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下人房里匆匆走出来一人,后面还跟着另一人。
“小五!”后一人压低声音喊道。
小五似乎没有听见,埋着头径直往前走,恰好撞到了苍梨。他这才抬起头来,一见是苍梨,竟露出慌乱的神色,捂着胸口拜道:“主、主子。”
苍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她虽然是个温和的人,可在自己家里,眼中也揉不得沙子。
“你这么慌慌张张的要去哪儿?”莲蓉指着他没好气地问。
跟在小五身后的小六也跟了过来,看见小五撞到了贵人,就跟着赔罪。不过看他的神色,似乎还不只这么简单。
他在帮小五隐瞒什么。
“奴才……奴才要将景泰殿的东西都搬过来。”小五说着,把胸口捂得更紧。
苍梨只盯了他鼓鼓囊囊的胸口一眼,心中已然明了,沉声问道:“可你现在怎么像是要从玉茗轩把东西带走?”
小五愣了一下,趴在地上不知作何解释。
“主子,是、是还有一些不要的东西,正要扔出去呢。是不是,小五?”小六一边打圆场,一边用胳膊肘捅了捅小五。
“是!是、是、是!”小五有点语无伦次,埋着头不敢看苍梨的眼睛。
“旧物也有旧物的用处。你把东西拿给芸芳,问问她能不能派上别的用场。”苍梨带着温和的笑容说。
小五一听就慌了,犹豫起来:“这……”
莲蓉上下打量了一眼小五,再看看他旁边的小六,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一步跨上前,用力扯开小五的手;小五却拼命护着胸口。两人这样推搡来回,小五胸口的东西就洒了出来。
竟然是满满一袋银锭!
小五、小六均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地看着苍梨的鞋尖儿。
莲蓉愣了一下,忽而恍然大悟,指着小五骂道:“喔,原来你是在偷东西!”
“我、我没有!”小五连连摆手,很是惊慌的模样。
“没有?”莲蓉抓住他的手。“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抵赖?走,跟我去见皇上!”
“不要,不要,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偷东西!”小五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他眼里写满了惊恐。在宫中偷盗者,是会被砍手扔出宫外,从此过着悲惨流离的生活。
苍梨好像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责怪的眼神也流露出一丝犹豫。
“贵人,饶命啊,贵人!”小五呼天抢地地哭喊。
玉茗轩里的其他人也赶紧围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芸芳看到洒了一地的银两,心里也是一惊,连忙问道:“主子,发生了什么事?”
“你来得正好!这个奴才,才第一天,竟然就敢在宫里偷东西。这样下去还得了?”莲蓉生气地说。
“我没有,芳姑姑,我没有!”小五拉着芸芳的袖子哭求道。
“那你带着这袋银两是想干什么?”莲蓉斥道。
小五低下头,不敢说,扭捏了半天,因为关系到性命,于是才吞吞吐吐地想要说出口。
“奴才……奴才是……”
“主子!”芸芳忽然大喝一声,打断了小五。她抬起头,对上苍梨询问的眼神,沉声说道:“隔墙有耳,咱们自家的事情,还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的好。”
苍梨悟出芸芳话里有话,四下环视一眼。芸芳在宫里呆得久,了解的事情也多,相信她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于是苍梨点点头,说道:“进屋去吧。”说着,她转身走进了屋中。
芸芳扭头瞪了小五一眼,责备里也充满了担忧。
即便不是盗窃,他的罪名,也不轻啊……
☆、第011章 各怀心思
芸芳让紫苏守在门口,自己跟着苍梨进屋。
苍梨坐下来,看紫苏和小五、小六并排跪着,说道:“芸芳你并未犯错,起来回话。”
“不,奴婢有错,甘愿受罚。”芸芳不紧不慢地说。
苍梨皱着眉头,露出疑惑的神色,问:“何出此言?”
“奴婢身为管教姑姑,却不能及时发现下属的过错,是奴婢失职。”芸芳埋着头平静地说,似乎并不担忧这样将错揽到自己身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倒透彻。那现在就是你弥补失责的时候。”苍梨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芸芳。她并不想太为难大家,毕竟自己初来乍到,今后很多事情还需要他们帮衬,何况她本就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只是原则问题,她不能视而不见,这不只是为了正家规,也避免被外人抓住把柄说闲话。
芸芳领会了苍梨的意思,掉头对小五说:“小五,还不快跟主子说实话?”
