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五世同堂的大家了,儿孙开枝散叶不知道多少,如今一波一波地来,又是花枝招展的媳妇,又是顶天立地的儿孙,只看得老祖宗那没牙的嘴笑得合不拢,时不时有玄孙辈的小娃儿也乖巧地跟着母亲前来拜年,她就叫过来摩挲那小垂髫,说说话儿,叮嘱几句,又吩咐丫鬟们赏几个状元及第的银锭子。
这边拜完了老祖宗,阿烟跟着萧正峰回到自家院子里,刚落定了呢,后面陆陆续续地便有侄子并侄子媳妇,还有侄孙辈的一群小子过来,口里称着给九叔叔九婶婶拜年,给九爷爷九奶奶拜年。
因萧正峰辈分大,阿烟除了再给几个伯母拜拜,倒也不必出门去了,当下就留在屋内,擎受着这一**前来拜年的,时不时送些银锭子小荷包的。
如此折腾着到了晌午,这才算停歇下来。云封到底年纪小,在那里歪着头笑道:
“幸亏姑爷的辈分大,若是姑娘嫁给玄孙辈的,岂不是到时候咱们要跟着姑娘走断腿。”
这话一出,屋里的几个丫鬟也都笑起来:“可不是么,过年这会子,你若是年轻辈分小,那就是走断脚儿,磕破腿儿!”
午膳的时候是萧正峰陪着阿烟一起在屋子里吃的,阿烟见这菜色还算丰盛,有四喜丸子,酒蒸鸡,莲房鱼包,蜜炙鹌子,生豆腐百宜羹等,便道:
“往日家里人口单薄,这些丫鬟们也都是随我一起长大的。过年了,也赏她们些菜去吃吧?”
萧正峰平日又不用奴仆的,自然不曾想到这一层,如今见阿烟提起这个,便点头道:“好,听你的便是。”
于是阿烟便命赏了几个菜给丫鬟仆妇,除了几个亲近的在跟前伺候着,其他人等都可以回房用膳了,众人听了,自然是颇为这九少奶奶之体贴而感动。
用过午膳,萧正峰自被侄子们叫出去了,阿烟原本起身打算去妯娌那里说话,可还没出门的,便有几个同辈妯娌来找。初一这个时节都是自家人互相拜年,到了初二那就开始招待京中世交亲戚,初三的时候就是各媳妇回娘家的日子,是以这大年初一是府里媳妇们互相问候的时候。
几个媳妇当下坐在暖阁里,磕着瓜子儿吃着果子说笑,正说着间,却有年轻媳妇说出一个事儿来:
“今日晌午,三房那边又出了一档子事儿,可把人笑死了。”
她这话只说了一半,却引得大家支起耳朵听,如月一边喝着茶,一边扑哧笑道:“这又是怎么了,大过节的,怎么就不让人安生?”
那媳妇便细细道来,却原来是今日她去大伯母房中,却听到三房的一个侄媳妇在那里哭呢。她当时也没敢细问,偷偷打听了丫鬟,这才知道,过年时节每房媳妇都有两套新裙袄的,谁知道偏偏她那一套,针脚上有些瑕疵,看着竟像是被什么猫啊撕扯过后又补上去的。
其实这本来是小事,不值一提的,可这媳妇心中却是不满,凭什么别人的都好好的,唯独她的不行?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便跑去大夫人那边说了几句,却被大夫人训了,为此竟然哭了起来。
如月听着,不由一唾:“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不就两套衣裙,值得大过年的哭鼻子吗?”
其他人也都是笑了:“可不是么,这初一哭了,可是要哭一年的呢!”
大家也都没当回事,便继续说笑起来。阿烟难免觉得想笑,想着那为了一套裙子而哭鼻子的年轻媳妇,估计心里是委屈得很吧,可真是哭哭闹闹笑笑,一年年就那么过去。这似水的光阴无痕地滑过,待得多少年后,她若儿孙满堂,在大年初一受着儿孙们磕下的响头,想起昔年这点子事儿,怕是自己都要笑话自己呢。
第二天是初二,京中世交亲戚俱都上门拜访,萧家正房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厨房里的婆子忙得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流水的席面不住地往正房院子里送着。鞭炮声依旧是响着,这家停了那家响,四邻八舍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萧正峰是一早就出去了的,到了晌午不见人影,阿烟陪着老祖宗在那里待客,难免成了大家眼中的新鲜人物,一个个都夸着阿烟的姿容和贤惠,更有听说这相府千金家才气的,都啧啧赞叹不停。老祖宗听着别人夸阿烟,她也开心。
说白了对于这么一个老太太来说,她自然会觉得我孙子有本事,才娶得这么一个千娇万贵的媳妇放在屋里,偏生这媳妇又最最乖巧贤惠识大体的,老人家心里乐得简直是开花,满满的欢喜从老眸里溢出来。
又因她是新娶进门的媳妇,各家长辈自然都送了红包的,大家都知道这是相府千金,怕被看轻了去,出手也都大方。一个个的荷包沉甸甸地收到了青峰手里。
傍晚时分回到房中,萧正峰也回来了,却是问起阿烟要哪一日回顾府。
阿烟微诧,笑道:“不都是初三吗?”
