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人情账,说不定早晚能派上用场。”苍梨轻声说道。深宫中如履薄冰,即便不是步步为营,为了自保,也必须得有些防身之法。只是这一次她面临的,究竟是怎样的祸患,还未可知。
☆、第036章 酒方
三月柳絮,宫城也染了一片新绿。
安王久游历在外,如今看到这些熟悉的雕梁画栋,心中也不免几分感慨。
“主子。”青松从别处来,走到御湖边上禀告,“小顺子说,皇上暂往永福宫去了,吩咐主子先在宫中随意游览片刻,等候召见。”
“呵呵。”安王无奈地笑了两声,调侃说:“本王这个皇兄啊,说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偏偏就是拿后宫里的一群小女子没法子。唉,还是如本王这般清闲!”
“安王爷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们这群‘小女子’了。”后面传来绵长细软的巧笑声。
安王蓦地回头,看见兰妃缓步走来,便笑而行礼,说道:“不知娘娘在此,小王冒犯了。”
“王爷何曾冒犯?只是,本宫倒觉得王爷说那番话,有失偏颇。”兰妃走到御湖前停下来,扭头看着安王。
轻云挑了挑眉,说:“本就是一时戏言,娘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却还是有些好奇,娘娘何出此言?”
兰妃笑了笑说:“王爷说,皇上最是只拿我们后宫女子无法,可在本宫看来,皇上最束手无策,却是安王爷您。”
“我?”安王愣了愣,继而反应过来兰妃的意思,不由笑起来,却不再说话。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也无非是兰妃充当了皇上的说客而已。
正要陷入尴尬时,兰妃宫中的小丫鬟匆匆赶来。
“娘娘,二小姐出事了!”
兰妃一惊,忙问道:“出什么事?”
丫鬟着急地说:“那日祭天回来,二小姐就嚷着身子不舒服,奴婢原以为是受寒,配了些治风寒的药给二小姐吃了,可是这几日身子仍不见好,总是说身上痛痒难忍,今天一觉醒来更是生出好些小红疹子!奴婢请了太医,才知道是那天去了山脚下的梨花林,沾染了花粉过敏症。可是二小姐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里,连房间门都不敢出了。”
安王心里“噔”的一下,紧盯着那小丫鬟。凤凰山?梨花林?脑海中倏忽闪过那个飘逸如仙的人影。虽然那天并没有看清楚女子的模样,不过那逃离的背影,却与那天在宫里看到的女子相似。他的确是有些猜测,她们或许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丫头,又开始胡闹了!”兰妃无奈地摇摇头。“你就让她疯吧。饿她两顿,看她出不出门。”接着又不好意思地对安王说:“家丑本不该外扬,真是让王爷看笑话了。”
安王却只是爽朗地笑道:“娘娘是当朝皇妃,按伦理来说,也是小王的皇嫂,算是一家人了。二小姐性子爽直,倒不失可爱。想来,哪个女孩子会不爱惜自己的美貌呢?”
“王爷说得倒也在理,只是那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要不是前些日子本宫去寺中祈福,担心太后寂寞,哪会接了兰儿进宫来伺候。现在,真是闹得本宫不得安生。”兰妃虽然抱怨地说着,嘴角却还是保持着笑意。
刚谈到这儿,小顺子就来报:“四爷,皇上召见。”
安王点点头,向兰妃行了个礼,便随着小顺子去。青松跟在身后,仿佛看出了主子的心思一般,小声说道:“爷,你说杜家二小姐,会不会就是您一直惦念着的那位主儿?”
安王噙着一抹笑,敲了一下青松的脑袋,嗔道:“少多嘴!”
一路行至御书房,湛溪捧着奏折眉头紧锁,见安王来了,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说道:“老四,你看看这份折子。”
安王拿过来,看了后喃喃说道:“徐峰?是臣弟推荐给皇兄那个徐峰?”
