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表妹,你们先喝茶暖暖身,我去请娘和姨娘她们出来。”容雨薇安顿好我们,就起身去请容夫人。 在正厅约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看到对面走廊上容雨薇扶着容夫人慢悠悠走来,后面跟着一大群人,有男有女,说说笑笑走进到屋里。容雨薇扶着容夫人在主位的太师椅坐好,自己就立在容夫人身后,其它人见主母落坐后也纷纷归座。 我和姨父连忙下跪行礼,“给容夫人请安。” 容夫人抻手示意,“亲家快起来,都是自己人,在家里不用太见外。” “礼不能废。” 嘴里是亲家,可是一坐一跪,地位泾渭分明。 容夫人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淡淡的浅笑道:“亲家可是大忙人,今天怎么得空陪着小小一起来,不是怕我们欺负她吧。”容夫人不轻不重的丢下这句话。 姨父嘴角微扬,朗声谦逊道,“您说的是哪里话,前次您亲自上门探望内子,又送贵重的药材,今天我可是特意上门回礼答谢来的。” “亲家太客气了。”容夫人微微颔首,状似颇为满意。 容家人丁兴壮,容大人的一妻八妾共育有九个女儿,十个儿子,多数已成家生子,最大的孙子已经十多岁了,最小的儿子还抱在奶娘的怀中。想来容夫人很重视我,容雨薇的爹和两个同母的亲哥哥都在朝为官,选定的日子恰好是休沐之日,虽然没有见到容大人,可是容雨薇的两个哥哥都在场,因为我是大夫人要收认的干女儿,身份不同,其它各房的姨娘们全部也要来捧场,看着围在身旁的目光,有的是惊艳,有的是不屑,有的是事不关已,有的揣着看好戏的心态,更有一道虎视眈眈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我是走进围场的猎物吗? 端端正正的双膝跪在蒲团上,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盏,高举过头奉给容夫人,微笑道,“干娘,请喝茶!” “好,好,小小这声干娘叫我的心里舒坦。”容夫人笑呵呵地呷了一口茶,伸手扶我起身,递来一方锦盒,“好女儿,快起来,看看喜不喜欢?” 依言拨开精巧的锁扣,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块玉玦,直径约为五厘米,通体色泽均匀统一,白玉如脂似冻,上面刻着四足三爪螭龙纹,这些年玉器接触多了,鉴赏能力自然提高了不少,从沉甸甸的手感和通透感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容家如真是有钱,没想到对我也这么大方。 “是你干爹给你的见面礼,这可是周朝留下的东西,精贵着呢。本该他亲自给你,可今天不凑巧,在要事要办。” 低头敛目赔着笑,“小小很喜欢,请干娘代小小谢过干爹的玉玦,小小祝干爹身体安康,福寿绵长。” 向容夫人施过礼后,来到大姨娘面前,屈膝行礼,“小小见过大姨娘!”
容夫人说我是她收认的义女,今天除了她以外,不必再给其它人下跪,不管她打着什么主意,好在我的膝盖不用受苦。 “来来来,让我细瞧瞧,是谁家的姑娘让姐姐喜欢到要认做义女。”大姨娘笑意盈盈,抬起我低垂的脸,“这是什么发式?真新鲜,我从没见过。” 容夫人衣着清雅、端重,像是吃斋念佛之人,而大姨娘打扮的光鲜、华丽,头上的珠花簪、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甩动,发出叮咚的脆响,四十岁左右的人,声音还如黄莺啼鸣般清脆,虽然脂粉已盖不住岁月的痕迹,也称得上风姿绰约,徐娘半晚,风韵犹存形容她最贴切。
大姨娘忽然拂开我的刘海,“不好,不好,好好的一张脸都给遮了大半,瞧不真切。”
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些日子特意蓄着头发不修就是不想横生枝节,虽气恼她无礼的动作,但碍于场面不能发作。 整张脸再无任何遮饰露在众人面前,四周轻微的倒吸气声顿起,十几双眼睛刷刷投向我,大姨娘微微一愣,继而惊叹道,“真是眉如远黛,目如秋水,肤如凝脂,朱唇榴齿,不施胭脂也能美成这样,这颗痣长得真是媚,啧啧啧,果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男人见了怕是守不魂的,许了人家吗?”另一只手还掐了掐我的脸。 厌恶地皱了皱眉,挣开她的双手,低首敛眉,压下厌烦之感,摇了摇头。