萧正峰温声道:“明日太子大婚的日子,怕是岳父大人忙得紧。”
他知道阿烟和父亲感情甚好,难得回一次娘家,自然是想看到父亲的,若是顾齐修因大婚一事而不能归家,阿烟自然看不到了。
阿烟听着这个,微愣,想想也是,便道:“那便派个小厮回去问问吧,看看父亲要我哪一日回去,你到时候再和老祖宗那边说说。”
萧正峰点头:“我原是这么想的,祖母那里你不必担心,我看她也是宠着你的,自然会体恤的。”
正说着间,却有丫鬟过来通报说外面有顾府派来的家人,忙请进来了,却是蓝庭,蓝庭所提的正是明日太子大婚,相爷是没办法在家了,便说让阿烟初五再回去。
这下子倒是省了事的,唯萧正峰过去和老祖宗说声就是了。
接下来初三太子大婚,初四燕王迎娶王妃,这两位燕京城里多少姑娘心目中的乘龙好婿,就这么一下子有了主儿。因是过年,又赶上皇后病着,太子和燕王的婚事都一切从简,几乎算是开国以来最为匆忙的皇家婚礼了。
初五萧正峰陪着阿烟回娘家,顾齐修看着比以前越发清瘦了,阿烟见了心疼。顾齐修这几日忙得脚不落地,如今见着女儿,想起她之前病了得消息,心中颇为不悦,便吩咐萧正峰道:
“阿烟在家里是娇生惯养的,凡事我也从来不曾让她操心,你看着才嫁过去几日,我看着眼底下都泛青。知道你们萧家子孙繁茂,过年琐事不少,可她到底是刚过门的,又诸事不懂,你凡事总是要为她挡一挡。”
这话听得阿烟心里都羞,其实她何尝不明白自己眼底下泛青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夜里被男人捣腾得。这一整夜里,倒有半宿被他弄得不安生。是以听到这个,她低垂着秀美的颈子,脸上泛着红润,娇嗔地瞪了萧正峰一眼。
萧正峰何尝不明白这些,只是到了夜里总有些舍不下那娇软身子骨而已,此时当着岳丈大人的面,自然不敢说什么,只是点头称是。
这一日不但阿烟回了娘家,顾云那边也回了的。顾云的女婿陈京翰是书香门第,父亲又是三品的文官。要知道在这大昭朝,重文轻武风气是极重的,两个官员即便都是正四品,若是一文一武,那个武将都是要恭敬称呼那个文官一声大人的。
如今这陈京翰见了四品武卫将军萧正峰,虽自己是个白身,可也并不看在眼里。顾齐修自然看在眼里,当下不动声色,暗暗观察,却见萧正峰面对陈京翰的蔑视,看起来倒也坦然自若,并无任何不自在。
顾齐修暗暗点头,心想着自己素来知道这女婿将来必成大事,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的。
顾云自然也看出自己夫君对妹夫的轻视,心中不悦,便暗地里偷偷踢了陈京翰一下,陈京翰面不改色,依旧如故。
而李氏对于这两位女婿和女儿,都是尽力招待的。自从阿烟嫁出去后,家里已经是独她最大,顾齐修两女一儿,也只剩下顾清了。这么一来,她倒是和顾齐修更像普通夫妻了,自己也把自己当女主人看待,平日里衣食也越发上心。
这一次阿烟回来见了李氏,却见她面上红润,比以往胖了,便知道没了自己,这日子都比以往过得舒心了。虽则心中有一丝惘然,可到底是为李氏和父亲高兴的。
顾清见了阿烟自然是高兴得跟个小哈巴狗一般,紧紧挨着阿烟做了,好奇地问这个那个,又把自己这些日子的功课都拿过来给阿烟看,惹得阿烟一阵夸赞。
☆、第106章
因萧正峰定的是过了元宵节正月十六便要离京,顾齐修到底是心疼女儿,便特意让阿烟留在顾家几日住着。萧正峰虽舍不得,可是想着来日方长,并不在乎这一日两日,便只好将阿烟留下了。
这一夜,顾云也留住下来了,姐妹二人抱着暖炉说了半宿的话。顾云开始的时候还只说婆家待自己如何好,夫君也是体贴,后来才慢慢提起,原来这陈京翰是嫡长子,公公那里是盼着这个嫡长子早日能有个子嗣的,是以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呢。陈京翰也是不止一次提出,希望尽快生个男娃,也好让父亲放心。
这么一来,顾云自然是压力很大,每日都盼着肚子能有消息,怎奈何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说完这些,她愁云惨淡地望着阿烟,羡慕地道:“萧家子嗣众多,妹夫又不是长子,你自然不会有这等压力。”
阿烟却笑道:“虽说如此,可是他父亲独留下他这一个独苗,怕是老祖母也盼着他定要为他父亲传承下来的,将来也必要有个子嗣的。”
说到这里,她心中微征,想着上辈子的平西侯真仿佛是没什么子女的,只是不知道是因了什么?