小五自知罪过地趴在地上,吞吞吐吐地说:“回主子,是、是奴才起了贪心……”
“噢,原来你真的偷东西!”莲蓉还没听完就大叫起来。
“不是,不是,我没有偷东西!”小五连忙摆手。他环视一圈,又低下头,嗫嚅着说:“奴才只是想去试试手气,正要出去,就被主子给逮着了。”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去赌,你就是不听!”小六在一旁责怪道。难怪他刚才一直跟在小五后面拉扯,原是想阻止他。
“反正这么多人都在赌,多我一个也不多,我就……”小五嘴上竟还理直气壮,但实际上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于是声音慢慢低下去。
“住嘴!你还不知道反省吗?在宫中聚众赌博的罪名,要是闹到上头去,你能担得起吗?”芸芳厉声喝道。
小五噤了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的确,他担不起。一个小小的奴才,生死还不是上面一句话的事情。何况这次确是他有错在先。如果这个怜贵人将他的事情揭发出去,他这条小命休矣。
“主子,这些奴才是在景泰殿自由散漫惯了,一时还没适应玉茗轩的规矩,还望主子看在初犯的份儿上,放他一条生路。主子是第一天入宫,应该也不想这种事传出去玷污了主子的名声。”芸芳一面说软话,一面又担心苍梨不吃这一套,于是把她的利益也拉进来。
“本宫虽然还不太懂北朝的规矩,但也知道人命关天,如果因为这件事,害小五丢了性命,本宫也于心不忍。这次,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你也要记住,本宫今日可以随和原谅,但法理却不会讲人情。原则上的事情,你们好自为之,否则本宫也保不了你们。”苍梨语重心长地说。若因为底下奴才犯事,将她推到后宫的风口浪尖,则违背了她的意愿。她虽然心善,但还不至于盲目。
“多谢主子网开一面,奴婢必定谨记主子教诲。”芸芳总算松了一口气。
“小五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他在房中面壁三日,不许踏出房门半步,也不必出来伺候。”苍梨蹙眉说道。
“谢主子。”小五自认倒霉,也多亏苍梨还算心软,没有重罚,他就谢天谢地了,自然不敢有半点异议。
“好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苍梨叹口气。
第一天就整出这等事情,只希望是及时扑灭了苗头,以后能安生一点。
此刻康宁宫中,香炉里的安神香正袅袅上升着雾气,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儿。
太后接过热茶饮了一口,再抬头时,八公主已经冲了过来。要说这丫头野得跟只小猫一样,还真不为过。太后一边想着,一边无奈地摇头,眼中却充满了宠溺的神色。
“母后!母后!”八公主小鸟儿般的飞进宫殿来,扑到太后身边。
太后侧脸,对八公主嗔了一句:“没规矩!”
八公主委屈地嘟着嘴,这才安份了一些,对太后福身请安。
太后瞥了一眼别扭地扯着裙摆的八公主,不由皱起眉头,责怪道:“你这丫头,又野哪儿去了,怎么脏成这样?”
八公主做了个鬼脸,嘟囔着说:“都怪母后召见得急,儿臣才会摔了一跤,弄成这个样子。”
“怎么,倒是母后的错了?”太后的口气并不是怪罪,而是带着点慈祥的调侃的意味。她挑了挑眉梢,道:“是谁盼着兰妃回宫,天天来央着哀家问的?”
八公主一听立刻蹦了起来,缠着太后问:“是表姐要回来了吗?”
