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儿深吸一口气,把要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她知道兔子急了会咬人,更何况她也见过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如何狠下心来对自己对别人的。
“悄儿一时无心冲撞了娘娘,求娘娘原谅……”重新斟酌言辞之后,悄儿说:“奴婢知道是娘娘和奴婢一样,都是受过齐王恩惠的,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齐王殿下面对西崎不出兵是不忠,不回皇城是不孝,还望娘娘为齐王殿下着想,替他打探消息,有个内应总是好的。”
“报恩?”她面无表情地说,“我生死一线之时不见他来救我,反而是太子放我一马。”
悄儿再次劝慰道:“娘娘不是不懂齐王殿下对娘娘您的心意,殿下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娘娘如今好端端地站在这,就说明齐王殿下没有无动于衷。”
过了好一阵子,悄儿才见她脸色稍霁。
她心中终究是有齐王的,齐王的事,终究她是心软的。这样戾气散尽的样子,真不知这两人是互为软肋还是互为救赎?
悄儿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门外公公的通传所打断:“皇上驾到!”悄儿一惊,赶快出门接驾。
郑旭进了屋,见只有匆匆赶来的悄儿,不禁四下张望了一下,随口一问:“你家娘娘呢?”
悄儿支支吾吾地,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让郑旭心下明白了几分,随着他渐渐往屋里走去,看着这一地还来不及收拾的碎片,不禁浅笑,渐渐走到里屋,看见徐氏呈一个大字躺在床…上,也不看他,不禁觉得好笑。
这是在赌气呢。郑旭勾唇一笑。
他今天本来是专程来看她抓狂的样子。给她封了一个这么低的位分,想来是很生气吧。他习惯了了去捉弄她,依照惯性这么做了。不出意外地,看见她这个样子,他心中的烦闷都烟消云散了。
没想到他还真喜欢这种感觉。他走上前去,轻轻拍拍她。
悄儿见此情景,慢慢退后,带上了门出去了。
徐氏依然没有理他,待他走进突然出脚,向他踢来,口里低声说了一句:“骗子来了——”
郑旭哭笑不得,说的真够直接的。一般人不是都该拐弯抹角?
她的反抗并未得逞,郑旭早有准备,一手就直接捉住了她的脚踝,叫她动弹不得。等过了一会儿,见徐氏不挣扎了,郑旭才走上前去,在她耳边笑嘻嘻地说:“我哪有骗你。”
她冷冷回话:“哪没骗我?”
郑旭扑哧一笑,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你是在生气位分没有她们高的事情。但是你换个角度想想,你这样的位分却也可以在宫里横着走,没人敢为难你,是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郑旭说着,从她的耳边,渐渐贴向了她光滑的后颈轻轻一吻,手上也不安分地滑向她的腰间。
“你狡辩最厉害。”她伸手拍打掉郑旭的手。
她一回想起,那日醉酒,虽然意识有些迷糊,可是身体却意外地不反感他的触碰。真正感到欢愉的时刻,她心里又很复杂,觉得羞愧。
“只要你不生气,我允许你做任何事。”兴致来了,郑旭就喜欢玩大的。
“这样不生气吗?”徐妆洗依然冷着一张脸,但是相比刚才已经柔和了许多,她说着伸手,拔下了郑旭头上的簪子,他的长发随着这个动作流泻下来。
郑旭看了看自己的一头长发,这算什么。他笑着说:“不生气。”
“那这样也不生气吗?”她的脸色稍霁,却依稀可见刚才生气的神色,她说着,扯下了他的腰带,又扯着他龙袍的袖子,见她是想脱下他的龙袍,郑旭并没有反抗,反而转了个身,顺着她的动作做了。
“怎么,你在邀请我?”他眯眼笑道。
“别想多了。”她闹了一会儿,又转身背向了他,喃喃自语道:“没意思。”
“那我带你去做有意思的事。”郑旭在她耳边呢喃,像是最高级的诱惑。
她微微抬眼。
郑旭拉着她的手,就往门外跑。
她微微皱眉,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话虽这么问了,可是还是跟着郑旭走。
“问那么多干什么?”郑旭回眸一笑,老谋深算的他,笑容却意外的有几分率真。郑旭说着就带着她离开了流芳阁。
君王衣衫不整,还披头散发,在宫外走着。一干宫女太监,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第一眼见了先是惊讶不已,而后很快就低着头避开了君王的目光,像是没看见一样。
