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声音太低太柔太哑,后面因为啜泣便不成声,以至于耳力惊人的萧正峰也不曾听到下面的话。
于是他揽着她,凑到耳根低柔地哄道:“阿烟,你说什么?”
阿烟被这男人如此怜惜地抱在怀里疼爱,却是不自觉地想起了往事种种。她以为自己能堪破的,以为自己可以如同母亲一般终究淡然地望着这一切,可是如今发现,却是不能的。
这个男人对她太过疼爱怜惜,又带给她这么许多从未有过的悸动,她已经渐渐地开始把他当做自己的。
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不能是旁的女人,也不能有旁的女人。
阿烟咬着唇儿,泪光涟涟之中仰起颈子望着身边的男人。
她有时候回想起母亲的一生,便总不免一声叹息。
其实母亲如果自私一点,抓住父亲不放手,父亲又何尝会说半个不字呢?可是母亲偏不,她在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孕育孩儿后,固执地要为父亲纳妾延续香火。她就是宁愿强颜欢笑躲在一旁独自舔舐伤口,也要成全父亲一个美满人生。
可是她这样委屈求全的避让和成全,父亲真得就美满了吗?
阿烟轻轻叹息,迷离的眸子朦朦胧胧地望着这个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伸出手去抚摸他的刚硬的脸颊。
“今生你若不负我,我定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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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看着要过年了,外面稀稀拉拉的雪停下来后,慢慢地化开了。阿烟这几日和何霏霏通了几次信函,于是何霏霏便闹着要过来看看阿烟。阿烟便在一次玩牌的时候和老祖宗说起这事儿来。
老祖宗自然是连连点头:“整日里不是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打牌,便是教那些小子们读书,也是无趣得紧。正峰这些男人家能够出去和同袍喝个酒,咱们却是没什么可走动的。既如今你那昔日同窗要过来,自然是该好好招待的。”
一时便吩咐一旁的萧家大夫人:
“既是阿烟的同窗要过来,你吩咐下去好生准备招待。”
阿烟见此,忙笑道:“也不必的,不过是几个姑娘家罢了,来到这里吃点果子我们一起在房中说说话就行,若是太郑重其事了,反而让她们不自在呢。”
老祖宗也听着在理,一边摸着牌一边道:“说得是,左右让你大伯母上心些,你随意处置便是。”
因了这话儿,萧家大夫人后来特意问了阿烟到底哪些人来,列了列名单,却是有德诚候家的嫡女,有博运侯家的次女,更有五岳将军家的幺女等等,皆是燕京城中豪门之女。
萧家大夫人纵然也算是有些见识,可是心中明白,这都是顶级豪门,和自己这等人是没法比的,当下便道:“这都是京中贵女,虽说只是一个聚会,可是万万不能让人家小看了去,不但是丢了咱们萧家的脸面,也连累得你脸上无光呢。”
阿烟自然是明白萧大夫人的意思,是以当下也没再多做推辞。毕竟这是她嫁人后第一次在婆家招待昔日好友,而在昔日好友眼中,怕是都认为自己低嫁了的。这次来的几个姑娘,多少带着要看看自己是否过得好的那个意思呢。
☆、第94章
这一日何霏霏等几个姑娘过来萧家,还没到门前的,早有萧家的小厮过去接应了,待刚走进大门,阿烟已经得了消息,亲自出来迎了。几个姑娘亲亲热热说笑着,一起向萧正峰的云居院走去,一路上只见红瓦绿墙间松柏林立,更有亭台楼阁穿插其间,虽比不得王侯将相的府邸那般雕梁画柱,却也落落大方,不免笑道:
“只当你嫁了个武将,不曾想这萧家竟修正得还像模像样呢。”
一时大家走进云居院,院子里几个小厮丫鬟都恭敬地立在那里屋门迎接,倒是也懂规矩。待走进去后,却见屋子里的银炭烧得暖烘烘的,迎面进去便见一张添漆大床,上面拉着大红撒花的锦帐,床头放着一套花梨木的梳妆柜。屋子的正中央已经摆开了一个大理石大案,旁边放了几把椅子,椅子上都是崭新的大红绣金丝布搭子。
何霏霏望着东边墙上挂着一大幅前朝名家的《花鸟图》,动了动鼻子,闻着屋内淡雅的香味,不免笑道:“这是什么香?轻淡雅致,似有若无的,我倒是从未闻过呢。”
阿烟一边命青枫几个丫鬟帮着沏茶,一边笑道:“不是什么名香,是大房里一个侄孙媳妇自己做的,前几日大伯母给我送了一些来,竟觉得比以前家里素日用的让我喜欢,今日便用了这个。”
一旁几个姑娘听着,不免诧异:“竟会自己制香?”
