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讯。” 成逐日:“……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满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什么都没有改变,也不知道多年未见的表妹,是否依旧红颜……” “大伯,又错啦!不是多年未见的表妹,而是新婚一个月就离别的妻子。”小红叶鼓着红嘟嘟嘴小声咕哝,“大伯好笨的,每次在这段都念错词。” 成逐日不甚在意地揉了揉了她的脑袋,继续手中的动作,“前面来的是谁家女子,生的是满面春光,美丽非凡,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小红叶:“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大道直通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泥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是我的错误呢?” 成逐日:“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 容雨薇轻推房门走进厢房,看到成逐日和小红叶在玩着入戏,向成顺摆手示意不要出声,走到角落做起安静而忠实的观众。 又是《采桑女》,那个女人爱不释手的段子,常年的练习使他的唱腔和表演手艺不输给市井的艺人们,从成逐日的少年时期开始,陪着他们共同走过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是他们相知、相爱而铭心镂骨的见证,她早已离开,但是她的影子却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始终夹在他们之间,是她怎么也跨不过的鸿沟。 幕布后的成逐日深情款款,徐徐的声音如一泓秋水微微飘荡,仿佛小红叶手中的女偶就是他倾心爱慕的女人,此刻的他不见平常的冰冷和倨厉,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依然能强烈地感受到他满怀的柔情,如三月初春的暖风吹过面颊,轻轻的、暖暖的拂上你的心房。 小荷嫁人后又被成逐日找回来,什么事都不做,只负责收拾竹园,那个女人曾经住过的地方,让它保持原样,竹园从她走后一直空着到现在,除了他自己和画儿外谁都不许进。那个女人倒是信守承诺,走得是干干净净,虽然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寻找,可她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深夜竹园的上空不时飘起笛声,如泣如诉,似道不尽的缠绵悱恻和爱恋,是那首让她初次懈逅的心上人的曲子,而今早已不复当年的悠扬与烂漫,多了丝丝的凄苦和孤寂,特别是在霜叶凋零的深秋响起,像是落单的孤雁等待着爱人的共鸣与安抚,充满无限的惆怅和叹息,令闻者泪眼模糊。
成逐日威严、冰冷、不苟言笑,也只有在此时此景,才会燃起男人的温情,是她极度渴望却从未体验过的炽热的男女之情,可悲的是,它只出现在自己的丈夫腼怀别的女人,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又嫉妒深深的女人,虽然心底也有几分同情那个女人,是自己的丈夫对她的恋恋不忘逼着自己恨她,逼着厌恶她。 如果她能成为他手中的皮影人偶,能成为他口中吹奏的笛子,能成为他体贴呵护的女人该有多好,哪怕只有一小会,她也不枉此生。听着他柔如春水的声音,想着平日里对她的冷漠和淡薄,心中苦涩却无比无贪恋着这种虚幻而短暂的甜蜜。成逐日似乎在用这种方式不停的折磨着她,而她一边痛苦着,一边享受着这种折磨。每每躲在角落幻想着,或许会有一天,她总能替代那个女人,她是谁?她是出身名门的容雨薇,是才华横溢的容雨薇,是那个当年无数士家子弟上门求亲的容雨薇。她放低身段、委身下嫁,什么不求,只求这个男人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所以她耍了点小手段,排除异已,这也算是贪心吗?难道这不是很公平吗?人生不是就失就有得吗?自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办不成,只要她多花心思,迟早都会得到这个男人,让他完完整整、从里到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但是她算错了,天神般的容颜,却有着顽石般坚定的心,无论她做什么、怎么做,永远也捂不暖它。