“如此标致、水灵的姑娘怎么还没订亲?”大姨娘挑高双眉奇道, “人人都说雨薇嫁了梁京城最俊俏、重情义的男子,真是没有想到啊,原来夫家还藏着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听说是姨表亲?该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语气有些酸,有些嘲讽,时不时的瞟了瞟容雨薇。 就知道火会烧到身上,没有想到这么快,大姨娘话音刚落,众人都屏住气息,好多双幸灾乐祸的眼睛盯着容雨薇,等着看掐架。目光侧过到姨父,只见他眼眸微幽,正要开口,却被容雨薇抢先一步,“妹妹的大事自有人会给她作主,不烦大姨娘操心。” 容雨薇气定神闲,毫无恼怒之色,慢腾腾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再用帕子轻拭唇角,始终噙着笑,继续说道,“听说大姐夫前阵子新纳的五姨娘才是真正的美娇娘,竟为了她与枢密使狄青狄大人家的娘舅大打出手。大姐夫也真是不知道轻重,一个秦楼楚馆唱曲的歌伎就让他失了分寸,谁不知道狄将军屡获军功而深受皇上重用,别人是巴结都来不及。要不是爹和大哥出面帮忙担待着,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大姨娘,您可要好好教教大姐,端出正室的架式来,虽说大姐是庶出,到底是咱们容家的女儿,怎么能让那种出身低贱、迎来送往的女人进门,可不能丢了容家人的脸!!”
话音虽轻,份量却重,容夫人没有任何表示,置若罔闻,容雨薇是嫁出门的女儿,还能当着全家大小的面教育自己的姨娘,在家中的地位和受宠爱的程度可想而知。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做什么!”大姨娘冷哼了一声,像是被人踩到痛处,面子有些挂不住,却也不甘示弱,很快整好脸色,阴阳怪气地笑道,“雨薇怕是想歪了,我是夸三姑爷定力好,家里有如此美人却坐怀不乱,不像我那个不省事的女婿,雨蓉给他生下三个儿子,妾室还是一房接一房的进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哎,还是雨薇眼皮子深,识人准,比雨蓉有福气!”
大姨娘特别加重“儿子”两个字,让容雨薇娇躯微微一颤,看似淡然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柳眉微拧,笑容凝固在嘴边。 “雨蓉是庶女,怎么能与雨薇相比,大姨娘今天糊涂了,雨薇是嫡女,自然是容家最有福气的女儿,以后她会有更有福气。”刚才只顾品茶的容夫人出声给容雨薇撑场面,收敛笑容她的令人敬畏,“雨薇说的对,小小的婚事不劳你操心,有时间,还是多花花心思在雨蓉身上,今天难得亲家人来家里做客,你就给我少说两句。” “大姐教训的是。”成功刺激到容雨薇的神经,大姨娘眉宇间有些得意之色,解下珍珠项链,“戴着,这是我的见面礼,珍珠链子配你正合适。” “谢谢大姨娘。”我淡声答谢。 挨着个向比我年长的人见礼,最后来到容雨薇的面前。 “好妹妹。”容雨薇扬首微笑唤道,拔下头发上的簪子,塞到我的手里,“如今我们是亲上加亲了,这珍珠翡翠簪是我做姑娘时的心爱之物,从未离身,及笄那样娘亲送的,特意在面嵌上两颗大珍珠,希望事事也像珍珠般圆圆满满,我已经有了白首簪,现在把它转送给你。”
忽然侧座的一位身着锦袍玉带的青年男子起身走到堂中,双膝跪地,是容雨薇同父异母的五哥,容逸飞,向容夫人求道:“母亲,请您为我保媒,把这位小姐许给我!”□裸的眼神盯着我,话音刚落,旁边的一位杏眼少妇立刻气得陡然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瞪着我,眼珠都要快掉出来,其它人似笑非笑、面露讥讽的等着看热闹。 容夫人勃然而怒,手中的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顿,茶水溅湿桌面,脸色铁青的厉声训斥:“你个没有规矩的,让我这张老脸在亲家面前全丢尽了,不要仗着老爷疼你,说话做事就不知道轻重,我视小小如亲生,认她做干女儿是怜她无父无母,是想真心的疼爱她,可不是给你们为妾,再说了我认的干女儿怎么可能给人做妾室,让我这绦老脸往哪里摆,别说是你,就算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成,他们要是敢这么说,我也同样狠地狠骂回去,以后再有人提这事,我定不轻饶他。”