湛溪点头道:“朕派人去调查过,此人的确有过人的才干,能任太师一职。可听闻此人闲云野鹤,先皇也曾多次派人拜访邀请出仕,都被他婉拒,朕恐怕他也不肯向朕妥协。”
安王蓦地一笑,说:“皇兄若是担心这个,臣弟倒有一个建议。”
“哦?说来听听。”湛溪挑眉问道。
“臣弟周游之时,曾与这老汉邻里而居,所以知道他有一嗜好——好酒,尤其是世间难得的佳酿。”安王不急不缓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朕要赐他宫中御酒来诱他出仕?”湛溪有些不解。
“若只是这样简单,想必先皇也不会次次失利。臣弟以为,宫中御酒虽然名贵,却未必就是最好。臣弟记得,皇祖母曾酿得一手好酒,深得太祖欢喜,尤其是她所酿的梨花酒,经过窖藏,飘香千里,乃人间不可多得的佳品。若是有此酒,加上臣弟的游说,这件事未必无望。”安王说道。
“朕也记得确有此事。不过皇祖母仙逝已久,朕如何能酿出这梨花酒?”湛溪皱眉问道。
“皇祖母曾与父皇的顺太妃亲近,听闻私底下曾教授一二,可惜顺太妃红颜薄命,很快便追随了皇祖母的脚步,却是留下了一张简单的方子,应该就在生前住所。”安王提醒说。
“顺太妃?”湛溪呢喃自语。
倒是小顺子反应得快,立马说道:“皇上,安王爷说的,是玉茗轩吧?”
湛溪眼中极快地闪过了一道光,目光变得幽深难耐。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如今玉茗轩赐予怜贵人,若是派人去搜查,似乎不太合适。”
“酒方无非就是放在书房之类的地方,皇上大可亲自去找啊。”小顺子也不知怎的头脑发热,脱口就说了出来。
湛溪瞪了他一眼,吓得小顺子赶紧闭嘴。不过小顺子说的不无道理,这也引得湛溪思量起来。
“皇兄。此时正是朝廷求贤若渴的时候,徐峰此人实乃天下不可多得的人才,还请皇兄慎重考虑。”安王也拱手说道。
湛溪深吸了一口气,作为皇帝,有许多事情也不得已,如今为了江山大计,他也只得再走一趟玉茗轩。
“摆驾。”
夕阳垂柳,万物生长,玉茗轩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模样,却显得安静。
苍梨不料皇帝会突然到此,正在房中弹琴自娱。
湛溪的脚步蓦地停留在门口,扬手止住小顺子正要宣告的话头。那一串一串清丽的琴声,犹如枝头的梨花,恬淡静默,随风而开,又随风而逝,飘忽不定。这一声声,好似在低诉她的身世,也如这般摇摆沉浮,今朝花开枝头,明日又在何处?
正是,“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深宫,最不缺的是红颜,最易逝的也是红颜。
湛溪没有再向前走进屋子里,转而走向别处,一边对小顺子吩咐说:“你去告诉怜贵人,今晚朕要用她的书房,不要让人来打扰。”
小顺子愣了愣,原本是想借此机会让皇上和怜贵人更亲近,可是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就……不过皇上的命令在此,金口玉言,小顺子也不敢多嘴,有些无奈地答道:“是。”转头碰见芸芳,便让将皇上的命令告知怜贵人。
“皇上,要留宿玉茗轩的书房?”连芸芳也觉得诧异不已。
“是啊。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就是两个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却偏偏……咳!”小顺子无奈地说。
芸芳微微皱起眉头,心里颇为疑惑。就算皇上是为了酒方而来,也不至于过门而不入吧?若说他是厌恶怜贵人,怕是没有由头。那……
“芳姑姑?”小顺子连唤两声,才将芸芳的思绪拉回来。他挥了挥手说:“你还是快去禀告给怜贵人吧。”
“嗯。”芸芳答应着,这才没有往细里去想,可是隐隐的,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这一夜,永福宫可谓鸡犬不宁。
“娘娘、娘娘息怒!”惠嬷嬷直追着皇后的脚步,在房间里打转。
“岂有此理!书房?他居然去了那只小狐狸宫中的书房?”皇后不依不挠地吵嚷,心里仿佛有发泄不完的怒气,双目圆睁,甚是狰狞。“平日里,让他留宿永福宫,也是百般推脱,今日怎就甘愿委曲求全?怎么,难道本宫的床榻,还不及那妖精的一间书房?”
惠嬷嬷听到这一句,可吓得不轻。哪有妇人家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何况还是当朝皇后。她赶紧拉住皇后,劝慰说:“娘娘可别气昏了头。这些话,叫人听去做了文章,可坏了娘娘的名声。这后宫,多少只眼睛盯着咱永福宫呢!奴婢知道娘娘您是气不过,可男人不都是图一时新鲜。现在皇上迁就着那小妖精,可新鲜劲过了,该是什么还是什么,娘娘到时候想怎么出气都行!”