她被郑旭拉着走,步子由慢到快。最初,她也是惊讶的,尤其是刚刚在踏出房门的时候,那些宫女太监瞩目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那些端妃时常强调注意仪表也似乎言犹在耳,她几乎都要甩开郑旭的手。
但是,走着走着,就突然开始喜欢起这种写满难以置信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皇宫的主人。
随着郑旭越走越快,几乎都要跑起来,一个个宫女太监脸上惊异的表情在她的面前闪过,像是走马灯一样,不知怎地,让她也愉悦起来。但是很快,这些宫女太监们也见怪不怪了,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这样无人注意的感觉,开始让她失落。
郑旭在前方发出豪迈的笑声,这个笑声好像会感染,她也跟着低声笑起来,这些宫女太监又露出惊恐的表情让她分外舒服。
而郑旭也觉得非常放松。
从谋害父皇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一直堆这一块硕大的石头,叫他寝食难安。他说服着自己,他的父皇该死,他不过只是替父皇加速了这个过程而已,并不是什么罪恶;他又用自己小时候一次次被父皇忽略的感受麻痹着自己,让他觉得,父皇之死里所应当。所以有了这么多的理由,他却轻松不起来,那心头一直萦绕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真正笑出声,才觉得真正放下了,才觉得真正地喘了一口气。
穿过一座座楼宇宫阙,看着一根根鲜红的柱子,看着一个个惊讶的人,雕栏上的小狮子,终于,他跑不动了。
他喊了一声,喂。徐氏转过头来,也上气不接下气。原来做主人的感觉这么好,这一次,终于有一个男人不再骗她,不再利用她,只是单纯讨她欢心。
他也一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那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她揉碎。他想也没想,就在徐氏的耳边说:“只要你为朕生下一个儿子,朕就力排众议,立你为皇后。皇后,你知道吗,和朕一起看这个天下——”
他说着,手指向了宫外的方向,在这高处,依稀可见这城门之外的万里大好河山。她也跟着望去。
郑旭低头,第一次看见徐氏的眼睛里闪着光。她脸上志在必得,意气风发的样子,那种侵略性的美,突然让他有点动容。他突然开始有点后悔自己随意夸下的这个海口。
难道——真的要和这个女人一起共享这个天下吗?
☆、第四十五章 报应
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就是稍稍有点风吹草动,眨眼之间,就传遍了,一点小事都能叫宫里的女人们寝食难安。更何况是皇上刚刚登基不久,就被徐昭仪蛊惑,殿前失仪这件大事。
第二日一早,众嫔妃来向端贵妃请安,等时辰到了,端贵妃都坐在了主位上,还不见徐氏身影。端氏看这情形,笑着打圆场说:“徐妹妹大概是身体不适,咱们不等她了。”
“贵妃姐姐!您这次要是不惩治她,咱们众姐妹就无颜在这后宫里呆着了!”秦淑妃依旧是沉不住气的性子,一跺脚立刻就站起来说:“咱们伺候皇上,要护皇家周全,她倒好!引诱皇上殿前失仪!真是是罪该万死!”
“你说谁罪该万死?”秦淑妃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徐昭仪的不咸不淡的声音。这时候,徐昭仪搭着悄儿的手,不紧不慢地进来了。秦淑妃的话,被她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干净。
端贵妃见情势不好,立即笑道:“秦妹妹说笑呢,二位妹妹别伤了和气。宝珠,上茶点。”
“嫔妾不是说笑。”谁知秦淑妃气上心头根本不领情,若是说以前还忌惮三分,她这次是狠了心要与徐氏作对了,“贵妃姐姐这次要是不为嫔妾做主,就别怪嫔妾去打扰太后她老人家了!”
秦淑妃的父亲从前一直为以高太后为首的高家效力,如今郑旭登基升了江南敕造,也算是大权在握了。更何况,以前她自然不如太子妃陈氏与高太后亲厚,又碍着太子妃的强势,自然不提。如今太子妃没了,坐在高位上的又是个软柿子,这个时候不搬出太后,更待何时?
端贵妃一听太后,脸色立即就变了,她冷着脸说道:“太后娘娘正在病中,还是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了。怎么,本宫不能做主吗?”
