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数九寒天兜头浇了盘冷水,她战栗了一下。心寒万分。
不待她思索出所以然,便觉得耳边有人粗重的呼吸。她想转身,却猝然被一双强壮的手臂扣住了腰,被压倒在妆台上。
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男子。
灼热的气息扑上来,温热粘稠的吻铺天盖地的落在她□的肌肤。她猝然发出惊叫,用力的想要推开他。可男女力气差异实在太大,她自然撼动不了他分毫。蜡烛爆出一朵烛花,借着光亮,桂花看清了面前男子的脸。平淡无奇,陌生至极。
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一张脸。这张脸上青筋暴露面色赤红,显然被人喂了春*药。她害怕至极,已经无暇分心去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惶急的在妆台上摸索,希望能找到一些东西用来自保。可是没有,除了她绣了一半的荷包和几团彩线,连簪子都被清走了。
怪不得巧巧那么积极,那么殷勤的帮她卸妆,把她发髻上的簪子全部卸下,就是在防这一刻吗?
她心里恨极。身上的男人已经在伸手解她的腰带。
她奋力踢打,尖声呼救。空落落的紫苔院一片静谧,趁着前厅的人声鼎沸笑语欢声更加热闹。他们在前厅虚情假意的庆祝她及笄,而她,却在自己的寝室遭受非人的折磨。
有泪水从她眼中滑落,用尽全力的挣扎换来的是更加粗鲁的对待。她失了力气,连声音都哑了。
她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却要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最后关头,紧闭的雕花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钱惜松和秦巧巧带着两位低着头的小厮立在门外。
暴露在外的皮肤,猝然触到冷风,桂花瑟缩了一下。
巧巧看到桂花这幅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模样,面色一红,仿若不忍。
钱惜松使个眼色给身后的小厮,两人低着头进门来,二话不说把仍在发情的男人拖了出去。
桂花很有些恍惚。看到立在她身前,高高在上掷给她外套的钱惜松,她仿佛明白了,又仿佛不明白。
他笑了一笑,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以为我会见到一个寻死觅活歇斯底里的女人,却没想到,二妹妹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强。”
始作俑者,他是算好了时间进来的吧。
桂花想到他刚才有可能就躲在院落的某个角落,聆听她绝望的呼救,而现在,连故作姿态都不屑,说出这样一番羞辱她的话来。
桂花昂起头,嘴角的血迹未干,有一种嗜血的残忍和坚韧:“我为什么要寻死?罪大恶极禽兽不如的人都没有死,我为什么要去死!”她抬起身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软弱,“你很想我死吗?我不死,我偏不死!我要活着,活着看你们一个一个的遭到报应!”
巧巧开口要说什么,却被钱惜松伸手制止。
“我和二妹妹有话说。巧巧你先去前厅。外婆在找你呢。”
第四十回 如你所愿
“今天的事情,只要二妹妹愿意,你知我知,巧巧知,再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钱惜松蹲下身,平视桂花。“刚才拖出去的男人,我已经斩草除根。”
亲手导演这一切的人,就蹲在她身前,眼神阴鹫,语气冰寒,再不是府里丫鬟们口中那个俊秀儒雅姿容翩跹的大少爷。
桂花纷乱的头脑在钱惜松进来的那一刻,便出奇的冷静下来。他亲手导演了这场闹剧,就是为了牢牢握住她的把柄。
只要她还顾忌名声,只要她还知道人言可畏,她就得对今天的事只字不提,让它成为秘密,隐藏在内心深处,并且,为守护它,不断付出代价。
“你想要我做什么。”他抓不到她的把柄,不惜以这样不光彩的手段亲自制造一段。他是个多疑的人,桂花却从没想过,他可以多疑到这种地步。
他手中已经握着金姨娘的荣辱,可他还不放心。直至亲手导演了今日之事,他才可以自认为放心的把任务交给桂花,让他这个所谓的“二妹妹”为他所用。
钱惜松冷冷一笑:“二妹妹不愧是女中豪杰,这种情状下,还能头脑清醒。不错,我是有事情要交给你。既然你这么急着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他站起身,“我要你帮我拿一本账册,从孙茗那里。”