“怎么,高兴了?看来在你心里,哀家这个母后的地位,还不如你表姐呢!”太后佯装吃醋。
“哎呀,母后,哪有?母后在儿臣心中,永远是最重要最慈祥最好的人了。这不表姐出去太久,儿臣担心嘛?”八公主拉着太后的袖子撒娇说。
“是啊,这后宫瞬息万变,皇帝的心思更是谁也摸不准。出去得太久了,是时候回来了。”太后有意无意地叹息道。
八公主抬头看着太后,她觉得这番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可这宫中并没有其他人,于是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北野觅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女孩儿,或许是从小在母后的庇佑下长大,才能在深宫之中无忧无虑。比起后宫三千佳丽妃嫔,她至少算是幸运的。
慢慢的,夜色降临,笼罩着灯火辉煌的宫殿。
苍梨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一把素琴。她静静地看着空中的月色,精致的脸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公主。”莲蓉从大门外进来,直奔苍梨身旁。
苍梨不说话,她在等着什么,放在琴弦上的双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墨将军他们……明日就要回南朝了,你要不要……”莲蓉抿了抿唇,目光殷切地看着苍梨。
琴弦被挑弄起来,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彻底打断莲蓉本就断断续续的话。
苍梨垂着眼眸,原本清澈的眼眸中流动着一团灰影。她只当没听见莲蓉后半句话,修长的十指拨动琴弦,银白色的琴弦像春雨一般,柔韧温和,却如泣如诉,被风吹向宫闱的另一角落。
墨云站在柳树下,仿佛听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夜空。
月光静谧得像一层纱,拂过他的脸颊。他的眼中忽然涌起银色的光辉,一滴泪缓缓划过脸庞。曾几何时,她在溪边柳树下,手抚凤尾琴,眼波如水,婉转歌喉如梦似幻。
他想起她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就在他对她说那句话的时候。
皇上的圣旨下来了,赐长公主南宫苍梨封号和顺,与北朝联姻,以保边疆稳定。
他以为她会愤怒,会指责,至少不应该是他向皇上提出的建议。可她只是淡淡地微笑,说:“谢谢你。”
他愣了很久,才终于问了一句:“谢我?你不恨我?”
苍梨摇摇头,看着满池春水,说:“我南朝新皇登基,根基不稳。你为了朝纲稳固,可以背上懦弱的骂名,我为了天下百姓,又何尝不能远嫁和亲?与其留下来看着边疆日日满目疮痍,还不如用我微薄的力量去争取一段和平。”
她转过头,对他微微笑着,那样恬淡的笑容至今萦绕脑海。
墨云收回思绪,对着天上那轮明月,自言自语道:“玉儿,谢谢你。”
宫墙之上,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小顺子悄声招手,趁着无人将黑影送进屋。
屋中烛光如豆,骨瘦如柴的黑衣人走到书案前,跪地拱手道:“皇上。”
北野湛溪从奏折中抬起头,幽深的目光扫视了一眼黑衣人蒙着面罩的脸,才缓缓开口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日南朝使节回朝便能混进去。”黑衣人铿锵有力地答道。
“记住朕说的每一句话。”湛溪冷冷地提醒道。
黑衣人埋下头,恭敬道:“臣定不负圣望!”
湛溪垂下眼眸,看着书案上的一幅画,沉默良久,才拿起画来递给黑衣人。
黑衣人取过来,仔细叠好,放进怀里。
“臣先告退。”
黑衣人说完,就要退下。
湛溪没有反对,只是看着他的身影。在他刚要出门前,湛溪却忍不住说道:“务必竭尽所能。”
黑衣人愣了愣,看向皇上,郑重地点点头。
书房内,只剩下湛溪一人。
烛光轻轻摇曳,只见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只锦盒,用一只手轻轻抚摸,目光充满了纠结。
黑衣人刚刚出去,小顺子就进来了,弓着身想要说什么。
“皇上,夜深了,您……”
“最近奏折如山,朕今晚就得把这些看完。你退下吧,不用伺候了。”湛溪拿着奏折用心翻阅起来,甚至没有抬头看小顺子一眼。
小顺子顿了顿,咂咂嘴,还是没能把话说出来,只能悻悻地退下。
湛溪如释重负地叹口气,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就着坐榻和衣而卧。
梦中,又是细雨缠绵。
他看见那个纤细柔和的身影在雨中对他微笑,雨影模糊了她的容颜。只记得她的身后,似乎有声音咿咿呀呀地唱着歌儿。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无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第012章 纷争
使臣的马车行驶在朝阳的逆光里,浅浅的车辙在宫门外留下一串念想,旌旗飘摇,遮挡住马上的背影。
墨云回头仰望宫墙,只看见一片晨光熹微。他已经看不见,在那道晨光的背后,已经渐渐模糊的宫墙上,苍梨静静地站着。晨风撩起她的裙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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