“你个闹心的,活该挨骂!”容家四姨娘崩着脸走到容逸飞面前,啐了一口,“你当是你是谁啊,再看清楚人家是谁,人家可是正房认的干女儿,这个庶子怎么配得上!”拉起自己的儿子,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脑门,嘴里骂骂咧咧不停,“你啊,快给我回房去,不要杵在这里丢人。”
看着眼前的闹剧,我依旧垂首默不作声,越是大户的人家,越是道貌岸然的地方,狗屁道灶的事情也越多。 容逸飞吃了鳖,拂开四姨娘的手,坐回座位,粗声地埋怨道,“和您说过了多少遍,爱戳人的毛病要改改,我都这么大人了。”眼尾的余光还不时的描过我。 “亲家啊,让您见笑了,”容夫人继而转首向姨父赔礼,满脸歉意,“虽说小小不是我的至亲,可她的婚事我这个当干娘的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我家老爷同僚多,门生也多,定能给她找个好人家,小小年龄也不小了,可不能再托了,我这个做娘的心思,想来亲家是明白的。”容夫人的眼中闪过凌厉的暗芒,脸上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等着姨父接话。 一股寒气由脚底直冲脑门,拢在袖中的双手止不停地微微发抖,这就是容夫人大动作要收我做义女的原因,她是想摆布我的婚事,为她女儿彻底除掉我这个眼中钉,果然面慈心恶的人最难对付,原先是成逐日,现在轮到了我吗?从亲自上门探望,一步一步走来,没有任何技巧,我们也不能反抗,一个“权”字压得我们直不起身。 姨父沉稳如常,双眸轻轻扫过容雨薇再对上容夫人,嘴角的弧度一直保持如进门时,“明白,全明白。” “明白就好,那我可就放心了。”容夫人很欣慰,乐的见牙不见眼,像慈祥的弥勒佛,“亲家难得来一次,中午可一定要在家里用过午膳再回去,我们家有陈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今天好好喝上两盅。” 姨父拱手笑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回家后,姨父直接领着我们进了靠大门最近的小厢房,特别交待与我们随行的小荷和王嬷嬷,在容家听到的、看到的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多说,否则家法伺候,用词之严厉也让我微微吃惊。
最后,他把我和容雨薇单独留了下来,姨父默然半晌,语重心长地开口道,“雨薇,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可是你把心思放错了地方,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放宽心,把身子调好,尽快为我们老成家开枝散叶,将来你是成家的当家主母,你的儿子是成家的嫡孙,还能有什么比它更重要。你娘要是问起你今天的事情,你知道要怎么说。”姨父眉宇间的川字高高鼓起,声音恳切,透着丝丝的无奈和无力,“她的身子不好,可再经不起什么刺激,就算爹求你,什么事都等她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成吗?”第一次见到他在容雨薇面前放下身架,他卑屈的不是容雨薇,是她身后的汴京府尹,是一品诰命夫人,是封建社会的平民无力抗拒的高高在上的权力,容雨薇是成家的佛,自然是要好好的供着。 容雨薇一直认真低头聆听,看不清表情,只是淡声回道,“爹严重了,媳妇明白。”
“小小,你也一样。” “小小知道该怎么做,姨父你就放心吧。”
第一版本 相爱容易相守难 第四十三章 死别
“小小,娘最近好吗?”逐琴有些心急火燎地攥着我的手往姨娘的院子里走,“自从大哥病好后,家里事情多,最近才得空,大哥现在身体都好吧,昨晚梦见娘亲……”她欲言又止,“心里酸酸的,不知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她,所以一早跳上马车就来了。” 看的出今天的她是精心打扮,高髻上插着黄金缕和玳瑁珍珠冠子,身着以珍珠为钮扣的桃粉色祥云纹的缎面锦袄,两襟与袖口镶饰醒目的销金花纹红色饰带,胸前配一枚鸡心形鎏金银香薰,外披玄狐色的皮裘,整个人雍荣富贵,金家不愧做布料生意的,这身妆扮是当下汴京城最流行的款式。
“表哥身体都好,现在和逐月在杭州。”我恬淡地笑道,“姨娘见到你回家一定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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