阿烟随口笑道:“听说这孙媳妇原先家里便是卖香料的,自小跟着父亲学做香呢。”
何霏霏笑挑着眉打趣阿烟道:“昨日你还同咱们一样是姑娘家的,今日你就成了有孙媳妇的奶奶了!”
其他几个姑娘听了,不免喷笑出来,纷纷过来打趣阿烟叫奶奶,阿烟知道她们是在玩,竟还真笑着答应了。
一番笑闹后,这边云封带着两个小丫鬟奉上了茶点果子,看着也倒精致,几个贵女在阿烟的招待下随意用了一些。一时阿烟带着她们去拜见了老祖宗,当时萧大夫人和几个媳妇也在,气氛自然是极为热络的。
待走出正屋后,何霏霏笑道:“我看阿烟在这里真是招人疼的,那位老祖宗一看就是个慈爱仁厚的,真把阿烟捧在手心里疼着呢。”
阿烟听到这话,不免想笑,想着这位老祖宗发起脾气的样子,她们几个姑娘可是不曾见过呢!
阿烟又带着她们在院子里挑着景致好的地方走动了一圈。其实她们便是皇宫都见识过的,自然不会把萧家这宅院看在眼里,不过着意是想看看传说中的那对白鹿祥瑞罢了。
到了这养了白鹿的青鸣苑,却见这里几个五六岁的小娃儿正在婆子的陪同下看鹿呢,见了她们过来,倒也不会羞涩,虎头虎脑地上前拜见了。几个贵女见了自然夸赞,顺手送了几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
这露露现在是和阿烟极熟的,见阿烟过来,便低着头往这边拱,湿漉漉的眸子犹如一汪泉水一般满怀期待地凝视着阿烟。这副惹人怜爱的小模样可把几个贵女逗笑了。
阿烟笑着对她们道:“它这是想吃东西了,快拿了豆饼来喂它们。”
走了一圈,也到了用膳的时候了,大夫人今日特意吩咐过厨房的,单独为阿烟这边院子里准备了待客的膳食,于是几个姑娘见这饭菜上来,却是有光明虾炙,麻饮小鸡头,石首鲤鱼等等,每个菜量都不大,恰够几个姑娘吃罢了,不过都贵在精致好看。几个姑娘纷纷举筷品尝,一个个也都点头称赞。
吃过午膳,屋子里炭火烧得旺,大家不免都有些困乏,于是几个姑娘便脱了鞋袜,倚在榻上,这么说着悄悄话儿。
几个姑娘笑望着阿烟道:“原本以为你嫁给这样人家,该是受了委屈的,如今看来倒也不是。”
“他人呢?”何霏霏难免问起。
“谁?”阿烟挑眉笑道。
“还能是谁,可不是你这刚嫁的夫君呗!” 何霏霏低哼一声,上前去拧阿烟的手。
“男人家自有他的事儿吧,这几日不是出去会友便是去军中应卯的,我也不曾细问过,每日里都是到傍晚时分才回来呢。”阿烟抿唇轻笑。
“听说他在北边和北狄打仗的时候,立了大功的。” 这话听得几个姑娘有些遗憾,没看到确实可惜呢。
“是啊,还听说他生得高大威猛虎背熊腰。”何霏霏点头这么说道。
说着这个,何霏霏拧着眉头颇为担忧地问阿烟:
“他可是粗鲁之人,可曾欺负了你去?”
这话说得阿烟掩唇轻笑,眸中微闪,却是想起刚刚成亲那几日,那个力道劲猛的男人,可算是把自己欺负得不轻,只是后来,那让自己充满了痛楚的欺负却是变了味……
何霏霏和几个姑娘见阿烟这么欲言又止的,不免诧异:
“难道,他这如此粗鲁,竟然敢欺负你?顾伯父可知道?”
阿烟险些笑出来,眼波流转,咬唇轻笑着望她们,轻软地道:
“他啊,倒也不曾欺负我……”
何霏霏睁大眼睛,望着阿烟这欲言又止的情态,只觉得她说话间充满了不同于往日的娇羞和妩媚,竟生生和她们有些不一样了。
她歪头打量着阿烟,忍不住道:“我还是不懂呢,阿烟。”
阿烟伸出手,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发心:
“等你嫁人了就懂了,男女之间的事儿,有时候还真不是一个欺负二字能说透的。”
这话说得,却是有些让几个姑娘迷惑了。阿烟见此,也就不再提了,知道有些事儿她们还不懂呢,当下便转移话题道:
“近日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我听听?”