众人皆知,自先皇驾崩之后,太后她老人家就生了重病,久病未愈,可是太后上了年纪,性子越发倔强,不愿意换主治的御医,所以病也一直拖着。此事,就连皇上也奈何不得。最后,皇上还是妥协了,免去了嫔妃每日的请安,让太后安安静静地养病。
魏贤妃跟着叹了一声,“真是病来如山倒,太后娘娘以前身子一直硬朗,谁知这一次突然就……哎……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太后她老人家一定能好起来的。”说着跟着抹了两滴眼泪。
经过魏氏这一打断,秦淑妃也冷静了许多,若是真出了岔子,她怎么担待得起?她也本不是非要去见太后,不过是搬出太后名号,敲山震虎罢了。她翻了个白眼说:“嫔妾没有这个意思。全凭贵妃姐姐做主。”
高太后毕竟余威仍在,端贵妃自然不得不忌惮她老人家,所以今日一定要惩罚徐氏了。可是,皇上如今明摆着宠徐氏,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皇上,得罪了谁,都不好过的。
端贵妃心里恨死了秦氏挑事,脸上却没半分难看颜色,她权衡再三说道:“徐妹妹这次确实是有错在先,这样吧,就罚了你三个月俸禄,以后下不为例。”
“是。”徐氏并不在意,回答的云淡风轻,似乎不知道自己就是风暴中心一样。
“什么?!这处罚也太……”没等秦淑妃说完,魏贤妃就碰了她一下。秦淑妃看向魏贤妃,只见她悄悄冲自己摇头,秦淑妃这才把要出口的话收回去。
等散了,秦淑妃还憋着一口气,出了端贵妃所在的长安殿鼓着气就要走,就算魏贤妃在后面喊她,她也不肯停步。
只等着魏贤妃追了上来,喊了她几声好妹妹又给她赔了不是,她才肯听魏贤妃说话。魏贤妃见四下无人,说道:“妹妹,你又何必与端贵妃对着干呢?等过段日子,太后娘娘身体好些,要到御花园里走走,你直接同她老人家诉苦不就是了?”
秦淑妃听罢,眼睛珠子一转,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这倒是个法子。”
殊不知,这次请安之后,徐氏虽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可是皇上又赐了不少好东西给她。这个罚俸禄就跟没罚一样!等秦淑妃听到了这消息之后,又气的牙痒痒,连着几夜睡不好觉了。
“全姑姑,请留步!”秦淑妃守在太医院回来的路上好几天了,这才遇见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全姑姑,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全姑姑面前,褪下手里的镯子给全姑姑,笑道:“我知道姑姑看不上那些俗物……姑姑,您手里的是太后娘娘的药?”
全姑姑看见她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药袋子,于是顺手递给了她身边的小宫女,状似不在意的说:“正是。”
秦淑妃并没有再多关注那药袋子,又笑嘻嘻地拉住了全姑姑的手状似亲昵地问道:“姑姑,太后娘娘的身体可好些了?可要臣妾陪着太后娘娘到御花园里走走?”
全姑姑既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是和她兜了个圈子,就把她打发了。等回了高太后宫里,全姑姑就将一切向高太后禀告了,也把秦淑妃送的那只镯子献给了太后。
高太后躺在床上,瞥了一眼镯子说道:“成色不错,你留着吧。”
全姑姑依言收下了,高太后坐在病床上咳了好几声,直到高太后抽过手边的手绢堵住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全姑姑赶紧取了绿豆汤,服侍太后娘娘喝下了,又过了好一会儿,高太后才喘过气来。
“醉心花(别名:曼陀罗花)种子毒性确实大,不知哀家还能再坚持几时……”她低声自言自语,又过了一会儿,她说:“那个秦氏,只怕是有事要和哀家说,那就给她个机会。”
“是,奴婢下去安排。”
“对了……”高太后又问道,“她没看见这个药吧?”
“自然没有,太后娘娘放心。”此药汤是甘草、绿豆为主,煎煮频服,能起解毒之效,缓解醉心花的毒性。绿豆是解毒圣品,若是秦淑妃看到了,这怕要怀疑高太后得的是什么病。
高太后听到这里,才完全放下心来,只觉得没了心里的那根时常紧绷着的弦,她的眼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