“本宫要的不是这个!”皇后恼怒的将桌上的器皿全都推下去,噼里啪啦一阵骚乱,碎了一地的陶瓷。
“哎唷,我的娘娘诶!您可别自己气坏了身子。您的心思,奴婢都明白,倒也不是没办法,可……”惠嬷嬷欲言又止地皱起了眉头。
皇后一听却来了兴头,一把抓住惠嬷嬷,连声问:“有法子?到底是什么办法?快说!”
惠嬷嬷反而不愿意了,背转身去,为难地说:“算了,算了,这法使不得。”
“惠嬷嬷!”皇后委屈地嘟着嘴,眼里渐渐有了泪光,“好奶娘,本宫的境况,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这些年,本宫是有苦不能说,满心委屈。这等羞于启齿的事情,既不能告知父兄,又不敢请求太后做主。怪只怪本宫无能,虽然贵为皇后,却抓不住皇上的心,只能夜夜独守空闺,到现在竟然都还……”
惠嬷嬷一把抓住皇后的手,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退下。下面的话,可是万万不能说出来了!
☆、第037章 春风不解风情
皇后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惠嬷嬷的心也软了下来。瞅着皇后要死要活的模样,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活受了这么多委屈,惠嬷嬷明知是不该说的话,此刻也再忍不住了。
“其实要皇上来并不难,男的是要如何让皇上留下来。”
“这本宫自然是知道。可他每次都推脱公务繁忙,就算偶尔留下,也批阅奏折到深夜,不是与本宫分衾而眠,就是倒头便睡,本宫又能拿他如何?便是有怨言,怕只会说是本宫这个做皇后的不识大体。”皇后无奈地说。
“皇上的性子,皇后娘娘也很清楚了。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看来皇上是打定主意要规避与娘娘您行合卺之礼。所以,若要皇上清醒的时候心甘情愿留下,恐怕不太容易。只有……”惠嬷嬷没有说出余下的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皇后。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压低声音说:“难道你想……”说着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在后宫用那些旁门左道的方法勾引皇上,可是死罪一条!何况本宫是皇后,怎能知法犯法?”
“皇后娘娘,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其实这些话奴婢早就想说了,只是先前还对皇上抱有希望,也顾念着娘娘您的脸面。可是现在奴婢算是明白了,若是咱们再不采取措施,光是无后一条,就足以动摇皇后娘娘您六宫正主的地位啊!”惠嬷嬷说着反倒强硬起来,忧心忡忡地看着犹豫不决的皇后。
“可是……”皇后不是没有心动,只是这一招实在太险,稍有差错……
“娘娘,您可要尽快下决断。奴婢也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说出这个办法,这可是咱们难得的机会。”惠嬷嬷提醒说。
“即便是本宫答应,又要如何实施?”皇后蹙眉问道。
“奴婢家乡有一种以酒催情的方法,全靠食料搭配来达到效果,本是专为新人酿制,成其美事。此酒无论香气、色泽,都与一般清酒无异,绝不会引人怀疑。一旦男人喝过,无论是怎样薄情寡义的男子,也会醉倒在女子的石榴裙下,乐不思蜀啊……”惠嬷嬷的声音低哑得如同傍晚将要归巢的鸟儿的啼叫,带着强大的诱惑力。
皇后听得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也红到了耳根。她的眼珠转了几圈,终究还是痛下心来作出决断。她将手捏成拳头,喃喃地说:“皇上啊皇上,这都是你逼臣妾的。”接着她立马抬起头看着惠嬷嬷,吩咐说:“好,你立刻着手去准备这件事。”顿了一会儿,她又拉住惠嬷嬷说道:“不行,不行……你不能去,东西也不能在咱的小厨房里准备。皇上那么聪明,一定会猜到。可只要咱们不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他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本宫。对,你也别自己去,太惹眼。你在宫里挑两个信得过的面生的丫头,让她们去御膳房办这事儿。哪里人多物杂,没人会注意到,就算是以后查起来,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大不了让那两个丫头顶着,没咱们什么事儿。”
“娘娘英明!”惠嬷嬷一脸赞许地拍着马屁,“奴婢这就去办。”说着就屁颠屁颠地退下了。
转眼又下起雨来,天上刚出现的一丝昼光,也变得乌蒙蒙的。
春雨挟带着浓烈的寒气,在北方尚未完全从冬日的天寒地冻中苏醒过来的大地上肆虐。
北野湛溪放下手中的笔,盯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
又是缠绵的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