这话题一出,顿时引起了几个姑娘的八卦之心,于是很快阿烟便知道,如今宫里的皇后怕是彻底不行了,听说这几日都不能下榻,不过是硬吊着一口气罢了。如今太子不敢出门,一直恭谨孝顺地伺候左右,甚至燕王也过去侍奉在身旁了。
说到这里,自然说起了这两位的婚事,何霏霏道:“燕王的婚事这两天也定下来了,说是要赶在过年前把太子和燕王的婚事都办了。要不然皇后这么一去,就该耽搁下来了。”
另一个姑娘也点头道:
“是了,我也听说是这样的。还听说皇后之前还能说话的时候,咬着牙说一定要看到太子大婚才能离开,如今真是硬提着一口气呢。”
阿烟听着这些事儿,竟是和前世情景极为相似的,不免心中微叹。如今朝中的事儿,她听说的也不多,不过想着父亲既然听了之前自己的劝诫,自然该知道如何行事。至于萧正峰么,一则是有父亲从旁指点,二则是有齐王这个未来九五之尊跟随,想来总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如今看来,自己这重生一世,还真是个享清福的命呢,嫁人了便听着他由着他就是了。他那样一个雄伟的男子,总是能护得住妻儿的。
就在阿烟陪着几个贵女在房中说着私密话儿的时候,此时萧家厨房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料不到的事儿。
原来今日三房里的立德媳妇今日口中觉得没什么滋味,便让身边的丫鬟小信儿去厨房问问,要些清口的菜来。这小信儿到了厨房,却见那里摆着一盘儿凉拌金丝,便道:
“这个是哪里用的?老祖宗牙齿不好,吃不得这个,大夫人也不爱吃的。”
掌管厨房的王婆子听了便上前笑道:“这是四房里的九少奶奶用的。”
小信儿听了,眼睛一转,便道:“九少奶奶这个人素来大量的,不过是一盘凉拌金丝罢了,你去说声,今日我家孙少奶奶嘴里没什么滋味,这个先给我家孙少奶奶用了吧。”
说着就要把那盆凉拌金丝朝自己食盒里放。
王婆子一见,忙拦着:“姑娘,这可使不得。若是孙少奶奶喜欢这一口,我再让厨房里做便是,只是这一个,却是要给九少奶奶那边送过去的,那边今日招待贵客,大夫人特意叮嘱过,说不能怠慢了。今日你若端起这个,这是砸我王婆子的场子呢。”
这小信儿素来被那立德媳妇惯得眼高于顶,平日里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挑三拣四的性子,如今她见王婆子不让自己拿这个,便憋着声回去,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地给立德媳妇说了。
“听说就为了这位九少奶奶要招待几个闺中好友,厨房里都不做其他菜了,专门为她房中送菜。那菜色啊,真是连望燕楼里的菜色都比不上呢!我过去了,直接就说是咱家奶奶身子不好,想吃个爽口的,谁知道那王婆子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竟然说什么,你家奶奶要吃边自己去做,没看我这里忙着呢,哪里有这闲工夫招待这个那个的奶奶。”
这话一说出,立德媳妇心中的火苗蹭蹭蹭就往上冒,她咬牙恨声道;
“往日里她仗着老祖宗疼她,张狂得很,这也就罢了,今日我身子不适,她不过是招待几个闺中密友罢了,竟然这般欺负我!”
说着这话,她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若不是我父亲一生郁郁不曾得志,我何至于被人如此欺凌!”
这边小信儿见此,也是怕自己惹出什么事来,忙过来劝解,可是立德媳妇的火已经被拱了出来,当下便披了一个小袄散了头发出了院子,一步快比一步地直奔向老祖宗正屋了。
一进正屋,她噗通跪在那里:“老祖宗,您可要为我做主,救我一救!”
这边老祖宗刚喝了半盏羹,正在那里躺着说话呢,却见这重孙媳妇跟个疯子一样就闯进来了。
她连抬眼都没抬,只眯着眸子斜斜看了地上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这是谁啊,哭成这个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过几天阿烟和萧某人就要离开这里过幸福甜蜜的二人世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