“自然,是等你出嫁之后。”他补充。
桂花清醒得近乎麻木。所有的事情,自始至终,点点滴滴如同遗落的珍珠从记忆中慢慢浮现出来,渐渐的形成一个模糊的真相。
钱惜松利用了孙茗曾被退婚孙老夫人急于抱孙子的心情,先斩后奏让钱家女嫁去孙家。此举既能拖延两家之间的商战,赢得足够的时间,又能顺理成章往孙茗身边安插一个耳目。
这个耳目,他本来选择了亲妹妹钱惜梅。
可惜,钱惜梅或钱夫人无意中得到了这个消息。钱夫人护短,虽然疼儿子,却也不愿意女儿受苦。于是便想出了,庶女代嫁这一招棋。
他去乡下找到她,不择手段的把她带回来,想让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棋子。可桂花的性格大变,不再柔顺听话,他生怕桂花对他虚与委蛇,嫁去孙家后,反而和孙家结成一气,来对付他。
要想桂花进退无路,只能听命于他,仅仅拿住金姨娘还远远不够。
然而,加上今日之事却足以逼得桂花无路可走。若是她和孙茗结盟,那么钱惜松势必告诉孙茗今日之事,她这个孙府的大少奶奶便再没有立足之地。若是桂花聪明,便必然不敢冒险出卖他这个哥哥。
“什么帐册。”明白了事情始末,反而让她更加无措。难道真的只有乖乖听话,让钱惜松牵着鼻子走这一条路了吗。
钱惜松面容上显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一本记载和孙府交好官员的账册。孙府年年上京,贡茶是一方面,打点关系又是另一方面。若是朝中无人说话,单凭孙太妃的圣宠,孙家是不可能牢牢握住贡茶权这么多年的。”
桂花嗤笑一声:“你要账册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分一杯羹。别忘了,钱府是从丝绸上起的家,茶叶方面,并不擅长。”
钱惜松并没有为她的讥讽生气,貌似经过今日的事,他已经十分笃定,桂花和他站在了一条船上,他很有些向同盟详细讲解的欲望。
“不是我觊觎孙府,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你以为丝绸生意好做?这么些年,孙茗明里暗里不知道开了多少家绸缎庄,挤兑了我们多少生意。我辛苦维持的不过是面子,实则钱府早不如往昔风光。”
“既然他想染指绸缎生意,为什么我不能夺他的贡茶专权?”他的面色尖利的近乎狰狞,“他有宏图大志,难道我没有?只要给了我机会,我并不会比他差!只可惜,钱府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就已经千疮百孔,叫他钻了不少空子。”
他忽而转过头来,轻声道,“二妹妹,我也并不想你嫁给那样的人。因为只要我成功,孙府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你。可是没有办法。我想翻身,这么些年,我一直在等……”
可怜,可悲,可笑。他做了这么多令人不齿的事,竟然还有脸说出他也不想这样的话。
弃子,从钱惜松来到她家,找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成为弃子。帮助钱惜松,赢了,她被孙府的仇恨淹没;输了,钱惜松绝对会找她同归于尽。可是,不帮他,走到这一步,还有可能不帮吗?他钱惜松早就筑了一张网,不知不觉中把她牢牢网住,不容她挣扎,也没法反抗。
“二妹妹,这个忙,你是帮,还是不帮?”他使了那么多卑劣手段,就是为了此刻,从容一问。
她的人生,她的快乐,她的幸福,跟他的野心相比,统统都不算什么。
她不想任人摆布,她使尽了小聪明,却算漏了他的阴险卑鄙。
她已经无法思考,灵魂仿佛飘在空气里,低头悲悯的看着那具躯体,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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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府。
前厅嘈杂依旧,借口醒酒离席的钱大少爷,精神尚佳,面带微笑的回到席间。
后花园,冷月如霜,流云变幻。
湖边树下,战青玄依柱而立。手中把玩着下午才回到手中的紫玉佩。
他不喜欢等待的感觉,那种不确定,焦灼的情感很容易让人烦躁。今日,这种感觉格外的强烈。及笄礼上,桂花匆匆瞥过的一眼,让他原本笃定的心掺入了一丝不确定,仿佛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浮浮沉沉,无所依仗。
小径上匆匆跑来一抹人影,他心中一喜,笑意还未完全显现便化作了诧异:“翠浓,怎么是你?”