顾云见她如此,直以为各家自有各家的烦恼,便叹道:“往日没嫁时,总盼着嫁了人该如何如何的好,心中装着一份期待。如今嫁了人了,却发现又开始怀念做姑娘时的日子。”
阿烟听着,不过一笑罢了。其实眼下的这点烦恼又算什么呢,若是真沦落到衣食无着的地步,那才知道,如今这点子忧愁其实都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这一晚顾云是睡在阿烟这里的,姐妹二人如今出嫁了,轻易不见,竟比以往在闺阁里时还要亲密几分。阿烟这边躺在那里,想着昔日种种,也是睡不着。顾云闭着眸子,呼吸沉稳,原本以为她睡着了呢,谁曾想她忽然睁开眼问阿烟:
“阿烟,你和妹夫,那个可好?”
顾云问得没头没脑的,不过阿烟却猜到了她的意思,笑道:“也还好。”
自己上辈子嫁的是沈从晖,那是个身子骨不行的,初时也就罢了,后来几乎是每月屈指可数的那么一两次,阿烟也并没觉得什么,她和沈从晖琴瑟和鸣,夫妻间举案齐眉,感情极好。
如今呢,嫁给萧正峰,这和沈从晖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猛虎下山一般的身子,日日饥渴得不行,非缠着她要个够,弄得她夜夜泣声不止。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累乏,觉得不适应,后来勉强能受住他了,才从那疼痛之中咂摸出一股别样的滋味。原来男女之间的这种事儿,竟可以带给女子这么愉悦的感受。
只是如今她侧过身子,望着姐姐的侧颜,想着陈京翰看着较为文弱,未必有萧正峰这股子精力。当下她也不好多问,怕万一说多了倒是让姐姐惊到,只是含蓄地问道:“你和妹夫可还融洽?”
顾云小脸衬在乌黑的发丝中,扭过头叹了口气:“也还好,刚开始的时候疼,后来也就不疼了,三四日一次,盼着能赶紧怀上,只是总也不中。”
阿烟眨眨眸子,想着对于读书人陈京翰来说,这样其实已经不错了。不过她听到那三四日一次,却是想起昔年看过的一些医书来,虽有些难以切齿,不过终究咬了咬唇,凑到姐姐耳边道:“我以前看到书上写了怀上孩子的法,也不知道真假呢。”
顾云听得微诧,稀罕地凑过来:“什么法子?”
阿烟面上泛着胭脂红,也幸好屋子里是黑的,左右顾云看不清,于是她越发低声说了一番。
一席话说出去,顾云也是面赤耳热。
阿烟忙笑道:“不过是一些胡言乱语罢了,也未见得管用。”
顾云从那里咬着唇儿半响不言语,此时听得这话,犹如蚊呐一般道:“既是书上说的……总是要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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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在娘家住到第二日上,那晚顾齐修到了很晚不曾回来,李氏不免着急,神色间颇为焦虑。她纵然是个妇道人家,也知道如今朝中形势紧张,太子和燕王何等身份的人,都那么急匆匆地成了亲,皇后娘娘躺在宫里怕是不久于人世。如今顾齐修不回来,她难免在那里猜测一番。
顾云也是皱紧眉头,担忧不已,一时说着:“便是不回来,原也该捎个信儿的啊。”
阿烟心里其实也是担忧,不过面上还算淡定地安慰着姐姐和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