随着时间的慢慢流失,现在她的心越来越没底,看着小红叶,感觉希望越来越渺茫,或许,或许感情不像其它事情,付出就能有回报。 逐月妻妾子女众多,小红叶是他第三房小妾红杏的女儿,生下孩子的当天就死了,逐月常年奔波在外,心思又粗,根本顾不到她,小红叶又是庶出的庶出,除了乳母外就没个真正关心的人,在人前总是低头垂目,让人根本记不清她的长相。四岁那年受了委屈躲在园子的假山里偷偷哭泣恰巧被成逐日碰上,也不知为什么,从此成逐日就亲自过问起她的衣食住行,对她是百般娇宠,连逐星的三个女儿都不及她在成逐日心中的位置,只要是她们有的小红叶便应有尽有,小红叶在成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下人们私下议论着,小红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生得一双媚眼与那个女人极像,特别是那右眼角的那颗小痣也真是巧了,长在相同的位置上,谁都知道,他是透过小红叶的眼睛时时刻刻思念着那个女人。 “大伯,大伯,你怎么又盯着我发呆了。”幕布后响起小红叶清脆的声音,“大伯……家里的婆子都说小红叶长得像表姑姑,为什么小红叶从没见过她,她在哪啊?” “大伯……” 久久没有听到成逐日的回答,而容雨薇恍然若失地再次逃开。 ===============================================================================
“夫人?”小月轻声提醒,容雨薇颦眉紧蹙,已经伫在成逐日书房门愣了好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雨薇回过神,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接过小月手中的茶水吩咐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小月应声退下。 容雨薇定定心神,一改刚才的落寞和肃穆的表情,推门进屋,盈盈地笑道,“老爷,这是家里新进的碧罗春,我亲自泡的。” 容雨薇的骄傲是面对其它人而言,可是面对成逐日时,她只是希望得到爱情滋润的普通女人。
成逐日只顾埋头擦拭手中的玉簪,连头都没抬,淡淡发了个鼻声:“嗯。”
晚饭后他喜欢独自呆在书房练练字、品品茶,最后擦一擦他的宝贝玉簪子再洗濑就寝,多年养成的习惯,多年的擦拭让手里的玉簪子已经是通体发亮。 “你先尝尝,是用去年存下的雪水煮的,看看味道如何?” 成逐日面无表情,淡漠道,“先搁着吧。” “老爷,过三天就是二哥小儿子的满月酒,哥哥和嫂嫂们叫咱俩回去热闹热闹。”
片刻之后,成逐日才回道, “这次就不去了,麻烦夫人备份好礼。”声音里已隐隐透出些不耐烦。 容雨薇努力鼓起的笑容再次垮了下来,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的改变,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要是她不问,他从来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虽然她积极地努力改善夫妻关系,但是情感的交流和夫妻生活的美满只有单方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二十七年了,老爷,我嫁给你整整二十七年了。”容雨薇愁眉苦眼,语气辛酸不已,“不论我说什么,我做什么,你都无动于衷,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吗?” 遭到一次又一次的冷淡拒绝后,接着她又一次次地总结原因再次鼓起勇气,可是又是一次次的希望破灭,如此循环反复,她是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成逐日依旧低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半晌后才漫不经心回上一句,“你先下去吧。”语气同样的客气、有礼,却依旧没有丁点温度,充满距离感,可凝视玉簪的眸子是温暖的,动作是轻柔的,画面如此的怪异而又出其的和谐。 容雨薇悲愤交加,二十七年的夫妻生活,人人都说她眼光好,挑了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子,即使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当家主母地位依然不倒,而且成逐日为了终生她不纳妾室,这份深情厚义是感天动地。