好像那画上的水波一样,微微荡漾开来……
☆、第132章 周密安排
北野瀚书刚走进大门,一本折子就不担心丢到他脚下来。他见怪不怪的一边弯腰捡起,一边问道:“什么事让皇兄这么生气?”
湛溪抬头看了他一眼,盯着被瀚书握在手里的奏折答道:“你自己看吧。”说着就把头别到一边。
瀚书打开奏折,不一会儿就皱起眉头。
“太傅幼子成婚,竟让皇上跋山涉水赴宴?”
“而且是以尊师之名,要求朕出席。难道要朕丢下千万黎民百姓,就为了一个虚有其表的名头?荒唐!”湛溪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太傅,对朝事一直称病不出,躲在山清水秀的老家颐养天年,也不肯放开手中大权。看来是蜗居已久,怕大权旁落,想要试探皇兄如今的状况。”祺王分析说。
湛溪冷哼一声道:“他明知朕会猜到他的心思,还是这样肆无忌惮,可见他不曾把朕放在眼里。”
“太傅自恃三朝元老,一向喜欢倚老卖老。如今他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称病在家,朝中却仍是布满他的党羽。他敢这样做,也不是没有资本。臣弟担心如果再纵容下去,只怕他也信更大!”瀚书压低声音说。
“这些年上有太后震着他,下有杜家权衡制宜,他还闹不出什么大的动静。何况现在咱们还用得着他,这朝中还有杜家势力,若是段氏失势,朝中必然失衡,到时候局势就更不容易掌控了。咱们还得多等些时日。”湛溪说道,语气有些无奈,但最后一句却隐隐地透着一股狠劲儿。等,终究是有尽头的,那一天也绝不会太遥远。
“那皇兄这次打算怎么办?”瀚书把奏折递上去。
湛溪斜睨一眼那本奏折,平静地说:“朕在今早之前,已经应允了北夷王不日将回访北夷,这太傅公子大婚,路途遥远,朕恐怕赶不上了。”
就这样?瀚书一脸吃惊的表情。这种作法,不像是湛溪一向的风格。
果然,湛溪接着便说道:“不过,太傅既然以朕的恩师之名自称,他的面子朕当然也不能拂。想来,太傅千金入宫为后也有数年,朕也当体恤下情,让他们家人在此大喜之日得以重逢,就当弥补朕不能亲自出席的缺憾。瀚书你看,这样可好?”
瀚书微微一笑,拱手说:“皇兄英明。太傅和咱们也算是一家人,皇后又母仪天下,让皇后代皇上出席太傅公子的婚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相信太傅也会感念皇恩,否则就不配为我北朝万师之表。”
湛溪的嘴角露出一丝自得的笑意,道:“小顺子,还不快拟旨?”
刚还被湛溪的黑脸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小顺子,答了一声“是”,立马屁颠屁颠地上来研墨了。
解决了这门子事,湛溪似乎心情大好,摆驾玉茗轩。
“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苍梨替他解下披风,挂到衣架上,又返身来问。
“朕有事要跟你商量。”湛溪饮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跟臣妾商量?”苍梨诧异地睁大眼,也跟在卧榻上坐下来。
花瓶里金色的菊花在暖暖的秋阳里,像一团团金光闪耀,衬着苍梨的背影,就好像斜插入发髻的花饰。
湛溪笑了笑,点头说:“朕想让你帮朕做一件事。”
“皇上有什么吩咐直说就好了。臣妾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苍梨打趣地说。
“朕是顾虑你的身体,怕你经不起旅途颠簸,所以要先征求你自己的意见。”湛溪解释说。
“旅途?”苍梨更加惊讶和不解。“皇上是要臣妾出远门吗?”
湛溪点点头说:“去年冬天,各省受冻害严重,如今冬季入境在即,循例朝廷要派人前去凤凰山祈福。这项工作,也一向是由后宫安排嫔妃去做。”
“所以,皇上是想让臣妾去吗?”苍梨问道。迟疑了一下,她又试着说:“可是,祈福这样的大事,向来是由皇后亲手安排,何况臣妾的品级也不过是个贵人,代天下祈福,是否会让天下百姓觉得朝廷对祈福祭天之事不够庄严和对佛祖不尊敬?”
“过些日子,太傅公子将举办大婚,朕已下旨皇后代朕出席;而兰妃则要留在宫中主事。她一向受太后器重,这项工作交给她再合适不过了。翠嫔此人做事浮躁,入不得佛堂清修,剩下的一些妃嫔并无比你品级更高的,且也都不堪重任。所以,朕向众臣提议让你去,是最合适不过了。再者,南北朝刚刚建交,让你去凤凰山代朕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