翠浓提着裙摆跑的气喘:“二小姐院子里的情况很奇怪,大少爷把所有的人都清走了。表小姐让我去泡茶,自己却把屋子反锁,把二小姐关在里头。我觉着要出事,没敢出声……”
翠浓来不及停下,便说了这么一番话。
战青玄神色一黯,转身就走。
翠浓忙拉住他:“你去了也没用。”
战青玄拂开她拉着他袖子的手:“他猜不到是你。”意识到语气重了,又放缓了声调,“你回去继续烹茶,自己小心。”
翠浓拉不住他,重重的叹了一声,跺了回脚,倒也听话的沿着小路悄悄返回。
钱惜松走了。门外的巧巧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桂花早已爬到床上,盖上被子,翻身朝里,不想理睬她。
她在床前踟蹰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不知道会这样……表哥只说要我差走翠浓,把屋子反锁。”
桂花听了她的话,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狠狠的翻身过来,盯着她:“你不要假惺惺。若是你不知道,何苦把剪刀簪子这些利器统统顺走?我该谢谢你不是吗。你怕我伤着自己,防患于未然了!”
巧巧眼中不知怎的就汪了泪。
桂花翻了个白眼,她这个差点被强*暴的都没哭,她这个助纣为虐的倒先委屈上了。
“对不起,对不起惜桂,我不是故意的,不知怎的鬼迷了心窍……本来表哥来找我说这个事,我不肯答应,还约了战公子,想告诉他,多个人商量。就是在晚晴楼,遇到你们的那次……”
桂花面无表情的望着她。
“后来在一千金,我不服气阮公子对你那么好……我嫉妒你。回来就找了表哥,答应他了。”
还真是,鬼迷心窍。
她抽噎:“我一直都想把你当做朋友,可是你那么排斥。我很气你的……”
因为气她拒绝和她做朋友,就可以狠心伤害?这还真像是她这个任性的大小姐做出的事。
桂花没力气和她废话,和他那个丧心病狂的大哥比起来,巧巧至少还有承认错误的勇气,算不上罪大恶极。
“那你继续气吧。我不奉陪了。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不做敌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被她抽噎的心烦,桂花的语气很不好。
巧巧擦擦眼泪:“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今天的局面,并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她似乎镇定了点,“大表姐不用出嫁,是因为姑姑护着她;我逃婚成功,只因为奶奶向着我;至于你,要不是金姨娘贪财,帮着大表哥设计你……不是我挑拨离间,金姨娘这样对你,你完全不用顾忌她……”
桂花仍旧无甚表情,心里却掀起了巨浪,一阵阵反胃的感觉涌上来。其实晚上根本没吃什么,胃里只是觉着难过。
大姐有大娘护着,巧巧有秦老夫人宠着,可是她呢。父亲从来不管不问,母亲又是那个样子,只会惹是生非。从小到大,她得到的温暖太少太少,外头的风霜凄厉,这点温暖,还来不及体味,便散了。
她一直装做无所谓,可心里还是遗憾的。于是,她便想着能加倍的对娘亲好一点,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她是不是也会顾惜自己一点点?
也许,真的只是她一厢情愿。
她想到那日在一千金,战青玄抱着她时,说过的话:“别再做傻事,别再为了别人伤害自己。那不值得。”
是的,那不值得。
不是所有人都遵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原则处世,更多的是恩将仇报落井下石的悲哀。
她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说:“自私一点吧,别再为了别人伤害自己,那不值得。”
她义无反顾竭尽全力了这么多年,直到此刻方才想通。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即使血缘相连,也无法越俎代