可是她心里最清楚,这只是美丽的传说,他们俩是真正的相敬如‘冰’,辛苦的操持家务,还有逐星、逐画婚事的操办,哪样不是尽心竭力,用自己的行动来赎自己曾经无意犯下的过错,终得不到丈夫丝毫的体贴和爱护,有的只是口头的敷衍和疏离,她从未尝过女人最渴望的关爱和怜惜,更不要提什么鹣鲽情深,冷淡的夫妻关系常常让她感觉到难以忍受的窒息和绝望。她想进走这个男人的心里,结果是一次又一次以失败而终,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只有那个叫温小小的女人,这个已经离开了多年的女人,依然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自己的枕边人不时在梦里喊出那个令她深恶痛绝的名字,嫉妒和不甘整夜整夜地啃咬着她的心,整整二十七年了,她从娇滴滴的大小姐甘心变成普通的妇人,而自己的丈夫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半句的贴心床头话,她既未体会过夫妻间的耳鬓厮磨,也从没见到自己的丈夫对她燃起男人的热情,而这所有的开始只为了那场错误而美丽的菊花会上的懈逅,现在她也常常反问自己,值得吗? 容雨薇越想越气,只觉得一股血气从下至上往脑子里冲,多年的求爱不得、不平和冷淡使她彻底丧失理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玉簪‘砰’地一声狠狠摔在地上,动作快如闪电,簪子应声落地,瞬间碎成数段,还不解恨似的往上重重地跺上几脚,成逐日猝不及防,只能看着着躺在地上的碎玉,脸色勃然而变,步履踉跄走下书桌。 容雨薇咬牙切齿地喃喃着,“我让你天天看,我让你天天擦,你当我不知道这是要给谁的东西,可惜她永远也收不到!”因气愤而扭曲的脸孔让她丑陋无比,双眼燃烧着熊熊的幽怨、愤怒之火。
“终是送不出去,终是送不出去。”成逐日一边躬身捡起碎玉,一边低声喏喏自语,沧凉的语调透着心中的绝望。 当年小小看着白首簪的眼神让他心中不忍,在成亲后就立马挑选上好的羊脂白玉,找巧匠打制而成。他想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亲手给她带上;他想告诉亲口告诉小小白首簪是成家给容雨薇的,而这才是他送给自己女人的;他还想告诉她,簪子上面的惜字是他们女儿名字,他们的女儿叫成易惜,是对小小的怜爱疼惜之意,可终究是成空。 看着成逐日悲痛欲绝的表情,想着自己的牺牲,容雨薇直觉得心似被滚油煎熬,又如被针扎般痛楚,被气更是口不择言地宣泄压抑多年的不满和委屈,尖酸刻薄的话语不由自主地一句一句往外冒,气势咄咄逼人,犹如悍妇撒泼骂街,“那个小贱人,狐媚子,敢和我容雨薇抢男人,她也配,算她识相,滚得远远的,要不我绝不会让她好过!” “住口!”成逐日怒声喝斥,蹭地一下站起身,两眼暴出骇人寒光射向容雨薇,神情阴蛰,挥起手掌作势就要掴下去。 容雨薇似不可置信张了张嘴,美目圆瞪,“你竟然要打我?” 成逐日紧握的拳头咯咯作响,还是没有打下去,眼底满是轻蔑之色,一字一句顿道:“你这个妒妇,若不是当年你逼着她立下这毒誓,她又怎么会离开,你欺她孤女无依无靠,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容雨薇心跳瞬间停摆,脸色唰地变得死白死白,嘴唇不住的哆嗦:“她……她全都告诉你了,她答应过不会说的。”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成逐日气地嗔目切齿,额头青筋暴起,握紧的右拳被碎玉的边角扎出血丝,隐忍多年的愤恨决堤而出,“我伤了头醒不过来,但每次她开口说话我都能听见,是她的声音领着我回来,原来世上真有心灵相通之事。开始只当是自己发梦,后来得知你同意让她亲自照顾病中的我,当下就心生疑惑,接着她又宁死不肯嫁我,前后一想就全通了。‘生女则世世为娼,生男则代代为奴’,亏你想得出来,容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心思歹毒的女儿。她心里苦,我也不敢再逼她,想着以后总会有法子,此生若有她相伴,不要孩子也罢,只要能亲手把这簪子给她簪上就好,如今连它都碎了,你连个念想你都不留给我,当年你逼她立下毒誓,害死娘亲,逼她远走,也就断了自己的子嗣。” 容雨薇心中不禁是怦怦直跳,自觉成逐日话里有话,于是屏息凝神,轻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成逐日慢慢踱步来到容雨薇面前,眼尾微扬,心情似无比舒畅,贴进她的耳边阴恻恻地桀笑出声,“我答应过小小,你会有孩子,那也是在她之后。所以这辈子你永远也当不了母亲,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唇边扬起颠倒众生的笑容如鬼魅般迷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